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中法战争正在进行,以及日法缔结了相互援助密约的传闻,中国在“甲申政变”的处理上,也采取了对日妥协的方针。1885年4月,首相伊藤博文亲自来华诱迫清政府让步,并同李鸿章签订了事变善后的《中日天津条约》。其内容为:日、清两国以4个月为期由朝鲜撤兵,如果将来朝鲜的变乱严重化,日、清两国或者一国派兵时,首先互相行文照会,事件平息后立即撤兵。这就是后来甲午战争开战交涉时,日本陆奥宗光外相用来作为发动战争口实的条约。这样,日本政府在与清政府争夺朝鲜的斗争中转败为胜,获得了与中国同样的出兵权。
随着日本明治政府在朝鲜问题上的屡屡得手,它们开始把黑手伸向中国。为了试探中国的态度,日本政府首先在两国通商问题上做文章。1870年10月,日本政府派遣柳原前光携带外务省书信来天津,谒见大学士直隶总督李鸿章和通商大臣成林,请求通商立约。
李鸿章、成林将此信转给总理衙门。不久总理衙门下达指示:“允许通商,但不订条约。”柳原前光见目的并未完全达到,再三向李鸿章请求。此时,日本的野心还未完全暴露,李鸿章被纠缠得头痛不已,便向总理衙门建议与日本立约。最后总理衙门同意日本的请求,允许两国订立条约,以修和好。
1871年6月,日本派遣大藏卿伊达宗城为正使、柳原前光为副使,来天津商议条约。清政府以李鸿章为全权大臣,江苏臬司应宝时、天津海关道陈钦为帮办,进行谈判。上次柳原前光来华时曾带来一个条约草案,并对李鸿章表达过日本在两国通商问题上的立场。他曾对李鸿章说:“欧美各国强迫日本通商,日本不甘心,可是力难独抗,中日两国应先通好,同心合力对付列强才是。”所以李鸿章极力主张与日本签订对等条约。但此次伊达宗城一反柳原前光所说,提出的条约草案,以中国和西方各国签订的条约为基础,把日本置于和欧美各国同样的地位。柳原前光解释道:“此次约稿,大致与西方各国的条约相同,但相异之处也不少。交际之道,万国只可划一,不可有轻有重。重了则会遭西人猜忌,轻了则会遭西人侮辱诋毁。现在两国均有西客,旁观出入,颇生枝节;倘有参差,非但不能通行,而且会说使者不出力气,有何面目回国复命?”伊达宗城在一旁插嘴说:“当今之计,我们两国唯有内求自强,外御其侮。诚能心照,不妨按照西洋成例立约,无须更动,不露声色为好。”此时应宝时、陈钦驳斥道:“贵国特派大臣前来,原为通两国之好,若怕西方各国猜忌,那么伊达大臣不来中国,忧虑皆无,更能照应西人,岂非好哉?”伊达宗城被驳得哑口无言。
最后,李鸿章提出了中国自己的草案,他对伊达宗城说:“自主之国,应有自主之权,何必遵循他人呢?何况条约中无可使西人生疑之处。两国有来有往,与有来无往的西方不同,故立约绝不可与西方完全相同;而且西人所得之利,还没有单单不给日本的。今送去草约,请与西约比较,不知何重何轻,希一一指开茅塞。”说毕,将中国所拟的条约草案递交伊达宗城。伊达无口可借,只得收下。
7月29日,在中方的坚持下,中日两国大体上按中国的方案签订了《中日修好条规》。其主要内容是:两国互不侵犯领土,互不干涉内政;一国受他国侵略时须互相支援;互派驻外使节;各通商口岸派驻领事,等等。这是近代史上中日两国签订的第一个对等的条约。
由于该条约未能满足日本当局的意愿,伊达宗城一回国就被罢官。1872年4月9日,柳原前光携带外务卿副岛种臣、外务大辅寺岛宗则的书信来到天津,要求改订前约,被李鸿章讥为“寒盟”。柳原前光含恨而去。同年12月,日本以外务卿副岛种臣为全权大臣,再次来中国力求改约,莫名其妙的清政府竟然表示了同意。1873年5月,改约完成,并在天津互换。
清政府在《中日修好条规》改约问题上的妥协行为,让日本政府看清了其虚弱的本质,于是便得寸进尺,开始预谋吞并琉球和侵略台湾。
1871年11月30日,琉球宫古岛民的两艘“进贡船”(实际上是以进贡为名的商船),离开那霸港驶往中国。不幸中途遇暴风,漂流海上,一艘幸还,另一艘漂到台湾西南海岸高山族牡丹社的八遥湾。该船共有船员69名,其中3名淹死,66名登陆。登陆的船员中,54名被台湾高山族杀死,12名逃出,在凤山县受到清政府保护。1872年4月,日本小田县民4人,也遇险漂到台湾,被高山族杀害。这本是非政府行为的极端事件,完全可以通过外交途径来解决,日本当局却借此大做文章。
当台湾高山族杀害琉球人和日本人的消息传到日本后,朝野大哗。
1873年5月,木户、大久保、岩仓等首脑从欧洲回国,立即决定在琉球和台湾问题上动手。首先,强迫琉球国改为日本的藩属,切断与中国的关系;其次,承认“琉美条约”,争取美国承认琉球是日本领土;再就是派人到中国,试探清政府对台湾和琉球的态度。
1873年2月23日,同治帝大婚亲政,日本派遣外务卿副岛种臣及外务权大丞柳原前光来中国祝贺并互换《中日修好条规》。柳原前光先到总理衙门就台湾事件提出质问,总署大臣毛昶熙、董恂答道:“‘番民’杀琉球民之事已经闻得,但害贵国人则未闻。台、琉两岛均是我属土,属土之人相杀,裁决在我。我恤琉人自有措置,与贵国无涉,不烦过问。”
柳原前光争辩道:“琉球向来是日本的藩国,其国王尚泰为日本的藩王,列于华族,怎能说与我国无关呢?再者,贵国既知抚恤琉人,为何不惩台‘番’呢?”毛、董两人说:“杀人者皆‘生番’,故且置之化外。日本之虾夷,美国之红番,皆不服王化,此亦万国之所时有。”柳原前光说:“‘生番’害人,贵国放弃不管,而我国却要向岛人问罪,因两国盟好,故事先告知。”毛、董说:“‘生番’既然是我国化外之民,伐与不伐,贵国自裁。”柳原前光听到打不打台湾由日本自己决定这句话,不禁大喜,连忙告辞,退出总署,赶紧回国。
1874年4月,日本政府在长崎设立台湾事务局,任命参议大隈重信为局长,陆军中将、陆军省大辅西乡从道为都督,陆军少将谷干城、海军少将赤松则良为参军,聘请美国原驻厦门领事李仙得为参谋,具体策划武装侵台活动。美国反对侵台,并令美国驻厦门领事逮捕李仙得。英国公使也反对日本侵台。于是日本内阁急令权少内史金井之恭、内务卿大久保利通先后赶到长崎,阻止出兵。
但是西乡从道不遵命令,将轮船还给英美,另外以16万元购得轮船两艘,准备出发。日本驻厦门领事福岛九成给厦门道一封信,转送浙闽总督李鹤年,声称假道至台湾向“生番”问罪。李鹤年复信说:“台湾全岛为我所管领,‘土番’犯禁,我自有处置,为何要借日本兵力?至于贵国的4名遇害者,曾受我台湾府吏的救护,怎能以怨报德!请速收兵,勿启两国之衅。”西乡从道一意孤行,怎会听李鹤年的劝告?
同年6月15日,日军1600人乘“日进”“孟春”和“三国”号3艘轮船从长崎出发,直扑台湾。16日抵达台湾,轮船停泊于社寮澳,当日登陆完毕。高山族闻讯,组织族人前来诱敌。日军闻报,立即以枪射击,打死一人,其余逃奔丛林。日军在龟山安营扎寨。7月5日,日军从车城社入山,攻打竹社、凤口、石门诸社。高山族在石门天险垒石力拒。日军绕道出其背后,杀高山族30余人。此时,西乡从道率兵3000人乘“高砂”号军舰前来增援。日军在西乡从道指挥下,分三路进攻,尽烧村落,越过四溪,深入到牡丹社。高山族伏于丛林,进行游击战。日军疲于奔命,无计可施,只得退守龟山,在这里造都督府,设医院,修桥梁,筑道路,开荒屯田,作长久之计。
浙闽总督李鹤年得悉日军入台之后,立即向朝廷报告,清政府命船政大臣沈葆祯为钦差,督率福建水师赴台观察动静。沈葆祯抵台后,派福建藩司潘尉雨、台湾道夏献纶去和西乡从道谈判。7月14日,潘、夏两人到车城客馆,与西乡从道谈判,双方反复辩论,相持不下。7月20日,最后双方达成三条协议:一是中国赔偿日本军费;二是中国严格管束高山族,不使日本漂流民受到损害;三是立约后日军全部退出台湾。
当初,西乡从道入侵台湾的时候,日本政府派柳原前光来到北京,就台湾问题与总署谈判未成,遂进行开战准备。日本立即向诸道征兵,购买兵舰,准备大战。中国则在澎湖列岛建造炮台,在台湾敷设海底电缆,向德国购置毛瑟枪3万支,向丹麦订购铁甲舰,福建巡抚王凯泰带兵25000人渡台。日本见中国大规模备战,大惊,内务卿大久保利通偕李仙得来谈判。大久保要求赔款300万元,军机大臣文祥、巡视台湾大臣沈葆祯坚决不答应。然而总署诸大臣坚持对日妥协,与日达成如下协议:一、日本此次出兵是保民义举,无可非议;二、中国赔银50万两,其中10万两为难民家属的抚恤金,40万两为日军留台设施的补偿金;三、中国应对高山族妥为约束,以期永保旅客安全。至10月20日双方盖印换约,日军从台湾回国。
再说日本吞并琉球。早在1872年日本就将琉球变为藩国,国王尚泰列为华族,并在东京赐府第令其居住。但尚泰心向中国,称病拒赴东京,仍与中国保持贡属关系。日本为结束琉球两属状态,断其与中国的关系,于1875年进兵琉球,命令其撤销在福州的琉球馆,贸易业务拨归厦门日本领事馆,禁止向清政府进贡及参加祝典。次年,日本强行接管琉球的司法权和警察权。尚泰不忍琉球为日本所吞,偷偷请求清政府助其复国,但李鸿章以琉球朝贡本无大利为由,对日本采取容忍、妥协态度,最后导致尚泰被掳,琉球被日本吞并。1879年琉球改为冲绳县。
侵略朝鲜,吞并琉球,染指台湾,只不过是日本政府实施“大陆政策”的序幕,更大的吞并计划和侵略行动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