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尽思念
太阳升起又落下，无情地昭示着时间的流逝，它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情绪而有所懈怠，总是在不经意中催促着人们前行。
“程柯，我有个没出息的想法，如果我们能这样与世隔绝，一辈子隐居起来，该是多美妙的事情啊。”秦穆哲像只懒洋洋的猫蜷缩在程柯怀里，两人静静地相偎着眺望大海，享受着难得的惬意。
风儿柔柔地吹着，海浪欢快的拍打岸边，秦穆哲静静地听着对方温暖胸膛里发出的规则心跳声，甜蜜而安全，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感觉。
“那就这样待着好了。”程柯静静回应，甚至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说得那么自然认真。
“哈哈，有进步啊，冷漠的你也开始会说些哄我开心的话了。”秦穆哲抬起头深深地望进对方的眼眸里，那黑亮的眸中满含情谊，却也充斥着无限的无奈。这份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这点他深知。
程柯嘴唇微启，想要说些什么，被秦穆哲用手指按住，他故作轻松的说：“什么都别说，你已经为我耽误了一个星期，程科长也该做自己的事情了。”
“等这件事情完成，我们就……”程柯拉下秦穆哲的手，说了一半的话却再次让对方打断。
“我们什么？你不会是想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吧。”秦穆哲笑得洒脱，嘴唇却在微微颤抖，这样的愿望是多么令人向往的啊。抛开此刻他特殊的身份，即便两人此刻成为了同事，但同性在一起生活也是相当艰难的事情。那只能是一个梦，一个很奢侈的梦。
程柯默然着，深情地望着他，坚定而决绝，“或许我会亲手抓你，送你进监狱，但以你的立功表现很快就会出来的，我会一直等你。”
心头微微地刺痛着，秦穆哲相信对方的誓言，就算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也还是不想就此放开对方那温暖的手，一点也不想放……
……
黄昏。夕阳斜斜地照在木板窗上，霞光透过了木板缝隙，染红了小小的木房子。树影在窗外来来回回的摇动。
程柯出去安排两人的行程，秦穆哲无意识的凝视着窗外摇摇晃晃的黑影。如果能够成功的将“辣玉”抓捕，事情圆满结束，而他的身份也能够得到恢复，那么两人是否还可以有所交集？抑或是根本他就无法全身而退，那么这海边相处的一个星期将变成他永久的回忆。
即使一切顺利，两个男人在一起也是不太可能的吧，何况他们警察的身份呢？
秦穆哲想着并发出了微弱的叹息……
“叹什么气，进展的不顺利吗？”一个女人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轻便的脚步正在向他靠近。
秦穆哲身体陡然一僵，缓缓转身，迅速挂上迷人的笑容：“小萍，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你受伤了，为了他吗？那么你已经完全得到他的信任了？”沈萍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这点很像她那个狠毒的老爸‘辣玉’，让人猜不透。显然对于秦穆哲的伤势她不感意外，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算是吧。”秦穆哲仔细的审视着对方的表情，希望可以得到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信息，却徒劳无功。
“那么你成功的说服他当我们的内线了吗？”沈萍不紧不慢的问，看不出对这件事情的兴趣到底有多大。
“我还没有机会说，毕竟我们……”
“穆哲，我们一会儿就走吧。”程柯打断了秦穆哲未完的话，从门外走了进来，一时也愣在了当场。他居然粗心到，没有觉察出房间里还有别人，程柯有些懊恼。
沈萍大方的对他伸出了手，如同一个淑女，却也不减霸气，“我是沈萍，久仰程科长您的大名了。”
程柯瞳孔收缩了一下，这个名字他很熟悉，看了眼他身后的秦穆哲，缓缓伸出了手。
“阿穆，既然之前没有来得及说，那么就现在和程先生说清楚吧，我也好有个交代。”沈萍下意识的向窗外瞥了瞥。
秦穆哲明白此刻他们肯定已经被“辣玉”的人包围了，不然这女人不会如此的嚣张，在程柯面前都没有想要演示自己身份的意思。
此刻可以让程柯假降而混进组织，但那样危险系数就会高出一倍，他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了，以程柯那正直的个性恐怕最终会导致不好的结果，秦穆哲不敢冒险。
程柯望着秦穆哲的眼睛，充满着疑惑，只见对方朝着他甜甜的一笑，从身后一把将沈萍揽在怀里，朗声说道：“这是我女朋友，她想我了，一定要我跟她回去，我们的事情就此作罢，下次有空我再帮你吧。”
前一秒还表情冷漠的沈萍被秦穆哲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她微侧头贴上对方温暖的脸庞，娇嫩的小脸不由迅速羞红起来，小声的嘟囔着：“你……你什么意思？”这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突然如愿以偿了，反到有些不知所措。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这次我离开，经历了生死线，我才发现我的脑海里只有你，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让那个人先走，他不知道我们的事情，不要打草惊蛇，我已经想到了一个让他降服的好办法，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秦穆哲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并在对方娇嫩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程柯看着拥抱在一起亲热的两个人，脸色微变，他突然发觉，纵然是他已经对眼前的人许下了承诺，对方也似乎并没有回应自己，而他根本不了解这个人。
不知道他的身份背景，或许是自己从来未曾在意过，因此他完全的忽略了，这一刻，程柯蓦然惊觉，他对他的信任似乎太过盲目。
即使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辣玉”的女儿，也知道秦穆哲和她的关系非同一般，但亲眼看到还是震撼了程柯，何况是在两人那么亲密之后，程柯很想上前狠狠地将那女人撕碎，但也只是想而已。
沈萍显然还在为突如其来的心愿成真，而欣喜若狂，连连点头答应秦穆哲的要求，拉着他就向外走，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埋怨的话：“你呀，太不会照顾自己了，这种地方怎么养伤，回去后我要好好的给你补补身体。”
秦穆哲在经过程柯身边时被对方强硬的一把握住手腕，抬头，对方一双冰冷的寒眸，秦穆哲心疼不已。两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是否就要灰飞烟灭了呢？但只要知道对方曾经也是爱过自己的就足够了。
“你似乎没把话说清楚，就这么离开吗？”冷漠而低沉的声音，一字字渗透入秦穆哲的心脏里。
“你回去吧，我刚刚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秦穆哲试图让声音听来如同平常的洒脱淡然。
“你如果不想离开，就跟我们回去好了。”沈萍露出狠毒的表情，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讨厌眼前的男人，并非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是说不出的女人的直觉。
“不用了，他很快就会走的。”秦穆哲当然感觉得出沈萍的敌意，他确实答应过要带程柯去见“辣玉”，但那是暗访，而此刻跟着“辣玉”的女儿回去，那岂不是将两人一起送入虎口。
“好啊，我跟你们一起走。”在秦穆哲拒绝的当口，程柯却答应了下来。
“不行，我们没那个闲工夫陪你。”狠狠摔开程柯握紧自己的手，用眼神瞪着对方，牵起沈萍的手头也不会的只留下了个背影。
……
程柯回到警局后做着紧锣密鼓的收网行动，先是收到电话线报说“辣玉”有所行动，而后还在为抓补的地点烦恼，谁知对方只说了句程科长知道地址，就失去了联系。
一切看似顺利，但又卡在了最重要的地点问题上，眼看着离“辣玉”行动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却丝毫没有线索。
难道这一切只不过是有人在耍他，看起来却又不像。
午夜时分，辗转反侧，程柯的脑中不自觉的充斥着秦穆哲的一颦一笑，把玩着手中的子弹头项链，似乎这上面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温度，千万次的警告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想到儿女情长，却还是英雄气短的为情所伤……
……
“辣玉”行动的那个午夜细雨轻飘，不着边际的洒向地面。夜空吹着瑟瑟的风，瑟瑟的凉意。在一片树木浓荫下，没有星光的参与，一切显得昏暗混沌。空气寂静而落寞，寒意在不断加重。
所有警队的人都在屏息以待，如果能拿下这次的行动，成功的抓捕大毒枭都将会得到功赏，到那时就可以好好的睡几个安稳觉了。
时光在黑暗中前行，却始终寂静一片，程柯的直系上属吴鸣，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程柯，小声问道：“你确认这里是地点不会有误？”
“是，我可以肯定，除非是时间有问题，地点绝对准确。”程柯异常的坚定，目光迥然，不自觉的摸了下挂在脖子上的子弹头坠子。
五分钟后，他们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响，而后是几条修长的黑色人影在窜动，警察不断向内包抄，在尽可能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将包围范围缩小。
在可以清楚的看到人影交易的情况下，警方开亮了警灯，顺利地将贩毒团伙一网打尽，大毒枭“辣玉”也在其中，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只惟独失算了一点，那就是直到收队也没有看到秦穆哲的人影，是他给了情报，是他将地址放在了项链里，程柯才能顺利的将人抓到，秦穆哲不该不出现，除非……
除非他已经逃脱了，除非他被他们……程柯不敢妄自猜测，他怕结果会令自己失望。
然而就在警队要离开的当口，一个尖锐的女人声音从不远处的山坡上传了出来，那样的声嘶力竭，“放了我父亲。”
程柯永远忘不了那个场面，一个女人拿着枪抵住了他思念已久人的脑袋，她拿枪的姿势很专业、很坚定、很决然，有着豁出去的拼命劲。他知道那个女人是会开枪的，因为她是那样的疯狂、不管不顾。
“放了我父亲，我就放了他。”将秦穆哲向前推了推，暴露在车灯前。
秦穆哲头发散乱，浑身及脸上都布满了青紫的伤痕，站立得有些费力，他的腿似乎受了伤。他没有抬头，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程柯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如同被撕裂了般疼，他恨不得那个被枪抵着头的人是自己，不受控制的僵硬着向那两个人靠近，被吴鸣一把拉住。
“你这样是罪上加罪，快放了人质……”吴鸣还在对着喇叭，例行公事的说着些什么，程柯却完全没有听在耳朵里，他一把抢下喇叭，愤慨的看着吴鸣，“你想害死他吗？你会激怒那女人的。”
“我们不能因为一个线人，而且还是个犯人，而放了大毒枭，我知道他也立了很多功，但这个道理你该明白。”吴鸣没有计较他不敬的态度。
“我不明白，那是个生命，生命！即使他有罪，也该给他听候审判的机会。”
“哈哈哈，警察也不过如此啊，秦穆哲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同事们，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卧底，换来的也不过是和我一起合葬，你不是说生死关头想到我吗？那就和我一起死吧。”沈萍抽打着对方的耳光，歇斯底里的吼叫着。这个欺骗了她感情的男人，这个把他父亲送上了断头台的男人，她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她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要活着离开。
“不要！”程柯激动地大叫，再次转向吴鸣，“你听到了吗？他是卧底，是我们的人，我们应该也必须救他。”秦穆哲的这个身份显然令他兴奋，他几乎看到了将他救下来的曙光，虽然微弱，但好过绝望。
“你不要太天真好不好，怎么会如此的不冷静呢，一个女人的话也可以轻易的相信吗？这种事情可是需要证据的。”吴鸣绷着脸，有些忍无可忍了。
“好啊，那就大家一起死吧。”沈萍几乎疯狂的咆哮着，娇艳如花的脸旁扭曲着，宣示着死亡的到来。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后，空中燃起一小簇火苗，来不及眨眼的时间，随着一声枪响，火焰喷弹而起，万丈光芒，如同焰火般，将大地渲染成一片金色。
程柯犹如一座木雕石刻愣愣的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不——”那声音震颤山谷，响彻在金色的夜空，令人不忍卒听。
金色的夜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带走了那个一生都不愿意放手的人，声嘶力竭的呼喊，是否可以凭借着风力，传达给那个人他的舍不得。他甚至来不及对他说一句话，哪怕一个字也好啊。
透明的、如珍珠般的眼泪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住的流淌着……不在乎是否会有奇异眼光，只是本能地宣泄着心中的痛苦，心上那已经裂了一个大口，血液正不断地向外流淌着的伤口，是怎么也不会好起来了吧。
空旷辽阔的四周充斥着呼呼地风声，却无法传达给那个人他的心意，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告诉对方‘他爱他’，而那个人连看他一眼都没有，这一切就都消失了，如来时那样的突兀，去时也是如此的匆匆……
他怎么可以如此决绝、无情的离开，他怎么忍心……
……
时光随风而逝，一个月、一年、两年……花开花谢，忙忙碌碌，是否就可以忘却过往……是否就可以将心上的伤口添补完整……
美人依旧，歌声似昨，魂牵梦系，惦念何人？
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指节突出，棱线分明，纯男性的修长手指，轻轻地自酒杯边缘打转，细腻光泽的晶莹透明酒杯衬着浓郁的酒色，香醇可口。
慵懒的身形，斜靠于沙发，正对那台上的美人，几分颓废，几分俊朗，几分……令人心动。
美人在前，但他悠然的眼眸，却一直盯着手中的酒杯，仿佛这酒杯中盛着他渴望已久的恋人。
云轩一曲终了来到他身边，轻声叹息：“你越来越像他了，曾经听说过当爱上一个人后，就恨不得变成那个人，原来你就是这样的人。”
程柯游离的神思被蓦然打断，缓缓将眼光收回，凝神望着眼前的美人，淡淡地问：“云轩，嫁给我吧，好吗？”
云轩微愣，而后大笑起来，“你越发的像他了，连他不正经的神髓都被你学去了，居然会开这样的玩笑了。”
“不是玩笑，我很认真的。”
“怎么突然想到结婚？”
“你不是也很爱他吗？这么久了我看得出来，不如我们这样的两个人就凑在一起想他吧。”程柯望着这个漂亮的女人，她是秦穆哲的知己，这里曾是他生前很喜欢来的地方。
程柯觉得和云轩在一起有一种亲切感，待在这里也让他感觉周围充斥着秦穆哲的气息。
“你觉得这样我们两个就会舒服一些吗？恐怕是会徒劳无功的吧。”云轩幽幽地道，眸中闪着晶莹。
仿佛乌云压顶，程柯眼中原本燃起的瞬间灿烂光芒，迅速被阴霾取而代之，还有那无法琢磨的淡淡沧桑。
那个人是他心中的一个永久伤痕，想要避而不谈，却又不忍心再不提起。
“也许我说得重了些。”云轩不忍心看到对方那迅速褪去血色的苍白面孔。
“没有，你说得对。”
眼光淡淡瞥向远处，一个个陌生的面孔，有多少人是那个人曾经见过的。
秦穆哲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喜欢这里，为了掩饰身份，还是为了给无法安定的身心找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直到现在他都未能给对方的身份一个交代，警队里竟完全查找不到他是警察的证据，但程柯坚信，他就是一个卧底。
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气血翻涌，他不禁轻咳出声。
“你还好吧？”云轩关心地询问道，他和那个人一样不让她省心。
“没事，只是刚刚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也许是我的视觉出了点小问题，不，更或者是大脑出了问题。”程柯自嘲地笑笑。
再次眨眨眼，根本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难怪人家说思念成疾，连眼睛也出现了幻觉，那个应该永远都不会再出现的人是不会站在自己面前了，这样的认知，让心头狠狠地抽疼着。
轻啜了一口杯中的酒，有些微的苦涩，那个人喜欢喝这样的酒吗？
“别再喝了，也少来这种地方吧，你的身份不适合。”云轩苦口婆心的劝说。
“你怎么知道不适合，他喜欢的地方就没有不适合的。”固执地回答，像个喝醉了不讲理的人，有点难缠。
云轩拿掉程柯手中的杯子，犹豫着还是开了口，“我们都忘了他吧。”说着晶莹的泪水滑下脸庞。
“忘记很痛苦吧，不然这又是什么呢？”伸手抹去女人眼角的泪，忘记如果像说说的那么容易，他就会选择忘记他吗？不，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忘记他，永远不想。
他要把他留在记忆里，谁也抢不走……
远处望去，那个温柔的替女人拭去泪水的动作很亲密，似乎是一对浓情蜜意的爱侣。角落里，一道人影悄然离去，如同从未出现过般，又毫无声息的隐去。
也许终将要在每一次的午夜梦回时，才能见到那个人，而后不断的在清醒后提醒自己，那个人已经死了，两年前就死了，他是不会在自己清醒的情况下再与自己相逢的。
无限哀思，也换不回他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