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卷入风波
老爷子,布先生与古月小姐来了。”管家禀报完毕,并奉上热茶便在一旁候着,安安静静地站在书房内一角。
半晌,律老爷子才从窗外的景色中缓过神来,回头看向两人。先看到站在前面的布依人,他直接越过看向布依人身侧的古月堞,古月堞也正打量着传说中严谨不苟言笑的律家岛岛主。
双目炯炯有神,红光满面,慈眉善容,在她看来,他就是一位两鬓添霜年过古稀的智者,想必在五十年前定是气宇不凡见仁见智的贵族大家长。
律老爷子吃惊的眼神一闪而过,手上的茶水随着他难以自制的抖动而掀翻,刚好洒落在古老精致的老木笔架,首当其冲被淋了个湿透。茶水还未迅速扩张时,管家已不慌不忙掏出手帕擦拭桌面,制止茶水蔓延整个长桌,继而收拾好茶杯。
古月堞定睛看着老木笔架一会,不动声色移向一旁的布依人,他正看着她,眼中闪着与她一样疑惑不解的眸光。
“你下去吧。”律老爷子恢复常态平稳地说着。
“老爷子,我再为您泡杯碧螺春吧。”管家先生试着提议。见律老爷子挥挥手,他也没再多言便退出书房,并关上书房的门给予他们安静谈话的空间。
“律老先生,您还好吗?”布依人神色怡然自得,并未被刚才的小小插曲有所影响。
律老爷子轻轻摇头,脸上荡着淡淡的笑容,目光始终落在沉默不语的古月堞身上,问道:“这次我请两位前来,实不相瞒,是为了我的孙女展兰。”
布依人挑眉,对于律老爷子对古月堞不加掩饰的打量,不得不承认他不怎么愉悦,即使对方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相反地,古月堞并未有所反感,反而觉得律老爷子的打量中含了太多的思念与疼惜,可为什么呢?难道……
“律老先生,您是不是也认为我长得像谁?”古月堞语出惊人。
布依人这才想起之前律展兰找古月堞聊天的事情,难道律老爷子也想找古月聊天?那为什么要叫上他这个附属品?
律老爷子只是一顿,并没有回她的话,而是比了比长桌前的皮椅:“两位请坐吧,我这一把老骨头的确不中用了,站一会就会头昏眼花的。”语毕,他已安坐摇椅内,神情竟有些落寞。
两人依言落座,也不出声打扰,直到律老爷子整理好情绪重新面对他们。两人都清楚,他正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也明白一定与他们有关,或者更正确地来说是与古月堞有关。
“古月小姐会有这么一问,是因为展兰跟你说了你长得像谁?”一会,律老爷子平静地问道。
“不,律小姐没有说出我像谁,但这是她找我聊天的原因。”她如实回答。
“聊天,聊天好啊,”语气中有点苦涩,“至少她肯找你聊天说说心事,也好,也好……”
“说是聊天其实也不尽然,我只是听着,她说着,并没有交谈。”她不善与人闲聊,何况是陌生人。
律老爷子一笑,原本对古月堞粗暴的不满渐渐被她的直接不加掩饰的措辞冲淡了些。
“展兰那孩子从小乖巧,安静内向,很喜欢笑,虽然只是浅浅地笑,但她很快乐。”
“律小姐那晚的确一直浅浅地笑着,但她并不快乐。”古月堞说出从她听了律展兰的一席话之后的感觉。
“是啊,”律老爷子对她的洞察力颇为赞赏,“展兰以为保持着笑容就可以掩盖她不快乐的事实,可以骗过所有人。但我何尝不知道,从她父母相继去世,十几年了,她一直是不快乐的,只是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让任何人担心。”轻叹,满脸无奈。
“我想,展兰孙小姐最想瞒的人,应该就是您,律老先生。”布依人感慨地说道。在宴会上,他就从律展兰眼中看到她对律老爷子的敬爱、依赖及一抹不易察觉的痛。
律老爷子终于把视线移到布依人那张笑笑的脸上,从他第一眼见到布依人起,他就明白这么优秀的年轻人不会是他孙女婿,真是可惜了。
会这么认为,是因为这年轻人自始至终眼中只看到他身边的冰助理,即使他的展兰也是毫不逊色的美人。在宴会之后,展兰也表示布依人不是她理想中的丈夫人选,他也只好接受两个孩子不来电的事实。
“布先生不能成为我的孙女婿,真是可惜了!”律老爷子由衷发出感叹。
布依人叹气,也不谦虚立刻附和:“是啊,听说我被展兰孙小姐三振出局了,唉,真是可惜呢!”
“是吗?你的表情可是一点都不可惜。小子!可别偷偷在心里笑!我家的展兰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被布依人唱作俱佳的神情逗得轻松了不少,律老爷子半威半笑地警告。
“是是是!”布依人也不马虎连连应是,“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思,律爷爷您就别拆穿嘛,哪天某人不要我了,我还可以拿出来吓吓她,也许有一点效果也不一定。”有意无意地连连瞥向某人,可惜又彻底被某人无视了。
布依人不由又装模作样地连连叹气,看得律老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小子太有趣了!真是太可惜了!”
“律爷爷……”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呃,律爷爷不介意我这么喊您吧?”
“喊都喊了好几声了,现在才想起要问一声是不是太迟了些?”
没错!古月堞在心中连连赞同律老爷子的质问。
“不迟不迟!有总比没有好呀,”再把灰眸转向某人,“记得第一次与某人相遇,某人就狠狠地批了我一顿,就是以没有礼貌这个标题。”
“只是说了你一句,哪有狠……”接到一老一少投来的你了我了的暧昧眼神,某人难得一次的自辩立刻煞住,端起热茶埋头猛喝了起来。心中直郁闷自己干嘛那么沉不住气,突然觉得应该喝冰水的,至少可以降降温而不会火上浇油。
耳旁传来细微的讪笑声,让古月堞不禁火气直线上飙,抬起高跟鞋狠狠地往布依人小腿上踹去一脚。当讪笑声换成痛呼声时,她心情颇好地抬眸,也不理会律老爷子还在偷笑的神情,正色地说道:
“律老先生……”
“古月小姐如果看得起我老头子,不妨也喊我爷爷便好。”
爷爷?
“……那您唤我古月就好了。”
等于间接同意了律老爷子的建议,律老爷子也从善如流喊道:“好,古月,我唤你来是想让你帮个忙,当然连同布小子唤来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
布依人撇撇嘴,就知道他是附属品!
“……您说吧。”她还是喊不出那个陌生的代名词。
……
律家主宅后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天然无垢毫无杂质,小径两旁古树参天,傲然挺立,艳阳下树影斑驳,偶尔听得几声小鸟鸣叫,一片清平。
两匹骏马轻踏小径缓缓同行,偌大的森林,只闻清脆的马蹄声咯哒咯哒响着,很安静,似是没人愿意打破这难得的清幽,也憋得跟在后面的某人忍不住连连叹息。
“布先生是否觉得太闷了?”律展兰边骑马边回头问着布依人,一旁的空明上也转眸落在他身上。
“闷是闷了点,不过天气这么好,空气也这么令人神清气爽,”布依人对上空明上别有用意地深深一笑,“空先生,你说是不是很值得呢?”
空明上眼尾扫过律展兰专注待他回话的神情,也不回避直接对上她的明眸,深情款款得让布依人眉开眼笑,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像操碎心的媒人婆似的。
“啊,你们慢慢骑慢慢聊,我先到前面赏赏风景随便探探路。”没办法,他家古月交代了要好好跟着律家孙小姐不能离太远。
两腿一夹轻斥骏马踏过小径旁的杂草,离了几个马身远他便缓缓前进,回想起半小时前古月只对他说了一句:“我不会骑马,律小姐就交给你了。”
然后,也不管他意愿如何直接闪人,现在想想也让他极度郁闷,忍不住嘟囔:“也不知道谁是谁的助理?还有那律老爷子,我也就喊了那么几声爷爷,居然就理所当然地使唤起我和古月当他孙女的保镖!”
不过让他真正费解地是,古月居然没意见?!她可不是那么轻易让人使唤的人呢!
啪啪——
嗯?布依人转头看着一旁的古树,并没什么异样,那刚才是什么声音?疑惑之间,他已经骑远,律展兰与空明上仍缓缓跟在后面,谈情说爱卿卿我我地好一番景象,看得布依人再次叹息连连。
古月她不知道在做什么呢?
咔嚓——
糟!
布依人回头只来得及欣赏到适才他看到的那棵树“轰隆”一声巨响倒在后面两匹骏马前蹄,吓得马儿向后翻起,空明上幸好精于骑术,几个紧勒缰绳之后马儿慢慢平复下来。律展兰就没那么好运了,先是吓得俏脸煞白后是不知所措,马儿在慌乱之中随即乱窜,窜入小径旁的树林之中。
“小兰——”空明上着急地喊道,立即追了上去,可惜还是离了好一段距离。布依人也连忙追了进去。
凶多吉少。
这一整片山林虽是归律家所有,除了修一条供骏马奔驰的小径为人行道兼马道外,律家从没乱砍乱伐过,全然是一幅未开垦过的原始树林,丛林横生,不泛毒蛇猛兽,律家虽一直有找人管理,但就怕百密一疏,何况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闯入其中。
古月堞背靠树干坐在古树的树杈之上,隐身于繁茂树叶之中,目观不远处小径上那几匹缓缓而行的骏马,马上之人便是安意七与贾宝仁等人,贾宝仁的两名保镖随时在侧,甚少露面的安意七只带了一名保镖,共有五人。
从一开始他们便有意疏离后面布依人三人,像是有所谋似的执意隔断开来,她便尾随其后一路跟着,拜贾宝仁色心未改所赐,她才有了把窃听器装到他身上的机会。可半个多小时听来,丝毫听不到一句有用处的对话,都是一些委以虚实的废话,两人都没什么可疑。
不过,令她意外地是安意七也是作表面功夫的高手,与布依人有得一拼,不同点在于布依人是笑着让人自动跳陷阱,而他则是步步相迫逼人上梁山,贾宝仁有好几次差点被他撩得去撞树干。
正寻思着要不要回去了,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及不时断断续续入耳的言语:
“……马儿……你慢点……要是撞到怎么办……”
这声音是律家孙小姐,望去果然是律展兰正不稳地骑在马上,很是危险。古月堞真想问问她是担心马撞到呢?还是担心自己撞到?
“……马儿……你是不是前蹄刚才砸到了……停下来我看看……”
古月堞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气,都自身难保了还在说什么废话。
思索了一下那受惊的骏马必经之处,她立刻手抽出铁玄剑向一旁的古树扬去,软软的剑身立即勾住树干,以力借力跳到另一棵树上去,几次翻跳蹲在一棵古树最佳位置之后,律展兰的马正好奔驰到树下,她纵身一跳,骑在律展兰身后勒紧缰绳,无奈骏马已经惊吓过度无力回缓,她只好取下策,抱紧律展兰跳下马上,在地上翻滚几圈后撞上粗干缓冲了落马的猛势,总算停了下来。
“律小姐,你没事吧?”古月堞还抱着怀中的律展兰,被压在身下的右手稍感疼痛。应该是摩擦碎石再撞上树干而破皮了吧,她想。
律展兰一脸茫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古月堞,半晌不吭声,由着她扶着站起身,直到她拍掉身上的土屑及落叶要转身走人时,连忙叫住:
“古月小姐!”
古月堞停住,看了一眼骏马逃窜的方向,正是安意七他们闲骑的地方,想着他们会不会过来瞧瞧。
律展兰似乎已经习惯她的不理不会,像上次般自动走至她跟前,问道:“古月小姐,为什么会在这里?”
“随便走走。”
“那……那古月小姐为什么要舍身救展兰?刚才要是有半分差池,我受伤不要紧但是连累你也受伤……”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此而已。
“受人之托?”律展兰还想再问,耳旁传来急切的马蹄声,她望去,不觉荡起一抹微笑。
是开心的笑,古月堞在看到空明上的刹那间明白了。
“古月——”
是布依人。或许古月堞并不知道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她也不觉弯起一道绝美的弧度。
“古月!”布依人下马奔近古月堞身旁欣喜地唤着,在看到她右手渗出血丝时整张俊脸在瞬间沉若阴鸷。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伤处,冲口而道:“只是破了点皮,没事的。”
这时,律展兰与空明上走近,她开口解释道:“古月小姐为了救我,从树上跳下与我共骑一马试图缓住受惊的马儿,可是根本没用,所以……古月小姐抱着我跳下马身,在翻滚之中又要护我周全……”
“小堞,你说你不会骑马……”
他在生气。古月堞知道,不然不会又叫她小堞。
“没错。”这是事实,没什么好生气的吧?
“那你还敢从树上跳下骑上马身!要是……要是……”
“我没事。”这也是事实,所以也不必为这个生气吧?
布依人气急败坏地瞪着一脸不以为然的古月堞,攥起她的手步到骏马跟前,令道:“上马!”
“我不会骑马。”古月堞提醒着记性不太好的某人。
“小堞……”
火药味渐浓,律展兰站在一旁着急地左看右瞧,倒是空明上竟摆开看好戏的姿态越瞧越过瘾,更明目张胆地笑得很愉快,引来暴怒中的布依人冷眼相待,正好怒气无处发泄的他决定好好招待空明上一番,哪知他招还未出……
古月堞也正打量着好像与她同高的骏马,思考着要不要上马的问题。忽而又响起的马蹄声错开了她的注意力,看去,果然还是来了。
先迎向他们的是油头粉面的贾宝仁,自以为帅气地下马以鼻孔神气地看着他们四人,一双色眼最后定在古月堞身上,布依人身形稍移挡在她身前,也含情脉脉地盯着贾宝仁,盯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嫌恶地撇开脸。
在场的人无不窃笑出声,安意七也不由笑了笑。他与布依人交谈并不多,却是两两相惜,在初见古月堞时,他也悄然心生爱慕。但,抬眼看去——他心仪的女人此刻正含笑盯着挡在她面前的男人。
他笑,没有机会早是了然于心,现在看到还是会不舒服。转而向四人打过招呼过,他转身离去,身侧的保镖也随后跟上。
“真是有风度!”布依人赞道。
她点头,继续研究马的高度。
“长得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好像对古月你……有那么一点情意绵绵……”
她抬眸,看了布依人一眼,转面望向安意七渐跑渐远的马上英姿。
“……古月?!”
没有反应,继续研究着。
深吸气,很轻很柔地唤佳人回魂:“小堞……”
“骗人。”佳人说道。
“……谁?”
“你。”
答案还真是简单。可他理解起来好像太复杂了,怎么想怎么不明白,他什么时候骗她了?可不可以说清楚一点?
“你不是BL。”她继续说道。
“那只是传闻,我从来没说过我是。”所以,骗人的不是他,她搞错了。
她点头,一副“那就是了”的表情。
他思考兼研究了半晌,很气馁地说着:“古月,你别耍我。”
她哪有耍他?本来就是。
知道她吃不下,他便下厨亲自做点心;看到她受伤,他比她还着急;平日对她也是甜言蜜语、体贴入微、温柔和善,四年来独钟她一人,这样待她的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是BL?!那根本是天方夜谭。如果这就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象征,那她怎么没在安意七身上看到其中任何一点?那他不是骗人是什么?
古月堞盯着他,不言不语,半天没动静,看得布依人不由心发慌,眉越皱越深。
“古月?”
她回过神,上下打量着他今天的一身银色骑马装,出口说道:
“你穿骑马装蛮好看的。”
……
几上摆满了各种医辽用品,布依人小心翼翼地剪开古月堞右手的衣袖,血迹斑斑的伤口映入眼中,让他神经不禁绷紧。
伤口并不深,却镶上了不少沙土碎石,血肉看似模糊,但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她不由说道:“其实让医生给我包扎一下就好,你不必亲自动手的。”不然她自己也可以。
布依人不语。
他手上用镊子细细取下碎石,继而清洗伤口并消毒,再轻轻用无菌棉签抹上医生留下的药后,拿起几上的无菌纱布缓缓包扎,一圈一圈极其轻柔细腻,让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也许薄荷般冰凉清新的药开始有了效应,也许是看他难得的认真严肃,她不由渐渐浮现一抹甜蜜的微笑。
“受了伤,你还笑得出来?”他轻轻地打了个结结束包扎,抬眸正好看到她笑靥如花。
听着他的小小抱怨,古月堞笑意更深。她好像越来越像某人,那么爱笑了。
“我感觉不出来,”她突然说道,布依人也习惯了她没头没尾的话语,只是挑眉不语待她说下去,“你说安意七对我情意绵绵,可是我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他笑,“我知道。”
“你知道?”她闷闷的声音充满了讶异。
他笑而不语,起身步向自己房内,她正不解,他已回到厅里坐到她身旁,把手上的衣服披上她的肩膀,刚好遮住她去掉一半袖口的上衣。她拉了拉稍长的男式衬衫,以眼神继续传递着她的疑惑。
“待会你再回房换衣服,现在就让我来解答一下古月小姐的疑问。”轻轻执起她没受伤的左手,“如果你有感觉,那就不会在小花园中那晚直盯着他研究,更不会在律家后山森林中对他的背影打量那么久。”
“那我会怎么做?”她好奇地问。
“你会远远避开,甚至他在的地方你绝不会出现。”就像初时对他一样。
一语中的。她垂下眼帘,心里有点高兴,说道:“你好像很了解我……”
“那古月了解我吗?”他反问。
“我知道……”
“不要读那些资料上的信息,我说的是你对我布依人,我这个人了解吗?”他握着她手的手心微微冒汗。
紧张,她知道他在紧张。若说初时她对他有一些厌烦、排斥,也在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紧张、爱护慢慢消然殆尽,剩下的是她从未拥有过的笑容。
她反握了握他的手,“我想了解你,慢慢地,一点一滴。”
“好。”
放开握着她的手,双臂小心地把她拥入怀里,埋首在她长长的秀发中闻着清香迷人的芬芳。足够了,至少现在她愿意了解他,开始一点一滴地了解他。
古月堞静静地任他抱着,他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干净清新,没有呛鼻的香水味,真是……不错。
“古月,你觉得我包扎得怎么样?”他轻轻放开她问着,灰眸落在他包扎得极其完美的纱布上。
“很好。”与漓那专业医生亲自包扎的足以一比,古月堞思绪一转,眸光紧锁着他:“你经常包扎?”难道他经常受伤?
“只是小伤,”布依人快速免去她眼底不觉流露的担忧,被他一戳穿,她不自然地眨眼看向别处,他笑着继续说道:“我是律师,经常会为了一些刑事案件而得罪一些不该得罪的人,例如高官或者黑社会,我自小在中国学习武术所以还不至于危及性命,但偶尔小伤小痛还是难免。”
“所以,你自己上药自己包扎到自己经验丰富?”她有点生气。
“我不想老爸老妈担心……”看到古月堞稍生怒容,“你也不必担心,我不是没事吗?”
“你为什么没有保镖?”别人都至少有两个以上的保镖随身保护,他经常遇到危险更应该有才对!
“我老爸他不喜欢这种贵公子恶习……”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经常遇到危险!如果知道他哪会放任自己儿子不管?!布依人,你应该好好照顾自己的!”她越说越激动。
“好。”他答应了,“那你来做我的保镖,好吗?”
“啊?”他到底有没有听清楚?而且她现在不就是?!“我现在就是你的助理兼保镖!”
他摇头,“我说的是,一辈子的保镖,一辈子待在我身边保护我。”而不是当律家岛之行结束他与她的关系也随之结束。
一辈子?又是一辈子……
自从与他重遇,他已经说了两次一辈子了。
一辈子……谈何容易……
她低下头看着右手中的琉璃戒,左手指腹轻轻触碰。有时候,如果不是像这样有实质的感觉,她会以为是自己眼花,怎么会有这么透明几近不存在的琉璃呢?
“我六岁那年就被抛进孤儿院,身上除了衣服就只有这枚琉璃戒,很小,紧紧套在我指上,那个时候我就去问孤儿院奶奶,是不是爸爸妈妈留给我的?奶奶什么也没说,只是含笑摸着我的头把我抱在怀里,当时我不明白。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琉璃戒除了我之外,谁也看不到它,奶奶那时一定以为我太思念爸爸妈妈才产生了幻觉……”
“谁也看不到它?”布依人仔细端详着她指中的琉璃戒,怪不得先前她那么惊讶,“那为什么我看得到?”
她摇头,她也不知道。
“真是奇怪。”他突然想到一个矛盾之处,“你说,你六岁时就一直戴着而且紧紧贴着手指,那到现在也已经十多年了,你怎么还戴得下?”
抬起手看了又看还是摇头,“嗯,挺奇怪的,琉光就好像有生命似的,我长大它也跟着长大,但有一点,它总是紧紧地环在我手上,无论我怎么拿都拿不下来。”
布依人一笑,“琉光肯定把你的手当成家了。”
“我想也是。”她也笑了开来。
“那它怎么会发出棕黄色的光芒呢?”他记得上次在邮轮上,古月昏倒之时它就发出一道光芒划向天际。
古月堞左手缓缓转动着右指中的琉光,眼中闪着难以理解的眸光。
“……那个梦一定有什么预兆,”她低低细语,抬头看着他:“六岁的孩童或许记不了多少事情,但不可能连对爸爸妈妈一点点的印象都没有,可六岁之前的我竟好像不存在似的,似乎我的人生是从孤儿院开始,而琉光是爸爸妈妈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它一定是开启我六岁之前记忆的钥匙。”
“古月……”
“嗯?”
“人生,其实可以轻松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