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红楼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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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红蓼红蓼花开水国愁

《红楼梦》第十七回至十八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且说贾妃在轿内看此园内外如此豪华,因默默叹息奢华过费。忽又见执拂太监跪请登舟,贾妃乃下舆。只见清流一带,势如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光雪浪;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然皆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悬灯数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之属,亦皆系螺蚌羽毛之类作就的。诸灯上下争辉,真系玻璃世界,珠宝乾坤。船上亦系各种精致盆景诸灯,珠帘绣幙,桂楫兰桡,自不必说。已而入一石港,港上一面匾灯,明现着‘蓼汀花溆’四字。按此四字并‘有凤来仪’等处,皆系上回贾政偶然一试宝玉之课艺才情耳,何今日认真用此匾联……”

“且说贾妃看了四字,笑道:‘花溆’二字便妥,何必‘蓼汀’?侍坐太监听了,忙下舟登岸,飞传与贾政。贾政听了,即忙移换……”

关于蓼汀花溆,后来学者有很多析说,甚至于说到一为宝钗,一为黛玉,有此无彼之类。这些可能为考证家所言,此处不赘,只是写写蓼花。先看看宝玉命名“蓼汀花溆”的是一处什么地方。自稻香村转过山坡,抚石依泉而进,过众花圃,“忽闻水声潺潺,泻出石洞,上则萝薜倒垂,下则落花浮荡”,众人题名武陵源、秦人旧舍之类,宝玉留题“蓼汀花溆”。汀,即汀洲,水边平沙地。宝玉的“蓼汀”一词可能是从唐代罗业诗《雁》“暮天新雁起汀洲,红蓼花开水国愁”想来,但是该诗的意境萧索,所以元春看了说:“‘花溆’二字便好,何必‘蓼汀’?”。溆,即水边;“花溆”,意即长满花草的水边,唐代崔国辅《采莲》诗里有“玉溆花争发,金塘水乱流”。后来“大家攀藤抚树过去。只见水上落花愈多,其水愈清,溶溶荡荡,曲折萦迂,池边两行垂柳,杂着桃杏,遮天蔽日,真无一些尘土。”可见,宝玉的命名还是很切合实际的。

蓼,别名水红花子、东方蓼、大蓼子、天蓼、狗尾巴花、狼尾巴花等,一年生或多年生草本植物,节常膨大,托叶鞘状,抱茎,花小,白色或浅红色,穗状花序或头状花序,生长在水边或水中。叶味辛,可用以调味。我国各地均产,最普通的如酸模叶蓼、水蓼、荭草等。

蓼科植物中最为时人称道的是红蓼。红蓼是蓼的一种,多生长在水边,花呈淡红色,圆锥花序顶生或腋生,苞片卵形,具长缘毛,每苞片内生多数相继开放的粉红色花,初秋开淡红色或白色小花。果瘦扁圆形,先端尖,黑色,有光泽,果皮甚厚,可入药,有活血、止痛、利尿等功效。红蓼花期七至九月,果期九至十月。《纲目》:“此蓼甚大,而花亦繁红,故曰荭,曰鸿,鸿亦大也,《别录》有名未用,草部中有天蓼,云一名石龙,生水中,陈藏器解云:天蓼即水荭。据此,则二条乃一指其实,一指茎叶而言,今并为一。其茎粗如拇指,有毛,其叶大如商陆叶,其花色浅红成穗,深秋子成,扁如酸枣仁而小,其色赤黑而肉白,不甚辛。”

红蓼生长迅速、高大茂盛,叶绿、且花密红艳,适于观赏;并且对土壤要求不高,又喜水又耐干旱,适应性很强,是绿化美化庭园的优良草本植物。红蓼也是调配食用香精的母体香料,在香料中是基础原辅材料。

现代人知道红蓼的不多,但在古代,红蓼绝对是十分时髦的词汇。关于红蓼的诗词句子随手可以拈来许多:白居易写“秋波红蓼水,夕照青芜岸”;杜牧《歙州卢中丞见惠名酝》诗:“犹念悲秋更分赐,夹溪红蓼映风蒲。”张孝祥咏“红蓼一湾纹缬乱,白鱼双尾玉刀明”;蔡绅描绘红蓼“素秋向晚,岁华分付木芙蓉,萧萧红蓼西风”;薛昭蕴也有“红蓼渡头秋正雨,印沙鸥迹自成行,整鬟飘袖野风香”;白朴更有“黄芦岸白苹渡口,绿杨堤红蓼滩头。”秦观有撰写红蓼的词《满庭芳·红蓼花繁》:“红蓼花繁,黄芦叶乱,夜深玉露初零。霁天空阔,云淡楚江清。”陆游有“数枝红蓼醉清秋”的点染。明代张四维《双烈记·计定》:“秋到润州江上,红蓼黄芦白浪。”清代杨芳灿《满江红·芦花》词:“红蓼滩头秋已老,丹枫渚畔天初暝。”宋徽宗画过《红蓼白鹅图》、徐崇矩画过《红蓼水禽图》。看来在诗人和画家们眼里红蓼是很有风致的。连吴承恩在小说《西游记》中也写到“白苹红蓼霜天雪,落霞孤鹜长空坠;红蓼花繁映月,黄芦叶乱摇风”,极富诗情画意。

红蓼这个名字很有诗情古韵。《诗经植物图鉴》描述红蓼叫游龙、红萆、茏古等,郑康成说因为它“枝叶之放纵”,所以叫游龙。在《诗经·郑风·山有扶苏》中,曾把红蓼与桥松对比,责骂自己的男友不够正经,全无承担大事的气象:“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纳兰性德还曾写过“燕子矶头红蓼月,乌衣巷口绿杨烟”。

于此可见,大观园里水边栽植这红蓼,实在是在栽植着一种诗情。同时蓼花也是很好的深秋寄情之物:《红楼梦》第七十九回,贾赦将迎春许嫁孙绍祖,并将她接出大观园去。宝玉十分惆怅,天天到贾迎春住过的紫菱洲一带徘徊,只见“轩窗寂寞,屏帐翛然”,“那岸上的蓼花苇叶,也都觉摇摇落落”,情不自禁吟出《紫菱洲歌》。其中就写到“池塘一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蓼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看来在《红楼梦》里,蓼花与菱叶、芰荷,寄寓的都是落寞凄清之情。

2011年7月31日写于澡雪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