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名人评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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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有古大臣“伉直之风”

——徐凌霄、徐一士评曾国藩之一

【评主简介】

徐凌霄、徐一士兄弟二人系民国时期学者,直隶宛平(今属北京)人,祖籍江苏宜兴。少年从父读书,接受传统科举教育的同时,看过不少小说之类的“闲书”,不拘一格,时聆宣讲。兄弟二人曾在叶逸经》、叶国闻周报》等杂志发表过许多有关歌颂“盛清”的文章,其中叶曾胡谈荟》流传甚广,深得时人重视。

中国专制政体,历朝沿而加甚。迨至有清①,体制益严,君臣之分,俨若天渊②。奏疏措词,务为巽顺③,遇有谏浄④,必先竭力颂扬,然后折入本题,字斟句酌⑤,惧批逆鳞⑥。盖清代奏议之文,去古人伉直之风远矣舆。而国藩咸丰元年所上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虽箴规之语余,先以颂圣,亦循谏书之时尚俞,而辞气剀劲逾,犹有古臣遗意。庸铁之中,斯为铮佼。原疏开宗明义,谓美德所在,常有一近似者为之淆,辨之不早,则流弊不可胜防。所举圣德三端,谓敬慎之美德,其流弊为琐碎。好古之美德,其流弊为徒尚文饰。广大之美德,其流弊为厌薄恒俗,而长骄矜之气。各胪举事实,为之佐证,亦庶几痛下针砭矣。咸丰帝览奏大怒,猝诸地,立召见军机大臣,欲罪之。祁离藻叩头称主圣臣直者再,季芝昌亦请恕其愚直,帝意乃解,且深嘉国藩之敢言,命兼署刑部侍郎。……自此疏上,国藩忠直之声乃大着,天下想往丰采矣。此疏为国藩犯颜直谏之第一疏,亦即为国藩犯颜直谏之最末一疏。盖次岁即受命治军,以迄督江督直,始终居将帅之任也。其致黄倬书,谓‘凡臣工皆可匡扶主德直言极谏⑩,惟将帅不可直言极谏,以其近于鬻拳也。”国藩以此自律,故直言极谏,遂无嗣响耳。……盖此疏之伉直,在当时确为言人所不敢言也。孙嘉淦对乾隆帝所上三习一弊疏》,虽号为有清名奏议,然仅泛论得失,视曾疏之直言咸丰帝种种过举,实为不侔。

【注释】

①迨(dai)至:等到。

②俨(yfin):庄重。天渊:比喻差别极大。

③异(xun)顺:卑顺;谦恭。

④谏浄:直爽地说出人的过错,劝人改正。

⑤字斟(zhgn)句酌:字字句句仔细加以周密考虑。

⑥批逆鳞:古代以龙为人君之象,因称触人君之怒为批逆鳞。

⑦伉直:刚直。

⑧箴规:规谏。

⑨时尚:当时的风尚。

⑩剀劲:切实有力。

庸铁:平凡实在。

铮佼:声名美好。

淆:混杂。

文饰:掩饰自己的过错。

恒俗:固定的风俗,传统的风俗。

⑩骄矜(jin):骄傲自大。

胪举:列举。

⑩佐证:证据。

针砭(bian):比喻发现或指出错误,以求改正。

咸丰帝:即爱新觉罗变行。1851年即位,1861年病死于热河行宫。

猝(cil):突然。

军机大臣:官名。为军机处大臣的总称。军机大臣由满、汉大臣担任,职责为每天面见皇帝,商量处理军国要务,对皇帝的谕旨用军机大臣名义发下,且把外边的奏章直交皇帝。

祁宵藻:字叔颖,自号春圃,清山西寿阳人。嘉庆进士。历任户部尧吏部侍郎。1850年升体仁阁大学士。

⑩季芝昌:字云书,号仙九,清江苏江阴人。道光进士。历任山东尧浙江尧安徽学政及内阁学士尧闽浙总督等官。

侍郎:官名。相当于现今中央政府各部副部长。自汉代始置,至明清时地位为正二品。

着:显出;显着。

盖:承上文说明理由或原因。

迄:至至。江督:曾国藩曾任两江总!

直督:曾国藩曾任直隶总督。

黄倬:系曾国藩师友,生平事迹待考。

臣工:群臣百官。匡扶:挽救扶植。

鬻拳:人名。春秋时楚国大夫。曾强谏文王,文王不听。文王死后鬻拳葬其尸后,自杀以殉。

孙嘉淦:字锡公,号懿斋,清山西兴县人。康熙进士。历任刑部、吏部尚书,直隶、湖广总督。曾因上疏请亲骨肉、停捐纳、罢西兵而触怒世宗皇帝。

不俟(mfiu):不相等;不齐全。

【译文】

中国的封建专制政治体制,经历了许多朝代后变得更加厉害。及至清代,体制愈益严厉,皇帝与大臣的区分,犹如天渊一样差别极大。大臣向皇帝呈递的奏疏在措词方面,务必卑顺谦恭,遇到有直爽地指陈皇帝过错、劝其改正的,也必须首先竭尽全力加以颂扬,然后才转入正题,字字句句要做到仔细推敲,唯恐触怒了皇帝。原因是清代有关奏议的文字,离古人刚直之风太远了。而曾国藩在1851年所上的《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中,虽先颂扬皇帝的德行,也遵循当时谏书的风尚,然而辞气切实有力,还有古代刚直大臣遗留下来的风尚。

平凡实在之中,可以算得上是光明正大、声名美好。原疏开宗明义,说美德所在,常常有一近似的东西混淆其中,如果不能及早加以辨别,那么流弊就会防不胜防。他所举出的圣德的三个方面,说敬慎的美德,其流弊为注重琐碎之事;好古的美德,其流弊为徒尚掩饰自己的过错;广大的美德,其流弊为厌恶轻视传统风俗而助长骄傲自大的习气。各条列举事实,作为证据,劝皇帝痛下决心改正错误。咸丰皇帝看了这份奏折后大怒,突然将其甩到地上,立即召见军机大臣,要加罪于曾国藩。

当时的军机大臣祁赏藻再三叩头称皇上圣明臣下才会刚直,内阁学士季芝昌也请咸丰帝饶恕曾国藩的愚忠刚直,咸丰帝的心里才感到舒畅,怒气才消,而且重重嘉许曾国藩敢于说话,命他兼署刑部侍郎官。……自从递了这个奏折之后,曾国藩忠诚正直的名声才大显出来,天下人都想望其丰采了。然而,这个奏折是曾国藩犯颜直谏的第一个奏折,也是他犯颜直谏的最后一个奏折。原因是第二年他就受命治理湘军,直至担任两江总督和直隶总督,都始终居于将帅的职位。他在致黄倬的书信中,说:“群臣百官都可以为挽救扶助皇上的良好品行而直言极谏,唯有将帅不可以直言极谏,因其近似于春秋时楚国大夫鬻拳强谏文王而得不到好的结果。”曾国藩以此自我约束,所以直言极谏这类事,就没有再发生过了。……然而,曾国藩在这个奏折中的刚直之情,在当时的确是说了别人不敢说的话。

康熙时进士、廷臣孙嘉淦对乾隆皇帝所上的《三习一弊疏》,虽然被称为有清名的奏议,然而仅泛泛而论朝政得失,与曾国藩的奏折直言咸丰帝种种过错之举相比,实在不能等同。曾国藩所说的有空言与指实的区别,实在有道理。

【评析】

徐凌霄、徐一士兄弟在篇中集中阐述曾国藩早年任京官时,从忠于清朝的思想观念出发,敢于犯颜批评咸丰皇帝的过错,颂扬这种不计个人利害得失的古大臣“伉直之风”。这种评价符合客观实际。然而,篇中所述曾国藩自此之后不敢“直谏”的原因则是不全面的。应当说,随着阅历的加深,曾国藩变得老于世故,归根结底还是为自己的前途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