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出走
晨时花香最浓。
风偶尔把淡粉的花瓣吹落,如青烟的在空气里来来回回地徘徊。
两个人,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对方,无声,无息,仿佛一切都凝固了。
只是站着,只是看着……
“我只知道传说女娲之泪在极地之北,那里酷寒无比,连陵光都无法到达。所以没有人知道,女娲之泪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暹炽用近乎冷酷的目光盯着广仁:“此去,可以说九死一生,广仁,你要考虑清楚。”
暹炽的声音象针,尖尖地扎进耳朵,刺痛。
“你不希望我去?”广仁问,神色平和。
暹炽拧了下纤细的眉毛,借着用手指将略微凌乱的头发抿到耳后的动作,缓缓地侧过脸,避开广仁的目光,淡淡地道:“是的。”
听着她这么说,广仁复杂而酸涩的笑了起来,但声音却冰冷的象是用冰铸成的剑,划破空气:“可我必须得去的。”
“哥哥!”
他凝视着面前这个世界上自己最尊敬的人,忽然有想要哭泣的冲动。
而兄长仿佛直到此时才发现他的存在,缓缓转过头,金色的眼定定的看着他,迎面有柔和温暖的光象水银一样流泻出来,淹过他的身躯,透明的苦涩。
“孚应,帮我照顾好暹炽。”广仁的声音穿过被花香馥郁的空气,轻飘飘的:“她……很怕黑,她的眼睛到了夜晚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有月光和星光的时候,也只能看的极为模糊……但是,她比黑更加怕的是寂寞……帮我好好照看她。”
“哥哥!”
对面的人那一瞬间似乎变了个人……忧郁脆弱消失了,恢复了以往的强硬和冰冷。
“不要去……哥哥……”
那一声哥哥唤得很小声,很小声,几乎是哀求。
兄长的眼神朦胧起来,望着他,坚定的说:“我一定会回来,我一定会。”
随即,青色的龙在一片潋滟晨光中翱翔而去。
手挣扎着伸出,拼命地想要抓住一缕逝去的风烟,然而,手中确是空的。
“你一定在想,我是个恶毒的女人……我早就说过了,我是被诅咒的,遇到我,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不幸。你一定在想,我什么都得到了,为何还不知足……”仰起脸,用迷离的眼神望着兄长离去的方向,暹炽脸上浮起恍如花般的微笑,只是花欲谢:“其实,我从来没有得到过……”
“他以为选择这条路可以得到,殊不知走得太远了,远得让我看不见他……”
昂着头,眉目间有些倨傲地望着,但苍白的容颜在逆光中隐约有一种浅灰色的光泽。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喃喃的低语,寂寞的笑容。
“哥哥说他会回来,他就一定会回来!”
午夜时分,狂风肆无忌惮地卷过,天仿佛受了惊似的,瑟缩地哭泣着,泪如雨注,滂沱不休。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雨声点点碎碎的将他的睡意打消。
她怕黑,现在这样漆黑的雨夜她会不会更加惶恐?这么想着,边按耐不住披衣起身,来到她的方门前。
可以看到灯还亮着,淡淡胧明,在红木门的缝隙中镂下一轮光晕。
稍微犹豫了一下,推开了门。
“哥哥说你怕黑……”
没有人回答他。
声音凝固在空气中,因为她根本就不在房间内。
整齐的床榻,根本不像是有人睡过。
她已经走了很久……
雨淅淅沥沥,落珠似的,一层一层地漾上来。
夜晚的山上,因为大雨的缘故,变得更加阴森幽暗无光。
他徘徊在空中,青色的树林沉淀着轻浮的黑,又反射他鳞片映出来的纯金,盈盈闪烁。
极目远眺,他不知道盘旋了多久,不知道究竟要去哪,夜太深,夜太沉,什么都看不见。沉浸在漫天的大雨中,无情的雨水落在他幻出的龙身上,身体和心一起湿透了,一片冰冷
直到一汪昏暗处,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动弹了一下,不很真切,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向那个方向掠去。
他变回人身,走到那颗参天树下,蹲下来,挽起她匍匐在地的身体。
雨下得那样的大,却冲不碎她身上绵绵的香味。
寒冷的雨从手指的缝隙里流下,他的指触摸到了她凌乱的脉搏。
一道闪电如利剑一般划破夜幕,那一瞬间,照亮了她那狼狈不堪的面容。苍白而惊恐的、倔强而脆落弱的,像梦里一碰就会碎的幻景。
辛辣的暖流从胸膛的裂隙里喷薄而出,终于感到一丝活络从冰冻的指尖传来……
嘴忽地不自觉淡淡地扬起。
“是你……”
他看见暹炽的嘴唇在喃喃张合,那几个似乎清晰又模糊异常的字眼一个个,跳入他的思想。
但,他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依旧强硬的将她拖了起来。
“竟然是你……”
“你要去那里?”他用力地抓着她,手指下冰冷的触觉令他想起冬季里水的刺骨温,心不自觉得抽搐了一下:“回天宫吗?”
“是你……是你……”
暹炽的容颜上浮现出了似恍惚又似温柔的笑意,碧色眸中却是无光泽的浓郁,淹没了黑色的深沉,比夜色更深沉。
仿佛永不停歇的雨点在她的身上飞扬激荡,舔上她的长发、衣袖,贪婪地在发丝间、樱唇上留连。
他迷茫地看着眼前微笑的她,只觉得她美丽的让人几乎无法自由地呼吸。
“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瑟瑟颤抖的贝齿狠狠地咬了咬唇,唇上苍白的颜色的渐渐流出一滴鲜红。
那是,她的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应该去哪里……为什么是你……”
“不是我,那你以为会是谁?”他的心里浮起了狂乱的怒气,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尖利得象剑锋一样:“哥哥吗?他已经被你逼走了,你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