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他在黑暗中凝视着暹炽。雷声轰鸣，大地似乎在惊惧般地为之震撼。
暹炽恍若未觉，微抬着头，无声地沉默着。如玉琢成的脸庞上浸满了水，被雨水打湿的长发垂下，粘在她的脸。而她碧色的眸中却燃起了火，在眼波中化为涟漪，一层层散开，跃动着。
她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冰凉的手指没有温度的感觉，在夜晚重显得格外清晰，从手心传来，一点一点，让他伪装的冰冷慢慢地溶化。
“回去吧，暹炽，外面雨这么大，天这么黑，你的眼睛又看不到，我们回去吧，你看，你冷得都在发抖了，会生病的。”
她像被雷劈中似地猛地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定定地望着他。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抖着，受了惊的蝴蝶在秋水之上来来回回地翩迁，划下一道又一道繁乱的涟漪。眸中最深的那道阴影，却如花开，再花谢，浮游到光阴逝去。
“我……”
“怎么了？”
雨在落在她的身上，仿佛是做工最精致的蝉翼青纱，阴郁而暧昧地沉浮，像潋滟似地漾开来。他抓着她，保持着半拥抱的姿势，在瓢泼的大雨中，在泥泞的地面上，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
暹炽忽然轻轻的笑了，欲待站起身，却仿佛力所不及，重又瘫在他的臂弯中。
“脚扭伤了……”
“啊？”
“啊什么啊，蹲下来，你得背我，不然我可走不了！”
风雨中，他的眼中只有她浅浅淡淡的笑容像水纹一样扩散在自己的心底。
“不如我现出原形，你坐在我脊背上……”
“不行！”强硬的说着，一面撩起长裙的裙摆，露出她描绘着鲜红凤尾的赤足，脚趾翘起想要他看得清楚：“你看我的脚扭得这么厉害，所以你必须背我，不然我不走！”
说话的语气是蛮横的，却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那些纹身浸泡在雨水中，红得几近阴柔，看上去像极了一滩殷红的血。奇异的，他突然有了一种想笑的感觉，但却很小心地没让这种感觉流露在脸上。真的很奇怪，每当看到她时，他似乎就会变得和平日不一样了，即使她提出这样蛮横的要求时，他依旧只有近乎无奈的想要纵容……
暹炽一只脚站着，另一只脚腾空，似乎站立不稳的样子，身子一歪便要跌进了他的怀中。
他无奈的扶着她，蹲在了她的身前。
暹炽不假思索地趴在了他的背上，轻舒双臂，顺势环住了他的颈项。
“孚应，我们回去吧。”她在他耳边柔声说，语调温柔亲昵，字字句句，却针一样尖利地刺破他的心……
电光闪动，而后随着由远及近滚动的雷声，雨下得那样的大，暴烈的雨点从眼前掠过，打得他隐隐生疼。茫茫夜色中的黛青山色，在雨水里，再也看不清。
衣衫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彻骨的凉。
头顶的雨忽然停了。
他茫然看着眼前的无尽雨幕，再抬头看看忽然出现的青绿色的巨大树叶。
那伸出衣袖执着叶伞的手，指尖细长，十分秀美。
她的一只手环在他脖子上，搂得更紧了些。他分外珍惜的深深吸了一口气，雨水带着极浅极淡的她散出冷香的温度。
“孚应……”暹炽将头埋在他的肩胛上，喃喃低唤道。低低的呼吸拂过他的肌肤，带着她的芬芳，带着她的温度，在风雨的飘摇中，第一次他们那般的接近，近到没有一丝缝隙……。
“嗯？”
她伏在他的肩头，他看不到她的神色，但传来的颤动却是鲜明的，她……在颤抖着……
“我应该走的……”
心在那一刹那乱了，疼了，几乎想要反手拥抱住她了。可是她的话带起的愤怒的情潮汹涌而至，很快将心头的悸动冲得无影无踪。
“你哪里也不能去！”
“我偏偏要走，你能怎样？”她不甘示弱，嗓门也大了起来：“我走也好，留也好，都是我的自由。我高兴要走，你能怎样？！”
“你必须得呆在这里，等哥哥回来！”
还没吼完，颈项处便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那是暹炽在咬他……尖利的牙齿接触着肌肤，仿佛使出了她全身的气力，咬得生痛也是。
她的牙齿也是冷冷的，几乎没有任何温度，但他颈侧肌肤下的血液似乎在叫嚣着，呼吸变得有些沉重。
“龙的皮是很厚的，这么咬下去我到不觉得有什么，但我担心你的牙会崩掉，要是没了牙，你笑起来可就不好看了。”
刻意地冷起声音哼，但效果仿佛很差，背后的暹炽“噗嗤”一声，已然笑了出来。
“我现在笑起来很好看吗？”
“嗯！”
他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背后的人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雨仍幕天席地地下着。视野幻化成了一片漆黑，漆黑的天，漆黑的地，朦朦胧胧地。
一缕头发垂到面前，他随手拨了拨，把它掠到耳后去。但是头发又顺着他俯下来的肩颈而飘垂下来，他索性不去管它。
暹炽忽然伸出手，指尖轻柔地勾住那缕发，擦过他的面颊，细微得犹如羽毛般柔，帮他发拢在耳后。
“孚应，其实我根本没有扭到脚，我是故意欺负你的……”
“我知道，没关系，只要你肯留下来，我什么都肯做。”
“真傻……”
脸颊在他的颈后蹭了两下，暹炽才开口，声音象此时已然细小下来的缠绵雨丝，细细柔柔，带着水的湿润。
脚下的路被水化成了泥，脚踩在上面深深浅浅，就像他的心沉沉浮浮……
而她一直执着叶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