?第四章 往事如烟
罗云曦,女,27岁,父母俱亡。
报告上如此写着,详尽的介绍接续在后面:母亲为大学教授,在其七岁时病故,父亲曾任高级督察,因公殉职,其时,罗云曦十五岁。父亲是警察,所以有些身手,看起来并无任何可疑之处,但,不对劲。
“只有这么多?”粗砺的手指捏紧手中的纸张,发出细微的声响。
“是。”泛着金属色泽的男中音,意外地悦耳。
暗室中些许的光芒透射进来,落在一张面貌偏阴柔的男子身上,他的对面,一个男人低着头,身形略有些粗犷。
“不过,倒是有一点值得注意。当年罗季思死后,留下了一大笔的财产,还有不菲的抚恤金,所以罗云曦的监护权让她那些三姑六婆争了个头破血流。奇的是,那个罗云曦不知道动了什么脑筋,居然将所有的财产都以罗季思的名义捐献了出去,连祖宅也没放过,被拍卖了出去,最终监护权落到了罗季思身前的好友,季敛文的身上。后来,罗云曦便消失了,据说是出国念书了,直到七年前才回来,高价买回了祖宅,并重新装修过搬了进去。”
“她就是蓝越?”他对于这个名字倒是略有耳闻,据说,是一个让A市男人为之疯狂的娇艳女郎。
“是,据我所知,那个叫阿离的只是明面上的老板,罗云曦才是幕后老板,还有,严寂也有一份。”
“严寂!”一番咬牙切齿,阴柔美貌的脸顿时狰狞万分,“魅吧?哼,我倒要看看是如何个魅惑法?!”
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电视的声音不甘寂寞的响起,高岑霖的目光始终定格在一处,如同被遗弃的娃娃,不甘而又无可奈何。
吃过晚饭,罗云曦与严寂就锁进了书房,甚至连小念昔都享受到了同等待遇,独独他被隔绝在外,想到书房外罗云曦疏离的眼神,他浑身都像被冻住了,极不舒服。本来,硬赖上,想要与罗云曦多一点独处的时间,偏偏,那一大一小……
真是可恨,不识时务!
管家小心翼翼的送来一盘水果,仓皇退了下去,空气中气氛越发的压抑,高岑霖发狠的咀嚼,发泄着满腹的怨气。
书房里一点动静都听不到,隔音效果比他的总裁室还要好,他们进去的时间快足半小时了,有什么事要商量这么久?
“美人是要靠抢的,光坐着没用。”陌生的男音响在身后,高岑霖一惊,迅速的转身。一袭紧身黑衣裤的男人懒散的坐在沙发上,旁若无人的夹起两块凤梨送入嘴中,干净斯文的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不知来了多久。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那张很斯文的脸给人以书生般柔弱的错觉,然而,能这般悄无声息闯进来的人,怕也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客人。”男人擦了擦手,“据我所知,严警官的母亲大人可是很中意这个未来媳妇的,以他们两个的交情……”
“哟,原来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苍弭呀,我当是谁这么想念我呢。”骨骼作响,严寂满身寒意的靠在书房的门板上。这家伙不事帮忙,一来就开始挑拨,满脸看戏的神态,皮痒痒了吧?
“啧,严警官真是自信到让人无语。”苍弭耸耸肩,目光挑衅。从相识至今,他二人就没看对方顺眼过,一个嫌对方老吊儿郎当,一个纯粹看不惯正经八百,所以舒展舒展经骨,也是不错的选择。
“爹地,电话响了。”稚嫩的童音打断一触即发的战势,一只小手牵着严寂进了书房,“阿姨说,她先上楼睡了,爹地要把剩下的事情安排完。”念昔尽职的当起了罗云曦的小传递员。
“好,爹地知道了。”严寂宠溺的捏捏小念昔的鼻尖,反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看着小小的身影消失,高岑霖失望的回过头,苍弭早就不见了,他里里外外的扫视也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客厅里依旧只有他一个人,遥控器在手中翻滚,枯燥无味的节目毫无引人看下去的欲望。
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九点整,脑中忽然一个激灵。
周五!他竟然忘记了,今天是蓝越出现的日子,莫非,罗云曦的消失是为了……
他蹑手蹑脚的上了楼,罗云曦的房间他是知道的,二楼左边第一间。不知道是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好,还是里面根本就没有人,静悄悄地,听不到一丝声响。
枉费他费尽心思赖上她家,居然漏算了这一点,真是自作聪明!想起魅吧里那些男人露骨的目光,他就懊恼得要命,还有那妖娆的黑衣短裙,根本就是在挑战男人的耐性!真想在她的身上打上他的烙印,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
他不抱希望的敲了敲门,背靠着门,颓然坐下,却是一屁股仰倒在地,“云曦?”
“有事?”罗云曦拿着手机,神色略显阴郁,不远处,苍弭闲闲的喝着茶。
“我……”他只是想要见她,哪里有什么事情,眼角接受到苍弭嘲弄的笑意,他爬起身,故作姿态优雅的开口,“我想问问你还去魅吧吗?今天是周五。”
“阿离!”罗云曦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怎么了?”
“有点喧闹,我过去看看,晚点打给你。”低沉而带点磁性的男声,高岑霖听得分明,忽然发觉,对于罗云曦,他的了解少得可怜,她的神秘,她的朋友,她的家族,她的过往,一无所知。他怔怔的看着罗云曦挂了电话,转向苍弭,冷淡的下逐客令,“你该走了。”
苍弭并不介意,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轻轻一个旋身跃出窗外,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未曾出现过。
“他是?”敏捷的身手,不俗的身姿,苍弭大概也不是真名吧?
“我朋友。”罗云曦哈欠连连的爬上床,也许连她都没有注意到,在高岑霖的面前她不自觉地展露着最真实的面貌,毫无戒心,自然轻松。
很简短的答案,高岑霖知道,从她的口中再也问不出什么。见她毫不避讳的翻身上床,他微微眯了眼,“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到高翔来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想来想去,还是要请你答惑?”不管是蓝越抑或是罗云曦,与他似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白天,她在他的身边,所有的行程都清楚,晚上,他在她出现的日子里从不缺席,这样的频率,算不算得上朝夕相处?
罗云曦僵了僵,“不过是一份工作,需要什么答案?”
“不是因为我吗?”他在床头坐下,盯着她的双眼。她出现得太过巧合,恰恰在他学成回国的时候进入高翔,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他对她毫无意义。
“你未免太自恋了吧?”她笑,嘴角惯有的弧度,看不出半分不自在。
“那么,三年前,为什么不拒绝?”他记得那一夜她的回应,她的热情,甚至把女人最珍贵的初夜交给了他。
“为什么要拒绝?你的身材很好。你不会忘了,你遇到的人是蓝越吧?”任性妄为的蓝越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喂?”枕下的胸腔震动,纠缠不休的手机的铃声终于被消灭,罗云曦舒服的蹭了蹭温暖光洁的胸膛。她很累,腰酸背疼,浑身酸软的提不起劲,只想沉沉睡去。
孤男寡女果然是不能在夜间独处的,她就是最明显的范例,一不小心,就谈到了床上,做起了男女间最费气力的运动。那个高姓男人像是饥渴已久的猛兽,残暴的将她拆吞入腹,连骨头都不剩。
“喂?”话筒中静寂一片,只听见浅浅的呼吸声,仿佛午夜的恶作剧,久久不语。高岑霖无意识的皱眉,掐了电话,借着手机屏幕上的莹光,看清是凌晨一点。他扔了手机,心满意足地抱紧了怀里的女人,等待着再一次的入睡。
铃声不休不饶的响起,他不耐的抓起,“喂?”
依旧是毫无声息,迷蒙的意识略略清醒,他这才发现手中的感触有点异样,那是,罗云曦的手机,昨夜她接完电话后一直就放在床头。他蓦然想起,晚间那个男声的电话要约,是他吗?
“你是谁?云曦呢?”许久,那头终于开口,冰冷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以及半分若有若无的不甘。
高岑霖犹豫的看了一眼的罗云曦,却见她倏然睁开双眼,懊恼的抢过手机,“阿离,抱歉,我睡着了。”
“他是谁?”那头的声音很低沉。
“是,我的……一个朋友。”她迟疑着,看一眼高岑霖。
“明天有时间吗?我想见你。”
“下午吧。对面的咖啡厅,我等你。”的确是该谈谈了,她黯然的挂了电话,仰面躺着,与高岑霖拉开距离。羽被在她稍稍坐起滑落腰际,肌肤贴着沁冷的被面,她自嘲的笑了,到底不过是片刻的温暖,无论曾有多留恋,时间到了总是会消逝的。
“在想什么?”高岑霖瞥着她刻意拉开的距离,长臂一伸,将她圈入怀中,感受肌肤相触的温存。她不高兴,他能感觉的到,是因为他擅自接了她的电话?抑或是她后悔了?
“没什么。”罗云曦挣开,他的双臂却犹如铜墙铁壁,不肯放松分毫。她妥协,重新埋入他的怀里,“睡吧。”
高岑霖欲言又止,终是在她困倦的眉目之中住了嘴。
燕离,一个美丽妖娆近乎妖孽的男人。
纯色的黑咖啡入口,高岑霖的心情忽而变得很恶劣。这里是魅吧对面的咖啡厅,他坐的位置偏角落,避开了罗云曦的视线,却能清楚地看到她与燕离的互动,以及燕离的眼神。
那样温柔的眼神,专注的视线,还有聆听时嘴角宠溺的微笑,如果说燕离对罗云曦没有非分之想,打死都他不信。
大厅内放着轻柔舒缓的音乐,瓦解了上班族积累了一周的疲累,暖洋洋的阳光照射在身上,让人忍不住地想放松,扯开笑颜。然而,高岑霖绷紧的面皮却是让侍者暗地里打了个冷颤,远远的退开。
指腹摩挲着杯口,他阴冷的瞪着似有所觉的燕离,对方仅是轻柔一笑,姿态优雅的抿口咖啡,顿时满室春光明媚。
这个男人如阳光一般的耀眼,轻易便吸引的众人的目光,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让女人丢盔卸甲。高岑霖的心中警铃大震,手紧紧地握着杯沿,青筋暴跳,他再也按捺不住,长腿一伸,走到了罗云曦的面前。
“有事?”刚出门她便知道他跟在身后,一路相随,心里头如掺了蜜般,有点甜,也有点涩。被人跟踪也不是头一遭了,但这么拙劣的技术倒是让她忍不住地摇头,不拆穿,仅是因为她与燕离所聊的内容不适合让他听到。
“不介意我坐下吧?”高岑霖拉开了座椅,心微微一沉,罗云曦表现得太自然,想来定是早就知道他跟在她的身后。这个可恶的女人!
“当然……介意。”目光倏冷,燕离放下手中的咖啡,“你不觉得自己的瓦数太高了么?”一口整齐的白牙,明明是轻松的玩笑,偏偏,那疏离的无形压力冷峻得令人窒息。
高岑霖挑眉,径自搂了罗云曦,“阁下说的是自己吧?”
“我家云曦喜欢的是一心一意的男人,可看不上夜夜在魅吧厮混的浪荡子。”轻蔑的嗤笑声中,高岑霖的脸迅速的暗了下去。那是他的隐痛,太多的女人让云曦不相信他的真心,宁可逃离也不肯给予他一点点地信任。
“阿离,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把客人往外推,她的魅吧还赚什么钱?
“啊,我错了,女王殿下。”要时刻记牢为魅吧赚钱是他的宗旨,他这小小的经理还得看女王的脸色行事。
燕离行了个童子军的礼,逗笑了罗云曦。她呵呵笑了起来,下意识的看向高岑霖,却意外的看到大厅近门的玻璃窗上反射出一个熟悉的面孔,茫然环顾。
苍若?!
她一惊,越过高岑霖跑了出去,街上来来往往各色行人,她的目光急急的在人群中巡回,哪里还能找出相似的一张脸。
看错了吗?
怎么会?明明是那么相似的一张脸,她在镜中无数次的看过这样的侧面,如何能够认错?苍若,你究竟在哪里?
“云曦,怎么了?”高岑霖急匆匆的跟了出来,见她神色焦急,忙出声询问。
“是苍若吗?”燕离若有所思的问,能让她变色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了。
“嗯。”罗云曦点了点头。
“苍若?是谁?”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是我的——姐姐。”
“是她!”高岑霖行走的脚步一顿,牵着罗云曦的手一紧,他缓缓地回过头,橱窗前映出一双诧异凝重的眼眸,“她真的是你的姐姐?”
“为什么这么问?你知道什么?”手指交错,罗云曦的手微微沁出凉意,汗湿重重,她的心底忽然升起一阵恐慌,淹没了一路走来的闲适,如果,真是他……
“我……”几天前,三叔回来过,与他闲谈之间提到过这个名字,但这样告诉她,可以么?
三叔的背景,其他人不清楚,他却再了解不过了。虽然被爷爷除了名,然三叔自小便疼他,这些年的联系不至于密集,也不会少。
“她,到底是什么人?”与三叔扯上关系的人,背景不会清白到哪里去,那个女人,听三叔的语气,十分重要。
“严寂的未婚妻。”曾经的过往不重要,她摆脱了,新生了,“如果有机会,她会成为我的姐姐。”一个全新的身份。
“严寂?”他一愣,迷茫的思绪忽然滑过一记亮光,那夜跟踪的车辆,午后办公室的袭击,她把自己置入了危险的境地,都是为了帮严寂寻回那个女人。
严寂于她,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想起念昔,那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小男孩,可以想见她与苍若的长相必定是相像的,所以严寂偶尔的眼神才会穿过她,凝望如烟往事。
她不介意被严寂当作替身吗?
心不知为何纠结起来,他怔怔的看着她,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她很危险,除了你们,还有一个神秘的组织在找她。”
果然,还是摆脱不了。
不该放过他的,不该的,她痛苦的闭上眼睛,连自责与歉疚一并掩埋。
她挣开高岑霖的手,“我知道了。”一直都知道的呀,那样的组织是不可能放弃苍若这样一颗棋子的。
“云曦?”他心一空,手极快地扣住她的手腕,“你……”
“我想一个人静静。”她冷冷盯着他的手,冰冷如利刃一般的眼神。
“可是……”他忽然有一种感觉,放开了她,也许,他将会永远的失去她。
“请你离开,我不想再见到你。”是的,不想再见到,不想再挣扎,不想呵……
她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决绝的转身。
“云曦!”他颓然,“为什么?”还是三叔,做了什么?
为什么?
呵呵,为什么呢?
也不过是,他的好三叔,聪明绝顶的军师,在幕后设计了一出引蛇出洞的把戏,间接害死了她的父亲而已。
多么简单的事实呵……
她在一夕之间失去了父亲,成为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却得到巨额赔偿、万贯家财,被一票如豺狼的亲戚环伺,虎视眈眈妄想分一杯羹。
如果不是季敛文那只老狐狸一早相中了她,暗中培训,想要招揽她进入暗影,她现在不知会唯唯诺诺缩在哪片角落,承受陌生叔伯婶婶的虐待。
她痛恨致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可是,她遇上了高岑霖,注定要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呵……
她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沿着街口拐了进去,错过了与小念昔相约的地方,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会让严寂担心哪……
身后的人如影随形,亦步亦趋,便这样跟着,担忧的眼眸不曾移开半分,不是不知道呀,她刻意的忽略,心口的痛楚蔓延开来,模糊了视线。
她只想就这么走下去,一直,一直……
直到……
一辆银色的车在她的身边停下,猛按的喇叭声惊醒了她,“上车!”
车窗映出燕离妖媚的眼眸,她打开门钻了进去,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人酸楚苦涩的目光追随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良久。
“阿离,我是不是做错了?”蜷缩在后座中,她木然的抬起头,苦笑。
“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对错的衡量标准又是什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何必在意。”他没有问她要去哪里,她也没有问他想带她去哪里,长久以来的默契让他明白,她现在需要的只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可以让她一直的走下去……
天渐渐黑了,路灯下急驰而过的车辆擦身而过,呼啸的风声灌入耳中,罗云曦的意识昏昏沉沉,终于陷入了睡眠之中。
燕离下了车,背倚着车窗,点燃了烟,薄如轻纱的烟圈飘摇着升入天际。他的视线透过缭绕的烟雾,看向昏暗的天空那一轮迷蒙的月晕,淡淡的光芒汇聚成朦胧的月色,有一种分外飘缈的感觉。
他看着,忽然觉得一阵无力,他守候了多年的公主,为了别的男人心伤,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这样的事实令他无奈,令他惊痛,他掐了烟,转过身,隔着晦黯的车窗贪看她模糊的睡容。
她睡得很沉,累极倦极,他知道的,她一向浅眠,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警醒,那是在暗影执行任务所养成的习惯,也只有在他与严寂的身边才能睡得安稳。
他的手抚上厚重的车窗,冰凉的触感让他的指尖微微颤抖,这便是她与他的距离,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知己,知己,多么暧昧的一个称呼。
进不得,退亦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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