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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师玉洁点拨官场通弊,郜子达沽名钓誉遭拒

回到村上,师玉洁以及其他村干部和她的部属们,都在村委会等她。她简单地听了一下下属的汇报,需要研究的问题,有些是她叮嘱的,有些是临时发现和动议的。针对这些问题,她和师玉洁碰了一下,就召集有关人员开会,进行研究部署。

工作上的事扯了整整一个上午,散会以后,师玉洁见梅雪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问她:“昨晚在妹妹家,怕是碰上什么闹心的事了吧?”

梅雪看着师玉洁,叹了口气:“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那不争气的弟弟,又惹祸了。你大概也知道一些情况,愁死人了。”

师玉洁说:“哦,是你弟弟的事呀,没有出什么大事吧?”

“怎么说呢?”梅雪说,“要说大,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要说小,还不能说成是鸡毛蒜皮的事。”她看着师玉洁,问他,“那毛病在机关上怎么说来着?”

“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师玉洁回答道。

“对,对,对。”梅雪说,“就是这,就是这。”

“他到底又犯了什么小错呢?”

“喝了点酒……”梅雪简单地把梅能喝酒闹领导的事说了说(没有说家里的事,怕一不小心把梅能在外面眠花宿柳的事露了出去)。又叹口气,说,“你说,这样长期下去,怎么得了呀!”

师玉洁笑笑,对她说:“你不太了解机关上的情况了。你要说混,像你弟弟的这种情况,在党政机关并不少见。气死领导,难死组织,有的十年二十年不上一天班,不但工资照发,就连奖金福利,一分也不差。有的只要待遇,不干工作,老子天下第一。私下里,有人说是耗子屎,有人说是垃圾人。谁要是动他一根毫毛,轻则耍无赖,跟你闹,重则他跟你玩命。你说,他拿的是公家的钱,谁愿拿命去招惹这号子人呀!”

“你和汤局长说的一个意思,”梅雪说,“别人我也管不着,怎么自己的弟弟偏偏就是这号子人呢!”

“算了吧,”师玉洁说,“你气死,愁死你,也无济于事。谁是谁的命,何苦伤心劳神的。”

梅雪再次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只能这样了,管他去。——哎,我在汤局长那儿听说,市上要公开选拔一批领导干部,你不打算试一试吗?”

师玉洁摇摇头说:“我没资格呀!哎,那天我们聊天,倪布然好像有意要回头似的。他可是有这个资格的,给他通通气,不知他有没有兴趣试试。”

梅雪笑笑:“这我就不知道了,——那天聊天,他也是受了别人的气,可能说得是气话,不一定真的要回头。——要不你给他说说,看他有没有这个意愿。”

师玉洁也笑笑,说:“还是等一等吧。”

“也罢,哎,该吃中午饭了,想吃啥,我做去。”

“多麻烦呀,还是在灶上吃吧!”

“这有什么麻烦的,”梅雪说,“有时候做做饭,干干家务,也是一种调节,对身心健康有好处。你说是吧!”

师玉洁说:“以后吧,你也够累的了。”

他俩这样说着,梅雪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是郜子达的……

那会儿,郜子达把东东送到学校里,满腹心事地去上班。他一边想心事,一边烧上水,把茶杯泡上,坐下来,两手支着下巴,两肘撑住脑袋,眼前老晃动着杨红叶狼狈不堪的面孔和梅能死鱼似的眼睛。这让他坐卧不安,心绪不宁。往后想一想,他觉得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倘若梅能经常酒后这般蹂躏践踏杨红叶,杨红叶要么被他折磨而死,要么被逼离婚,要么在蹂躏与反蹂躏的战斗中一方失手杀死对方,或者双方同归于尽。不论发生哪种情况,都是他不原意看到的,都可能对他的前途构成潜在的威胁。这样想着,不觉出了一身冷汗。他这样胡思乱想着,办公室来人通知他去会议室开会,于是他长出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出门去开会。

会开了整整一个上午,会后,他急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想给杨红叶打个电话,但他一想,万一他们正在气头上,他这不是火上浇油吗?于是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拨打了梅雪的手机。电话接通后,他吞吞吐吐地问:“大姐,梅能这会子清楚了没有?”

梅雪回答道:“我这会儿在村上呢,不知道他清楚了没有。”

郜子达长长地“哦”了一声,一时无话,梅雪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红叶也。但她也假装不知,冷冷地对他说:“有什么事吗,没有我挂了?”

“哎别,”郜子达急忙道,“你回村上了,他们怎么样?”

梅雪知道,他是担心她离开他家,那三个人在一起,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因此他才如此担心。她顿了一下,带点揶揄的口吻说:“你放心吧,那位我送回家了。”

郜子达嘿嘿嘿地笑笑,说:“我就知道大姐会处理好的。”

“别夸我,”梅雪严肃地说,“我告诉你郜子达,别以为把杨红叶送回家就万事大吉了,那可是你的舅老媳妇。郜子达,什么事都适可而止,做过了头,有些话就不好说了。”

“大姐这是什么话,”郜子达听到这话显然有点不快,他说,“好像我有什么事似的。”

“好,但愿你们再也没有啥事。”她把重音放在“你们”两字上,而且拖长了“再”字。语意十分明确。说完这句,她就挂了电话。

郜子达怔了一下,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嘀咕道:“这鸟婆娘,管到老子头上来了。”嘴里这么嘀咕着,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感激。至少从她嘴里得知,事态没有进一步发展,而且杨红叶也被她送到了家中,一场战事就这样被消弭。至于今后还会发生什么,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想到这里,他放下电话听筒,看看表,马上到下班时间了。他不想回家,回去少不了梅雨的冷嘲热讽,他不想这样。就出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转眼看到人类学研究室,见门开着,心想倪布然的老婆沈惠贞多在外少在家,倪布然中午经常在街上凑合一顿,这会儿说不上也在琢磨怎么去凑合午饭呢。这样想着,他敲了敲研究室的门,经主人允许,他走了进去。

“到点了,”郜子达见倪布然伏在电脑前工作着,便搭讪着说,“快到点了,还在用功呀!”

“嗯,”倪布然说,“你先坐,你先坐。还有几个字,我打完。”

郜子达坐下来,倪布然打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问:“书记有事呀?”

“没事就不能聊一聊呀!”

倪布然憨厚地笑笑,一时无语。郜子达就说:“又有什么大作收笔了,啥时拜读拜读。”

倪布然仍然笑着,他说:“这都是学术著作,你不一定感兴趣。”

“看你说的,”郜子达有点不高兴,“我毕竟也是人文学院的……”“领导”两个字刚到嘴边,又觉一妥,就拐了一下口,说成“人嘛!”

倪布然见郜子达认真了,也就认真地说:“我最后再从文字上顺一遍,你一定要看,完了发给你,行不?”

“这还差不多,”郜子达应付着,心里却想,哼,给个棒槌还当针了,谁稀罕你那臭文章,好像我求你似的,竟敢藐视我!刚想说句硬话,转而一想,俗话说得好,到什么山打什么柴。到了这个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就得用学问装点一下门面,把自己也打扮成有学问的样子。怎么打扮呢?弄个教授什么的头衔呗。没有这样的头衔,不要说让教职工们瞧不起,就是将来再上个台阶,说不定因为没有职称而成为一个迈不过去的坎,从而失去竞争力。到那时,后悔就晚了。想到这里,他便和颜悦色地对倪布然说,“布然呀,现在你可成了文化名人了,谁不敬你三分呀!”

倪布然知道他这是恭维话,绝对不是发自内心的。就说道:“哪里呀,还是你们当领导的好呀,动动嘴皮子,什么都有了。走到哪里,就像明星似的,都有人捧着。”

这话说到郜子达的心坎上了,他发自内心地笑笑,有了几份自豪。他以领导关心下属的语气对倪布然说:“布然呀,你现在是要资格有资格,要学问有学问,要名声有名声。还愁弄不上个一官半职呀!”

倪布然笑笑,心想,这人呀,三句话不离本行。在他眼里,只有弄个一官半职,人活着才有意义,才是货真价实的人生。除此之外,不过苟且偷生罢了。这么一想,他说:“谢谢你的关心。说实话,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劝过我的人,也不止你一个。可我思来想去,觉得已经到了这一步,何苦再退回去呢!——如果打算在官场上混个一官半职,当初就不会从市委调出来了。既然选择了学术研究,就打算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精神可嘉,”郜子达话锋一转道,“可是,生活在这个层面的人是以职务级别划分等级的,管你承认不承认,事实就放在那里。”

这话触动了倪布然的某根神经,捅到了他的痛处。想想他在社交场合的那些“遭遇”,他有时真的想返回机关,弄个什么头衔,混到处级干部行列,吐一吐心中的那口闷气。他苦笑一声,说:“一旦真有那么个机会,也许我会考虑的。”说完,他自己都感到吃了一惊,接着他调侃道,“到时候,请书记你一定帮忙哟!”

“这是一定的,”郜子达说,“互相帮助嘛,我也有求你帮忙的时候呢。”

“我能帮你什么忙呢?”倪布然随口说着。

郜子达赶忙说:“我缺的,正是你擅长的。”

“我擅长的?”倪布然瞪着眼望着他,“学术研究?”

“成果。”郜子达补了一句,“学术研究成果。”他见倪布然一时回不过神来,便厚颜无耻地说,“明人不做暗事,明说了吧,能不能在你新作发表的时候,我们联合署名,沾沾你的光?”

“哦,你是说这个,”倪布然觉得又气又可笑。便婉转地拒绝道,“这又何必呢。你们当官的把官当好,我们做学问的把学问做好,各尽所能,各得其所,这样不是更好吗,干吗非要在学术领域插上一脚不可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郜子达有点自豪地说,“身在教学单位,自己没有学术研究成果,没有职称,这不外行领导内行嘛。你说,这怎么行?”

倪布然望着他,心想,他是想在他无知的躯壳上戴上一顶学者的帽子,为今后加官进爵增添一个冠冕堂皇的砝码,增加一道绚丽的光环。他无法想象,在一篇学术文章里,出现他和郜子达两人的署名,那简直是对自己人格的侮辱。于是他再次委婉地拒绝道:“你是我的领导,学院的各项研究成果都是在院领导的领导下完成的,我的就是你的,何必要那虚名呢!”

“你是不肯帮这个忙了?”郜子达一脸的不高兴。沮丧地说,“那好吧,就算我什么也没有说,好吗?”说着,他抬腿出了人类学研究室,下了楼,接送他的车还等在那里,于是他上了车,说了声回家,车子就开动了。

郜子达离开后,倪布然意识到,他把他的这个顶头上司给得罪了。许多学术研究需要院领导的支持,在今后的工作中,不知这位副书记,会给他穿什么样的小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