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离别
“人间呆得久了，你的脾气也越来越坏了。”
陵光一边缓缓向他们走来，一边说着。语调就像他的步伐，缓慢而温柔。
兄长已然要冲向陵光，他急忙拉住了兄长。
“是你。”暹炽却只是静静立在那里，笑意已去，空洞地望着一步一步接近她的陵光，眼睛是没有神情的，瞎子一般：“是你把他引到这来的？”
“你瘦了很多。”白皙而修长的双手捧起了暹炽的脸颊，神色未见得有多少激动，只是伸出手去，轻轻的触摸了一下她的脸庞，神色恍惚一瞬，发出了悠长的叹息。
“是不是你？”
而暹炽仿佛无知无觉似的，木然的站着，淡漠开口。
“无聊的时候总要找点乐子不是吗？”
或许陵光早就习以为常，竟也丝毫不觉不快。只凝视着她，眼中就仿佛含着血色的宝石，光华流转，流彩溢光：“就像你一样……不过……玩归玩，不要让小家伙伤心才好。”
“别碰她！”兄长的嘴唇缓缓颤抖，声音也极轻地抖动着。
“小家伙对你还挺认真，只是他可能不知道，你，始终是属于我的。”
陵光哼笑一声，突然拥住暹炽，却始终不曾看向兄长和他。但语调却是骄傲的，且残忍的讥讽。
他不由冷颤一下。
风似乎愈来愈锐利，夹杂着灼热与沉重，将他们笼罩，带着千钧的重力，是他感觉出一种身体即将崩溃的错觉。
下意识地他更加抓紧了广仁。
暹炽的脸色一瞬间惨淡了下去，一切鲜活的色彩开始消褪。
“陵光，你答应过我。”
一瞬间，着灼热的压力便消失了，仿佛从来都没出现过。
而他们，已然衣衫尽湿。
“当然，我记得，我希望你也记得离五百年的期限还有两百年，到时候别忘记回家的路。”
陵光用脸颊磨蹭着怀中人的长发，缓慢而又温柔的说着，竟有那么一丝慵懒，低而无尽温柔。
“暹炽，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很寂寞呢……”
那刻意拖得柔长的口吻，清朗的嗓音，若有若无的锋利，以及瞬间入骨的杀气。却让他心里绷起的那一根细弦，铮然一声，骨子里稀薄的寒意浑浑噩噩地拢了过来，包裹了他的身子。
风过，惊醒了焦黑的叶，无奈地随风而逝，化成灰烬在空气中轻舞飞扬，点缀苍茫的空旷，而后，归于尘土，归于无寂。
被风绞碎的叶子不停地掠过暹炽漆黑的长发、苍白的脸庞，人比叶更惨淡。
陵光掬起那一抹浓黑的发丝，在手中抚摩着：“我真的很想你呢。”
“我从来都不希望你想我，从来都不……”
暹炽的声音听上去宛如寒冬里的一潭深泉，清澈而冰冷。
“可是，你也很想我的对吗？”
暹炽闻言猛然仰起了头，长长的、黑黑的头发向后甩去，象丝一般蹭过陵光的脸颊。清澈的目光看着陵光，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飘忽的笑容，先是浅浅的、淡淡的，婉约如月光下的清水。水波诡异地荡漾着，扩散开，愈来愈浓，浓成了太阳中的火焰，艳丽而妩媚，燃烧着，是那样地高高在上，令人无法触摸。
“是的，我很想你……”
明明是婉转缠绵的情话，可是那一瞬间，他还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暹炽眼眸里绝望的悲哀，最深、最浓。
身体的某处很痛，透彻骨髓，可是没有人知道。
“她在说谎，她在说谎，暹炽爱的是我，只有我！”广仁抽搐般地吸气，嘶哑地叫喊。
“是吗？我可没看出来……”
陵光一丝似有似无的傲慢从高挑的眉角处扬起来，他的脸颊微微偏着，斜倚在暹炽身上，下颌的抬起的角度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缓慢暴露出那阴狠残忍的气息。
猛然的从陵光身前，一道火红色的璀璨光芒瞬间激射而出，然後逐渐淡化扩散开来，充满了整个空间。
三昧真火燃烧的灼热在空气里，越堆越厚，沉沉地压下，快要窒息了，快要被融化。他和兄长奋力抵抗，却如蚍蜉撼树，力量薄弱的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就在火焰即将吞灭他们的一瞬间，光线中，陡然挡在他们面前的是暹炽有些摇晃飘的身影。青色衣裙被如狂风之火焰掀起，丝一样的长发、花一样的衣裾，像是张开了的羽翼。她，静若照水闲花,仿佛水中影，透明得即将的消失。
他紧紧地抓住状若疯狂的兄长，无能为力的眼睁睁地看着暹炽，为他们挡下这致命一击。
“小家伙想要跟我抢，先要有这样的实力才行哦。”
见过大地被烧焦的情景吗？他们放目所及的土地全是乌黑的，再不见一丝生气。
见过被川水被蒸发的样子吗？川底地泥土干裂得如同老妇的面孔，再没有半滴清澈的水。无数鱼虾的尸首躺在那里，焦黑得再也看不到原来的美丽。
一向富饶美丽的碧川，却为了她的原因，变成了一片焦土。
暹炽此时的面色仿佛能溶进青白色月光，不真实的透明。而她伸出挡住陵光的左手，精细苍白的肌肤已是墨黑，仿佛经受不住过于强大的咒术，而被侵蚀……
“以你这样的实力，也妄想把她留在身边？所以……停止你那愚蠢爱恋吧！你可以来怨恨我，可以嫉妒我，但是能把她永远留住的只有留我！所以，我奉劝你，还是趁早放弃你那所谓的痴情，这样你的命运可能会好一些。”
他不知道陵光是何时来到了面前，赤红双眸仿佛在燃烧，却始终不看向他们。手沿着暹炽的眉梢、眼角、耳鬓慢慢地下滑，一点一点地触摸，一丝一丝的呵护，轻柔而虔诚，如在在爱抚绝世奇珍。
“暹炽，别对游戏太认真。”唇边噙着一抹嗤笑，陵光高傲地说着。
阳光颤抖着，携带一股浓郁的幽香，一点一滴掉落在他的身上，荡漾起层层光影交织的梦，仿佛从他的意识边缘漫步而过，湿润了疲惫与空洞。
她只是站在那里，不说也不笑，白纸一样空洞，一缕魂似的，冷清地看着陵光。
血色的眸死死地盯着她，优雅的、高傲的，还有……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悲哀。
他想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你走吧，陵光。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回到你的身边。”暹炽的语气变得象水一样轻柔，恍惚若呢喃：“你知道，我……不得不回去……”
“不得不……不得不……”陵光恍如梦呓般地重复着，突然将脸埋进暹炽的肩上，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身体笑得发颤，从喉间挤出的笑音却低沉而嘶哑，象是陈旧的琴弦抹在指间，象是细薄的布帛扯在手中，快要断掉、快要碎掉的声音。
生命的气息在空气里燃尽了，铺天盖地的焦腥袭来。陵光和暹炽的身影好像被阳光染上了晃动模糊的颜色，在沉郁的空气里凝固。
广仁抓住他的手渐次收紧，默默的望着那对本是夫妻的人，金眸里的温度逐渐消失。然后兄长轻牵了一下嘴角，手又慢慢放松，僵硬得像绷紧的丝弦。
他的手上则留下来几条深黑。
兄长放手的刹那，他仿佛感觉到兄长的气息里有什么一下子迸发，也有什们在逐渐死去，形成了某种沉淀。
他沉默着，他只能沉默着，除了沉默，他想不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然后，他额头荡过微热的痛楚，摧毁摇摇欲坠的神智。
恍惚间，陵光的身影已经远去，就像他来时的突然。但步伐依旧是沉稳优雅，一身大红的锦衣包裹着修长矫健的背影，血染一般的发安静的在风里荡漾着。如剑，冷酷、美丽而带着王者的风范。
“你知道吗？她有时候任性得可爱，骄横德让你无所适从，但她诱惑地微笑，无言的邀请让所有人都不能拒绝，象掺了毒药的蜜一样甜美……可是啊，真正的暹炽，却是没有心的……小家伙记得我的话，她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陵光的声音传了过来，从一个很深很深的地方传了过来，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悲哀，仿佛什么都有，又仿佛什么都没有，他的背影却依旧挺拔，带着上古神兽独有的骄傲和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