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山雨欲来
傍晚的时候起了不大不小的风，黑压压的云峰层层压下来，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总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要下雨了呢。”指尖抚着窗棱，罗云曦没有开灯，坐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她的心跳得有些急速，染上了反常的躁意。
高岑霖还没有回来，算一算时间，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到家了。自从入侵了她的家，他每日晚出早归，完全是卡着点上班，加班应酬一概推拒。
雨点一滴一滴落下，开始还只是很稀疏的撒落，慢慢的，越下越急，形成错落不致的水洼，珠珠落地，溅起片片水花，
这样的雨势，可不要淋到才好。她正想着，打一通电话问问，房门外便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心中一喜，她汲了拖鞋打开门，“你回来啦。”
“嗯。”不知道是不是天色的原因，高岑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阴沉，“云曦，我有话问你。”
“怎么了？”呼吸一窒，罗云曦有些艰难的开口。高亦北的事情如同横贯在二人中间的沟壑，不是逃避便能够不去面对，她担忧，****夜夜的担忧。别人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她却是偷得片刻幸福。偷来的幸福啊，果然不能长久。
“你见过厉晓雯了？”灰暗的光线下，高岑霖的目光分明带着丝丝凌厉，“你不该那么对她的。”
不是为了高亦北，本该是让她松口气的答案，可是，她却心痛到无法呼吸。忘了呢，他本就是那么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心疼了？”
“罗云曦！”该死的，为什么老是曲解他的话，他担心的人是她，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厉家千金！她不明白厉胜不择手段的报复心，在她那般羞辱了他疼爱的宝贝妹妹之后，厉胜怎能让她全身而退？
她不知道在听闻这件事的时候他有多么的担心，他想开口，想告诉她，就在嘴边的话语却在触到她伤痛的眼神时，全部咽了下去，怔怔的，再也发不出声音。
他又伤了她吗？她对他好不容易建起的信心就被他这样轻而易举的毁了吗？可是，为什么不肯对他多一点信任呢？
与她在一起之后，他断了其他女人的一切联系，所有的时间都拿来陪她，他做得还不够吗？要怎样，她才肯对他多一点信心？
心，忽然间好累。
淋湿的衣物偎贴在身上，门外的地毯上汇聚了一小片的水渍，精短的发丝仍在滴水，他甚至连干衣服都没有换，为了另一个女人而质问她，可是，她却在担心，淋了雨的身体没有及时擦干会生病吧？
她转过身，抽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径直扔在他的身上，再不看他一眼，木然的越过他走了出去。
连辩解都没有呢。
为什么不说话呢？
只要他说，她就会相信的呀。
为什么不开口呢？
厌了吗？
她终究还是成了他生命中的过客吗？
终究，还是摆脱不了这样的结局么？
捏着干燥的毛巾，阵阵暖意直达心底，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候，她仍是不忘关心他，高岑霖回过头，看着罗云曦单薄的身影穿过长廊，终究没有开口。
也许，冷静一下，对于他或者她都好。他需要时间来组织言语，告诉她，他的心，以及他的担忧。
洗完澡，一身清爽，管家早已备下了姜汤，不消问，定是罗云曦的吩咐，管家一直都不是很待见他。高岑霖乖乖的喝下姜汤，热烘烘的汤慰得通体舒畅，他不由暗暗懊恼自己的小心眼。
“云曦呢？”拦住收拾管家，他问。
“小姐在书房。”管家没好气地答，大小姐一向平和，自从这个家伙赖在这里以后，他时不时就要流点冷汗。冷脸的小姐总让人不由自主地打颤，后心发凉，这大概就叫做不怒自威吧。
“谢谢。”他道了谢，正要去找罗云曦，手机震动起来，音乐持续。
是爷爷？
他看了看天色，微微蹙起眉头，上一次，爷爷要他归家，却是支支吾吾，什么都没有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爷爷如此的为难？
“爷爷？”
“小霖，你三叔，他出事了！”血脉相连的亲人，即使曾经发生再多的不愉快，即使曾经将他驱逐出去，终究无法割断牵连。
“什么？出了什么事？”他与三叔暗地里的来往爷爷都清楚，儿牵父母心，爷爷只是拉不下脸来，只能暗中嘱托好友多多关照。
“他，他……”
“爷爷，你在哪里？是在家里吗？我马上回去！”他焦急的抓了钥匙就要出门，倾盆大雨中，不管不顾，一路直冲。
他走了。
罗云曦呆呆的盯着窗棱，一夜无眠。
半夜的时候雨便停了，到了清早，地上干得已不见了下雨的痕迹，只有扑面而来的寒风昭示着雨后格外清凉的空气。
一分秋雨一分凉。
“云曦，快开电视！”手指触到跳动的手机，孙楠溪略带磁性的嗓音从彼端传递过来，三分焦躁，七分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现在的频道焦点都锁定在这件事上，云曦，你那里怎样？还有，你跟高岑霖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罗云曦的目光停格在电视混乱的画面上，众多的记者围堵在高家大宅的门口，争相做着第一手的采访：
“昨夜抓获的高亦北，据悉，是高翔集团前任总裁高斐的小儿子，二人于七年前脱离父子关系。但是血脉血缘割不断，有消息称高老爷子知悉这一情况后积极为其子高亦北走动。晚年得子，高老爷子本该宠爱不断，为何竟会与其断绝亲子关系，是因其叛逆的加入****组织，还是早一步洞悉先机，免于被其牵连……”
不由嗤笑，无孔不入的小记者唯恐天下不乱，高老爷子缘何断绝与高亦北的亲子关系，她最清楚不过。
为了那早亡的老大留下的独子，他的孙子，高岑霖哪……
心，微微抽痛，她关了电视，电话中，孙楠溪仍自聒噪。
“云曦？怎么不说话？高岑霖在你那儿吗？”
那个人昨夜便已经离去，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他又怎么可能回到这里？
“喂？云曦？”
说话？她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告诉他，所有的一切都有她的参与设计吗？不过，事情本是秘密进行，为何会被人捅了出来？
仅仅是无孔不入的小记者还没有这样的胆量去抹黑高翔集团，不过一夕之间就把事情闹大，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如果无人暗中操纵，绝对是不可能的。
是谁？
她特意避开了老爷子的关系网，虽然撒网之后并无参与，但以严寂的能力足以在短时间内封锁消息，为何老爷子会这么快得到消息？媒体会这么快的获悉？
既然已脱离关系，为何还要揪住不放？仅仅是为了炒作吗？
不，不对。
“小姐，高先生来了。”是管家的声音。
高岑霖？这个时候他怎会过来？
“门没锁。”主客分明，就在昨天早上，他还赖在她的床上，不肯离开，她自嘲一笑，从床上坐起。
“云曦。”他仍然穿着昨天的衣服，甚至有些皱巴巴的，血红的眼，很明显一夜没睡，“三叔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他不笨，稍加思考便知道三叔的事与罗云曦脱不了干系，之前的逃避在这一刻终于坚持不下去，她欠他一个解释。
“是。”她苦笑。
“就因为严寂，所以你判了我叔叔死刑？”数罪并罚，他的三叔逃不过最严厉的惩罚。暴雨中，他为三叔奔走，却赫然发现，拘禁三叔的人正是严寂。
严寂，她说是她的知己，为了他，她可以将自己置入危险的境地，为了他，她可以亲手设下局，等着自己的亲叔叔落网，不想否认，那一刻，他嫉妒得发了狂。
他的三叔，他聪明绝顶的三叔，在道上创下无数的辉煌，也许不知收敛，也许心机深沉，他却知道，并且认定，他的三叔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他记得，那一天，在高翔集团对面的间餐厅，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以前不明白，此刻，什么都一清二楚。
收网。
拘禁。
“我以为，这一段时间，你我之间已不再需要言语，可是，现在，我却发现，我真的不懂你。你说，严寂是你的知己，你说阿离是你的知己，那是你无法舍弃的亲人，为了他们你甚至可以不顾危险，那么，我呢？在你的心理，我到底又算什么？”彼时，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幸福，不过一场泡影。
“我愿意倾尽全力给你想要的幸福，你呢？又给了我什么？那是我的亲叔叔啊，我自幼丧父，是三叔给了我父亲一般的爱，可是，你做了什么？为了严寂，把他送进了监狱！罗云曦，公平一点，我不要求在你的心里占有与他同等的地位，至少，顾及一下我的感受。”我能给你的，严寂他并不能给你呀！
“是不是，接受我也不过是接近三叔的一条途径？”他不想说的，不想说出这样的话，不想伤害她的，可是，他管不了自己的嘴巴。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理智再也拉拢不了盘旋的怒气，“罗云曦，我看错了你。”
凌厉的眼，压抑的怒气，冷厉的目光，那是他对于敌人的态度，心痛得没有办法呼吸，“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她近乎绝望的看着他，承受他的指责。是她自己，亲手选了这样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是她，沉沦不可自拔，是她，贪恋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是她的选择呀……
不甘成为他生命中的过客，不愿就此放手，明知是万劫不复的道路，却执意去闯，不至粉身碎骨不愿回头。
不是，没有祈祷过，如果，高亦北懂得抽身而退，如果，高亦北不去趟着趟浑水，是不是，他们就能得到幸福？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的事……
数罪并罚？
到头来，高亦北却是替人顶罪……
到底，是全了一回江湖道义……
“我……”
手机的铃音打断高岑霖未出口的话语，屏幕上跳跃着，严寂。
“云曦，你还好吗？”她按下接听键，半个小时前，她编辑了短信询问，消息泄露的缘由。
“我没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事出必有因。
“是厉胜。”余下的话已经不需要再说，只有厉胜有这样的能耐在这个时候动用关系得到内部消息，也只有他有能力买动记者泄露这一切，“抱歉，是我大意了。”
“不是你的错。”是她招惹了厉晓雯，才招致厉胜的报复。
“罗云曦，请你，放过三叔。”高岑霖并不知道严寂与罗云曦谈论的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那头的人是严寂，是她看得比他还重的严寂。
胸腔内像是点燃了一把火，烧得他快要爆炸开来。她可以在他的面前，在他们仍旧剑拔弩张的时刻接听严寂的电话，却不在意他的回答。
“我不知道，三叔有没有伤害过苍若，也许有，也许没有，但，他到底是我的叔叔，不管怎样，我都不想放弃他。”
“我知道，在你的心里，他没有严寂的分量重，可是，在我的心里，他是我最亲的人，请你，放过他。”
“放过他？即使他是害死我父亲的罪魁祸首？”她怔忡着，忽然间笑了，璀璨的笑颜映照在烈日下，有一种绚烂的美。
“即使这样，你仍是要我放过他吗？”她执意问着这样的话，近乎偏执的想知道答案。在他的心底，她是否占有一席之地？在他的心底，是否会为她心疼？是否，会选择背弃所有来成全她？
不，是她奢望了，他连厉晓雯这样的美人都不愿放弃，又岂会为了她而舍弃自己唯一的叔叔？
“……是。”无论如何，逝去的人都不可能再回来，而活着的人才是更重要的。
即使，知道他害死了我的父亲，你仍是要我救他？
“云曦，我很抱歉。可是，逝者已斯，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生活，背负仇恨的枷锁，你不累吗？忘了它，不行吗？”
他想拥她入怀，给她所有的温暖，拂去她满身的伤痛，心，好疼，为她而心疼，仿佛被人揉捏着，挤成一团。
“所以，放过他才是对的？”冷笑着，她拒绝他靠近一步的亲近。
“那些，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为什么不能让它过去呢？”放过三叔，也放过自己。
放过他？那么谁来放过她的父亲？
她想问，却开不了口。
心痛到麻木。
“如你所愿。”
她越过他，绝望如风，呼啸而过。
“结束吧。”
罗云曦消失了，连带消失的还有燕离，那个妖孽一般的男人。
这一次，不再是大变活人的把戏，天亮之前，她没有再回来。
高岑霖拉上窗帘，颓然的抱住头。
事出之后，高翔集团的股价一路狂跌，董事会动荡，对于他的总裁地位也提出了质疑，他要忙的事情太多。
等回过神来，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
三叔的事，最终证实主谋另有其人，虽然免不了牢狱之灾，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爷爷虽然没说，始末细节也大致是清楚的。他原本最担心爷爷，现在看来，最糟糕的恐怕是他吧。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一遍又一遍的拨打她的手机，得到的，却总是冰冷的女声，千遍一律的提示：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仿佛在一夕之间，所有与罗云曦相关联的人或者物都消失不见。魅吧易主，再也没有妖娆的燕离，更没有娇媚的蓝越，就连罗家大宅，不，现在也许该叫做高家大宅了，也换了主人。
她没有带走任何的东西，房间内，所有的东西都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只是，主人不在，佣人也消失了，只剩下一名管家，一名办理屋宅交接事宜的管家。
这一次，她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了吧？
他做错了吗？
人，难道不该向前看吗？
守着仇恨，就能过好日子吗？
该死的，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消失？
笼罩在高家的烟云消散，高翔集团恢复了正常。
每个员工战战兢兢的执行着加班计划，却总免不了被炮轰。
总裁，仿佛吃了炸药一般，逮谁轰谁。
“汪秘书，我要的是咖啡。你送来的这是什么东西？”三加一的速溶咖啡，难喝的要命，想要荼毒他的胃吗？
“这……”明明就是咖啡呀。
“还有，这份草案，你拟的什么东西？拿回去重做！”几页纸扔到了地上，汪秘书的辩解吞回口中，大大的泪珠挂在眼际，不敢落下。
总裁的心情不好，这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偏偏她那么倒霉，身为总裁秘书逃都逃不掉。
“高岑霖，你又在搞什么鬼？”救苦救难的老爷子及时出现，朝汪秘书挥了挥手，小秘书感激涕零的跑了。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就不能好好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
“你自己算算看，这半个月已经骂走了几个秘书、助理？还骂哭了多少员工？”
“整个总裁室都让你弄得一团乱，乌烟瘴气！”好好的一个孙子，怎么突然就变了呢？脾气这么的暴躁，更年期到了么？
“以前有云曦那丫头惯着你，唉，现在少了她，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唉，那丫头就这么跑了，音信全无，连他这个老爷子都受到了牵连，被彻底抛弃了，早知道就不该撮合他们。唉，千金难买后悔药啊。
“爷爷！”他过分了吗？可是，她怎可以与燕离一起消失无踪？！
“好好好。我不说，你自己看着办吧。”老爷子恨铁不成钢，万般无奈的摇头。惦记着那丫头就去找啊，每天窝在办公室发火，把人操个半死算什么事？
出了门，便瞧见助理小陈一脸怕怕的猛拍胸口，暗自庆幸刚刚进去送死的人不是自己。罗云曦走后，她接手了罗云曦的位置，面对小霖的时间更多，受到炮轰的几率就更大了。
看到老爷子出了门，小陈不自觉地缩了缩脑袋。不知道罗助理是不是由未卜先知的本事，瞧，辞职没多久，总裁就开始转性了，本来满温柔的一个人变得阴沉沉的，对谁都是不留情面的先炮轰一顿，这里快变成地狱了。
唉，要是罗助理还在这里就好了，只要她冷冷的往那里一站，总裁的坏脾气就会收敛，而且，罗助理那么了解总裁，永远都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甚至新来的秘书助理都会时时提点，免得不小心犯了总裁的忌讳。
似乎，许久没有见过罗助理了。
“小陈啊，这小子更年期到了，你多担待啊。”老爷子走近，拍了拍小陈的肩头，让小陈受宠若惊，“是，老爷子您言重了。”
“小陈啊，罗助理最近可有联系你？”眼珠转了转，老爷子凑近她，压低声音问。
“没，没有。”罗助理是何等人物，岂会主动与她联系？
“那丫头不是与你亲近吗？”放眼整个公司，罗云曦最愿意亲近的人就是这个开朗活泼的小陈了，连她都没有消息啊……
“这个……”亲近么？她最亲近的人该是总裁吧？难道真是传闻中那样，他们…分手了？不至于吧？看起来总裁粘罗助理粘的很紧啊，连原来的商业联姻计划都取消了。
“也对，那丫头想要走又怎会跟你联系？”老爷子摇摇头，脚步一开，转身拐进了楼梯间。
小陈看着老爷子苍老的背影，忽然间觉得有些萧索，时间如流水，滚滚东流，逝去了，便不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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