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土的事情,本就是无中生有,至于我悔婚的事情,的确太过于冲动,若是他坚持说你楚家当年的大少爷已经死了。我在情理上也有点说不过去,他定然讹我一笔钱财。”
“如果林少爷能帮我一把。”楚守元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定能让陈致庸在江油无立锥之地,那样他就没心思来对付你我二人。”
楚河眼睛直钩钩的看向楚守元,心里想着,这个软骨头,终于要反咬陈致庸一口了。
“我答应你了。”楚河说道,“你要我帮你什么。是不给你一点钱财,让你保住楚家的产业?”
“不是。”楚守元摇头说道,“我想把那块石头给买了回去。你出个价,我拿着石头高飞远走,楚家的产业就听之任之。”
“你那块石头是五千大洋卖给我的。”楚河说道,“你要花多少钱买回去?”
“我把家里的现钱都拿出来,我不亏待你,五千大洋卖的,我就五千大洋买回来。”
“楚世叔在说笑吧。”楚河大笑起来,“那两块石头本就是同一块,我切开的那半边,你知道向家爷出多少银子吗?”
楚守元知道这事本就荒谬,林家少爷不见得会答应。
“六万五千大洋。”楚河说道,“我都没卖。我家两代都是玉石商人,看见了这种宝贝,是不会卖的,我林家不缺这点钱。”言毕,故意慢慢吞吞地喝茶。
楚守元想了半天,终于下了狠心,“我家的大宅子,就盘给林少爷你了。那大宅子和我楚家的所有产业,都给了林少爷您。”
“这才有点意思。”楚河点头说道,“你那个宅子,我倒是不稀罕,但是楚家在陈家的产业,我有点兴趣。陈致庸欺负我是外地人,我倒想和他再斗斗。”
“林少爷这是答应了!”楚守元大喜过望,“我马上立下字据。”
“不忙。”楚河故意玩弄楚守元,“我倒要看看你用什么方法,让陈致庸身败名裂,若是这法子不灵,我可不答应。”
“绝不让林少爷失望。”楚守元嘿嘿笑起来。
第二日一早,楚河亲自给楚守元送行,楚守元从昨日在楚河那里拿到了石头,就一刻不离石头半步,生怕楚河反悔。
“林少爷。”楚守元向楚河拱手,“这事张扬出去,我也无立足之地,只能带着石头携家眷隐姓埋名去了。”
楚河说道:“既然楚世叔真的看中这块石头,我还是要奉劝一句,赌石的风险,不可不防。”
“林家少爷看中的石头,那里有什么差池。”楚守元说道,“我终于不再陈家的荫下受气,是求之不得事情。”
“赌石的讲究多了。”楚河说道,“我既然把这石头卖个你,就希望能切出价值连城的翡翠出来,十日之后,是个吉日,你能不能答应我,我在江油官司一了,就来重庆,接收你家产业,一起看看你切开石头。”
“十天不长。”楚守元马上答应,“就等着林少爷你亲临寒舍,不对——林宅一起见识这块石头里面的宝贝。”
楚河看着楚守元迫不及待的样子,欢天喜地的登上骡车走了。嘴里轻声骂道,楚家怎么有这种败家东西!
果然七日之后,县长亲自到了太白楼,找到楚河,把陈家老爷诉讼他的事情给说了。楚河冷冷的听着,没有说话,看着县长还有什么话好说。
“林少爷是孙旅长举荐来江油做生意的。”县长说道,“我本想把这事情压下去,但是现在不是大清朝的规矩,判案的公事,不再是县长一人做主,现在讲究的是民国的规矩,承审员不肯罢休,我也没办法。”
“我林朝幕是个清白商人,怎么可能去贩卖烟土。”
“烟土的事小。”县长说道,“现在国法还未健全,法律无明文规定者,从前朝习惯。所谓习惯,专指善良之习惯而言,以补法律之所未规定。所以你悔婚的事情,在情理上亏了一节,怎么你也和陈家小姐有了媒约,陈家小姐也有了你林家骨血,这事,我打算这么办,干脆你拿出一点银子,让陈家老爷消气,大家和和睦睦相处,岂不是皆大欢喜。”
“大人的意思,”楚河说道,“该不是要我娶了陈家小姐吧。”
“如果这样当然最好。”县长说道,“你们翁婿修好,我也心安。”
“还是让陈家老爷和我对峙公堂吧。”楚河说道,“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我林朝幕不是个委曲求全的人。”
县长见楚河不肯低头,踌躇不语。楚河拿了一张银票,“规矩我是懂的,我林家不缺钱,但是就是不能白白给了陈家,大人按规矩来吧。”
第二日,陈楚两家对簿公堂,这在江油是个难得一见的大事,陈致庸在江油的名声甚广,林朝幕又是个新晋的外来商人,两人的身份,本就非同一般,更何况还有翁婿之情。不了两人前几日还在筹办亲事,现在却反目成仇,世事难料,真是变幻莫测。
公堂设在县府大堂,由承审员主审,县长监审。江油县所有有头有脸的大户,都来旁听,比当日两家婚事道贺宾客的人数更多。
陈致庸和楚河都没有雇请讼师,都自愿亲自在公堂亲自对峙。
陈致庸状告楚河贩卖烟土,嫁祸自己儿子一事,毫无依据,连承审员都无法支持,这一状,被楚河轻易辩驳过去。陈致庸本也亦不在此,他就想在众人面前,追究林朝幕悔婚,让他破费钱财,让自己挽回颜面。
楚河听到承审员质问,慢慢说道:“陈家小姐,本已嫁给楚家大少爷,可是陈老爷贪图我林家产业,故意蒙骗,不提此事,把陈家小姐贰嫁给我,天可怜见,我悔婚有何不妥。”
“楚家大少爷已经死了。”陈致庸说道,“他们也没有成亲,我家女儿为何嫁不得。”
旁听的众人一阵哄笑。
“林朝幕不等我家女儿过门,就做出了伤风败俗的事情。”陈致庸已经顾不上一张老脸,“礼法不容。”
“陈老爷说楚家大少爷死了。才把小姐嫁给我。”楚河说道,“若是楚家大少爷没死,那礼法不容的,是不是你?”
陈致庸看见楚河志在必得样子,心里一阵震动,抬头向着旁听的众人看去,一一掠过,难道林朝幕是找到了楚守正的儿子,故意叫来和自己对质。可是把众人看过一遍,并没有发现容貌和当年楚河相近的年轻人,林朝幕自己也孤身一人,没有旁人追随。
“楚家大少爷当年家庭变故,性情大变,离家出走。很多年都没有了消息。”
“楚家变故,”楚河说道,“陈老爷说的是当年楚家大当家楚守正过世的那件事情吧。”
“正是。”陈致庸说道,“那楚家大少爷娇生惯养,在我至交楚守正死后,无依无靠,我还收留他多日,但他并不承情,自己跑了。死在了他乡。如果他不死,我定然把女儿嫁给他。”
“楚守正当年突然过世,听说是因为赌石看走了眼。可有此事。”楚河说道。
承审员说道:“被告不必提这个往事,楚守正去世和这次诉讼没有关联。”
“有关联!”楚河高声说道,“大有关联,当年楚守正就是被陈致庸和楚守元联手陷害,被逼迫而死,为的就是陈致庸和楚守元瓜分楚家的家产!才让陈家小姐婚约一直拖延下来!”
“这事以后再说。“承审员说道。
“不可。今天我要把这事给说明白了。”
陈致庸嘴角抽搐,“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说明白。”
“我今日受重庆楚家楚守元委托,”楚河拿出一张信纸出来,“告陈家老爷陈致庸,从南洋找来一个玉石行家毛大师,故意弄一个不值钱的石头,在石头上做了手脚,算计至交楚守正,怂恿楚守正赌石,让楚守正家破人亡。大人看看,上面有楚守元的画押和手印。”
所有旁听众人看到风云突变,纷纷交头接耳。
“那楚守元一直在私下算计我陈家,”陈致庸并不慌乱,“他早就对我不满,一面之辞,怎么能作为依据。”
“那毛大师可是陈老爷的好友?”楚河咄咄相逼,“他说的话能不能当做供词?”
“若是两人的供词一致,才能作信。”承审员说道,“这事先放在一边,我们先审你悔婚一事。”
“毛大师远在缅甸,怎么回来。”陈致庸说道,“林朝幕就是在故意拉扯不相干的事情,不着道理。”
楚河不理会承审员的言语,从身上又掏了一封信出来,对着陈致庸说道,“毛大师在多日前去了缅甸我家石矿,问询我家父母是否同意我的婚事。在几日前,托人给送了这封信来。”
陈致庸这才明白,毛大师也一定被林朝幕给收买,故意揭露当年的丑事,原来这林朝幕早就和楚守元有了勾结,就是专门来让自己身败名裂的。只是不知道楚守元怎么找到这么个厉害人物来对付自己。
陈致庸自己在暗自设想事情的来由,却不知道,无论是楚守元和毛大师,都是被面前这个林朝幕一步步算计进来的。毛大师跟着潘家钟到了缅甸,就被潘家钟扣留,楚河又私下给潘家钟消息,让他逼迫毛大师说出当年陷害楚守正的往事。潘家钟毫不折扣,当即把毛大师,带到石矿里,当着毛大师的面,挖了个深坑,毛大师那里见过这等场面,于是把当年的事情全盘托出。潘家钟让毛大师画了押,早就把信让人带给了楚河。
现在陈致庸当年背信弃义,谋算楚家家产的秘密,终于大白于天下。江油所有的头面人物,都用手指点着陈致庸,面露鄙夷。
陈致庸大势已去,对承审员说道,“罢了,今日我还告个什么状,是非曲直,终有一天,会还我一个公道,我撤诉了。”
承审员正要宣布案子了结。楚河却又大声说道:“陈家老爷告我悔婚一事,还没有完,我要让大家明白,我根本就没有悔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