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离情依依
轻盈的纱幔外,烛泪落下,带来一室暖意,纱幔内则是春意盎然。
炽热的喘息声,欢愉的吟哦,微哑的低吼,让明月夜羞红脸,躲进薄薄的云层后,偷偷地窥视着静谧暧昧的夜色。
许久,两人累极,四肢交缠,相拥入眠,墨黑如绸缎的发丝相互萦绕。
微闭的明眸缓缓地张开,贪恋的凝视着眼前清澄的俊颜,小手悄然爬上那张她深深眷恋的脸容,温柔轻抚。
一寸一寸,仿佛要把他一次性看个够,装进记忆里,一并带走私藏,陪伴自己度过余后的人生。
淡色薄唇微微抿起,清朗的眉宇紧拧,仿若正经受着无边痛苦的梦魇,一如第一次在木屋里,连在睡梦中都极不安稳。
心陡然抽紧,一股酸涩涌上鼻端,一夜间突逢变故,家破人亡,看着家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自己徒有一身医术,却无力挽救,这是一种怎样的撕裂心魂的痛楚……
柔软的心为他轻颤疼楚,却无力为他分担苦楚,抬手温柔轻抚他的眉心,但愿能给带去片刻安宁。
俯身贴在他的耳际,轻柔耳语,说着埋藏在心底的眷恋。
“晨,你知道吗?我好爱好爱你……”
水澈瞳眸深处闪射初灿若星辰的光芒,缠柔的目光宛如丝线萦绕着仍然静雅俊颜。
半夏你到底在干什么?
粉颊羞红,低声暗斥自己的傻气,轻轻地躺在他温厚的胸怀,心底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一生能够浓缩成这短短的一夜春梦,那么就容许她慢慢享受,只祈求老天让时间过得慢一点。
水眸低敛之际,幽眸悄然张开,眸底隐射出复杂的光芒……
书房内——
“谷主,这是上个月的药材账簿,请您过目……”
辛夷恭敬地呈上账簿,退居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主子冷寂俊颜上难得展现的柔和神色。
这几日以来,谷主似乎又恢复到以前的温雅平和,眼底还多出了一丝平日里没有的柔情。
看来似乎与半夏妹子有关系呢!想到这儿,辛夷心底的担忧顿时消减了不少,半夏妹子也算是苦尽甘来,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呀……
“嗯。”
安若晨接过,凝眉翻阅着手中的账本,但是不知道为何胸口传来一种莫名的窒闷感,令他有一阵心神不宁的错觉……
“谷主您……”辛夷敏锐地感受到主子的异常,语带忧虑地问道。
“无妨的……”安若晨摇手安抚道,凝神翻阅。
书房又再次恢复平静,倏然一记破门而入的声音震碎了宁静的氛围。
辛夷眉头微蹙,抬眸看向飞奔而入的小身影,眉间的皱褶更深,开口正要念叨一段紧箍咒。
“青黛小姐你……”
可是小妮子压根就不买他的帐,直接奔向目标人物,哀戚的小脸好不可怜。
“呜呜……谷主爹爹……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情能让我们的青黛小姐如此惊慌?”
安若晨勾唇浅笑,浅澈的眸底闪过一丝戏谑,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无比的轻柔,擦拭着泪湿的小脸。
“是……是……半夏娘亲她……”哽咽的鼻音吞吐着,好容易止住的泪水又不住往下掉。
清幽的俊颜蓦然沉下,唇角的笑靥凝滞,一向清明的嗓音微紧。
“她?她怎么了……”
“她不见了……”
水雾朦胧的瞳眸怔然,愣愣地看着谷主爹爹空茫的表情,随即似乎想起什么,连忙从兜里掏出一封信笺,塞进对方的手里。
“这……这是半夏娘亲留给你的……或许能从里面找到些线索……谷主爹爹人家要半夏娘亲……你一定要帮人家找到她……”
小人儿一脸紧张地看着安若晨沉寂的侧颜,急切地哀求着。
信笺展开,娟秀的自己映入眼帘,安若晨唇角抽紧,眸光霎时沉暗。
晨,对不起,但是不告而别实非我所愿,希望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能够过得幸福,而我也会照顾好自己,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为你祈福,半夏。
该死的女人,幽澈的黑眸迸射出冷冽的精芒,双手紧握,将信笺揉碎。
短短数行字,就想要把他甩掉吗?她也想的太天真了!
唇角勾起寒冽的笑弧,在融化他冰寒的心后,为她心疼,为她怜惜,居然望向要一走了之……
“谷主爹爹,你一定会找到半夏娘亲的对不对?”
青黛扬起担忧的小脸,眼底充满不确定地渴切,小声征求着安若晨的保证。
“嗯,因为背信弃义的人终究会找到的……”
安若晨眸光悠远,意味深长的说道,然后将手里的纸团收起。
“谷主,这是夜师兄给你的飞鸽传书,请过目……”
辛夷从下人手中接过一张纸条,交给沉默深思的主子。
冷凝的俊颜霎时黯沉,墨色如子夜的眸底绽射出一抹寒意,冷唇微扯。
“夜、孤、逢!”
“谷主,夜师兄他……”
辛夷暗惊,不知道这回夜师兄做了什么罪恶滔天的事情惹到谷主,否则即使以前他们冷嘲热讽,唇枪舌剑,谷主也从未这样凶狠地直呼师兄的名讳。
何况每次双方交战,师兄总是屈居下风,气得内火攻心,表面却强装镇定,反观谷主则是气定神闲,可是这回怎么情形反过来了呢?
辛夷越想越不解,不过他唯一可以预知的是,有人要遭殃了,倒霉的人正是他那位远在千里的亲亲大师兄,因为他陪在谷主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一向清明温雅的谷主居然有这么人性化的表情。
先是半夏妹子的出走,又是现在的莫名纸条,从谷主震怒几乎可以想象大师兄会死得有多惨了。
辛夷只能看着愤然远去的俊挺背影,在心底默哀……
而夜府别院里,风和日丽,鸟语花香,这样一个惬意自在的阳光午后,夜楼主独自一人品茗,与自己对弈,猛然间,打了个冷战……
可是唇角却勾起自得的浅笑,相当的奸诈,嘿嘿,看来他的计谋就要得逞了。
谁叫那家伙走的时候那么干脆,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这回他要他自己送上门来。
“楼、楼主,安谷主想见你……”
夜府管家紧随在一名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男子身后,吓得皮皮挫。
天知道,一向温润如玉的安公子怎么会几个月不见就变了个人似地,来势汹汹,简直想把整个夜楼给掀了——
可怜的老管家,将人带到,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哎呦,这不是谷主师叔吗?您来得真快呢!比小侄预估的约莫快了三两天呀!”
夜某人缓缓地从棋盘中抬起头来,唇角含笑,一副悠闲的欠扁样,令安若晨握紧了拳头,咬牙问道。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什么?小侄不明白师叔大人在说些什么?这是新式的谜语吗?恕小侄才疏学浅。”
某人仍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怕死地捋胡须,看着越发阴沉的俊颜,心底变态地笑翻了天。
哈哈,即使待会被打死也值了,还以为有生之年不会在这张清静淡然的脸容下看到其他的表情了……
“夜、孤、逢!我再问一次!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安若晨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不断飙升的怒焰,双拳紧握,才能勉强阻止自己掐死这个可恶的家伙。
“好啦、好啦!”凡事懂得适可而止乃君子所为,夜孤逢还是深谙其道,“我这是在给我未来的小姨子讨回公道,谁叫某人平日里尽是虐待一个弱女子,居然还叫她做下人的活……”
夜孤逢叨叨絮絮地解释着原因,谁叫他好死不死着了那个恶女的道,爱上了她,未来娘子的一声令下,他又怎能不听呢?
俗话说得好,娘子是用来疼宠的,而朋友是用来整的,何况这也是替天行道啊!
嘿嘿,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某男在心底阴险地低笑,他也想看看那个清明自诩,不是人间情滋味的家伙,为情所困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模样呢?
“虐待?下人的活?”安若晨敏锐地听出话中的深意,幽眸危险地眯起,冷视着心虚某人。
“你怎么知道我虐待夏儿,并且要她做下人的活?”
“呃、我……”
夜孤逢霎时无言以对,眼神左右飘忽,只能在心底哀呼,啧,没事那么聪明干什么?又不是神探……
“嗯?”眸光幽冷似寒箭,紧紧逼视着夜大楼主,眼前飞快地闪过一张娇俏的小脸。
“是杨菲!?是杨菲对不对?该死!你在杨菲去无忧谷前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了,对不对?”
安若晨黑眸怒瞠,唇角抽紧,终于忍不住,凌厉的掌风劈向某人,幸好夜孤逢反应灵敏,不然肯定成为这凌风掌下的亡魂。
“呃、嘿嘿……”
夜孤逢轻抚受惊的心口,无言地干笑着,默然承认了,眼底闪射出一抹激赏的光芒。
不愧是安若晨,睿智出众,推理精密,考虑周详,料想周郎诸葛也不过如此,简直可以把夜楼里所有的密探给比下去。
“证据,我要证据。”
安若晨斜睨着一脸傻笑的某男,摊手借过一份密函,发黄的信纸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了,眸底酸涩,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吾儿若晨:
原谅为父的自私,可是你是安家唯一血脉,爹娘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你的周全,即使是付出血的代价。近来江湖上又掀起一股暗潮,无论是黑白两道,所有的人都觊觎着安家的祖传剑谱,势必又有一场血雨腥风在等着安家人去面对。无奈之下,我和你娘亲只能将你送去无忧谷拜师学艺,一面掩人耳目,一面也未安家留一线生机。
姜元旭,爹的结拜兄弟,也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信的人了。所以我将剑谱寄放在他那里,为了日后方便认领,爹将一块半玉作为信物。日后倘若有机会,你带另外半块玉佩去找他,定要替为父好好报答他的恩情。
安君凡绝笔
“这封信从何得来……”
微哑的嗓音轻颤不已,一如停留在半空中的手,黑眸微湿,心底萌起一股窒闷的痛楚。
“这是从已故的安府管家的儿媳妇那里得到的,当年你父亲将信交给管家,无奈管家也被杀害,所幸这封信被他的儿媳妇收保存到现在。”
夜孤逢低声暗叹事情的峰回路转,不无担忧地看着好友幽寂的侧颜。
“为什么?为什么呢?难道这几个月我都白恨了吗?”
眼底漫溢着熠熠清辉,唇角勾起一丝狠狠的讽笑,心脏宛若爆裂般的疼痛蔓延周身,蓦然从脚底升起一股恶寒,令颀长的身形颤抖不已。
任由仇恨蒙蔽了双眼,将所有的罪愆施加在那名爱他入骨的女子身上,嘲讽,挖苦,冷落,无所而不用其极,知道将她逼走,从此远离他的生命……
安若晨啊!你真是活该!撕裂的痛楚化成疯狂的大笑,狠狠地嘲笑,良久之后,两行清辉坠落,冷冷的渗透进唇角,苦涩地让他蹙眉。
“晨……”夜孤逢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安若晨,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沙哑的嗓音飘渺如薄雾。
“哦,我也不大清楚,本来我有派人跟随的,可是后面却跟丢了,不过据说是回到了苏城。”夜孤逢呐呐地据实禀报。
“嗯……”低声叹息,清幽的俊颜一片空寂。
“对了,姜伯父想要见你,说不定从他那里可以得到线索。”
夜孤逢沉吟,忧心地看着好友麻木地向屋外走去,落寞沉重的背影,让自己觉得自己罪过真是太大了,迟早有一天会被姜恶女害死啊……
姜元旭凝视着眼前这位俊朗出尘的年轻人,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绝对错不了,清明磊落的眼眸,冷峻如刀刃镌刻的五官,唇角微抿,那副表情,那抹神韵,俨然就是当年他那早逝兄弟的翻版……
而他居然眼拙至此,没有认出来,白白惹起诸多的事端,姜元旭叹了一口气,暗叹世事弄人。
当年他赶到安家,连义兄的面都没有见到,看到只有满目疮痍,地上血迹斑斑,却不见任何尸首。
安家灭门惨案,让他悲万分,可是他并没有停止寻找安氏遗孤,也是义兄生前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替他保护安家最后血脉。可是十几年的找寻未果,有谁会想到今日得以初见呢?
这大概是义兄在天之灵,让他们的夙愿得偿,虽然过程坎坷,却也成就了一段姻缘。
姜元旭眼底一阵酸涩,心中涌起一股热流,双手颤抖地抓住安若晨的手,语带哽咽。
“你当真是安家遗孤啊!和你爹一般的俊逸非凡哪!”
“我……”
看着这张老泪纵横的脸庞,安若晨心底愧疚万分,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能满含歉意地凝视着姜元旭。
“无妨的,贤侄毋需感到愧疚,这一切只能说冥冥中自由安排,又岂能由我们所能决定呢?”
姜元旭释然叹道,然后旋身拿出那本安氏祖传剑谱,交到安若晨的手里。
“这便是当年你爹交由我保管的剑谱,如今交换于你,我也算是功成身退了。至于那块半玉……”
姜元旭眼底闪过一丝犹疑,沉思着是否该旧事重提,毕竟年轻人有他们的想法呀……
沉寂黑眸里隐射出一道光亮,唇角扬起苦涩的浅笑,
“还望伯父能告知夏儿的下落,我知道我做了许多错事,一些即使用一辈子也无法弥补的错误,但是我想用一辈子去偿还她对我的深情,此生不够,我愿意生生世世相守……”
“只能怪老天捉弄人啊!原本我与义兄也有一个约定,让两家亲上加亲,所以这两块半玉不仅是你我相认的凭证,更是你与夏儿的信物。可是怎奈……”
姜元旭惋惜暗叹,想到爱女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不仅鼻间酸涩,眼眶漾起湿意。
“还请伯父告知……”
安若晨颤声恳求,心底宛若芒针在戳刺着,尖锐的痛楚蔓延渗透进每一根神经,手心暗自握紧。
“我也正在找寻夏儿啊!不过夏儿她是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固执的孩子,倘若下定决心要躲避,恐怕……”姜元旭看着安若晨落寞绝望的俊容,心生不舍,“贤侄,不必太过担忧,既然人在苏城,应该不难找才是……”
幽眸深处一片空茫,沉寂良久,淡唇微扯,清俊的容颜闪过一丝坚定。
“即使上天下地,我定要找到她……”
因为他不允许她临阵脱逃,在他明白心底那抹疼楚落寞从何而来后,让这个偷心的始作俑者将他独自撇下……
所以,亲爱的娘子大人,你就认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