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向正厢房走去,刚好在路上遇到楚江牵着楚守元向门外走去,老徐正在背着包袱,陪着这父子二人。楚河和堂兄相对而视。
“婶婶呢?”
“母亲中午就收拾了细软,回娘家去了。”楚江说道,“也好,等我安排好父亲,再去找她。”
楚河听堂兄这么说,就明白是婶婶绝情抛下了丈夫和儿子,楚江当然不会阻拦。
“你们去那里?”
“父亲回来,就说了把宅子给了你。”楚江回答,“所以我们早就让老徐买了民生号的船票。”
“婶婶一定是把钱都裹走了。”楚河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
“不用了。”楚江说道,“我们这一房,自当不会回四川。你我二人,从此也不是亲戚。”
楚河敬堂兄的骨气,也不再居高临下的折辱。慢慢跟着楚江父子和老徐走到门外。看着他们三人相互搀扶,落寞地走在街道,身影慢慢隐入黑暗。
(云舍:楚江带着父亲随民生号轮船顺江而下,到了湖北宜昌定居。楚江在老徐在民生公司做轮机长的儿子介绍下,做了一名水手。在抗日战争,宜昌大撤退中,楚江就职的轮船,运送军用物资,遭日军空袭,沉入石牌江段,楚江命丧鱼腹。楚守元在切石当日就已经疯癫,一直在江边摸索鹅卵石,日军占领宜昌之后,一日不知所踪,老徐寻找多年,也没有消息。楚家楚守元一房,就此断绝香火。)楚河在重庆,把叔叔一家赶出楚家。他的仇恨终于全部一一偿还到仇人身上。多年来背负在身上的包袱终于卸下。但是复仇的快意却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畅快,楚河不知道自己今后的道路该何去何从,他一直支撑自己的信念,现在已经消逝无踪,心中空落落的,惘然迷茫。
在这两天,楚河没有闲着,把楚宅修缮,招募佣人,让受苦几年的母亲有人照料,过几天好日子。楚河安排完毕,对母亲说道:“儿子要回江油了,陈致庸的家产,我要夺了过来。”
“事情不必做的太绝。”母亲劝说道,“我等到今日,已经心满意足。”
楚河不可置否,把这话题岔开,告辞了母亲,又向江油去了。
这边江油陈家,突遭变故,陈致庸中风,勉强捡了一条命回来,但是已经半边身体瘫痪,从前在江油家大业大的陈致庸,往日的名声,毁于一旦。生意也无人打理,陈良茂本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每天就在家里喝酒咒骂楚河。现在陈致庸卧倒病床,顾不上训斥儿子,乐得陈良茂在家里肆无忌惮,大大方方的在家里吸食鸦片。
陈致庸自己的儿子在家里胡闹,也懒得去管。楚河的作为,已经让陈家彻底在江油没了地位,陈致庸身败名裂,就是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来。
陈淑和知道了林朝幕原来就是楚河,当时差点晕厥,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楚河和林朝幕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当知道了父亲当年的作为,也明白了楚河为什么化名林朝幕针对陈家的缘由。现在家中,能做主的父亲已经心灰意懒,苟延残喘,哥哥也指望不上。这几日来,陈淑和只好自己亲自出面,吩咐下人打理家中的琐事。
陈家由一个女子做主,陈致庸倒还罢了。倒是陈良茂想起来妹妹和楚河有过媒约,心里火起。当妹妹劝说他不要在家中吸食鸦片的时候,对着陈淑和大骂:“你是楚河那混蛋的妻子,楚河这么对爹,你现在还来教训我,你凭什么?”
陈淑和无法回答,只是恳求哥哥多去照顾父亲,不要老是挥霍家中的钱财。
“要不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和楚家混蛋做出那种事情,”陈良茂骂道,“我们陈家那里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陈淑和被哥哥提到这个事情,更是无地自容,那里有脸申辩。
陈良茂骂道这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眼睛看着妹妹的肚子。脸黑了下来,嘴里说道,“我明天给你从街上,取一副药回来……”
陈淑和下意识捂住腹部,对着哥哥摇头。
陈良茂刚刚抽了鸦片,精神上来,“我也不等明天了,现在就去。”
陈淑和把哥哥的衣服揪住,陈良茂一把甩开,匆匆走到街上,去药店买药,药店里的旁人看到陈良茂指明要配一剂堕胎的药物,根本不避讳旁人指点。
拿了药,陈良茂又急急忙忙回家,吩咐厨娘把药煎好,端着药碗,就向陈淑和房间走去。陈淑和躲在房间里,死活不愿开门,陈良茂气急败坏,把药让厨娘端着,自己一脚把门踹开。
陈淑和跪在地上恳求哥哥,不愿意就范。两人正在拉扯,管家过来,说有客人拜访,是大少爷的旧识。陈良茂正在恼火,那里顾得上见客,把妹妹的头发抓起,一只手伸向厨娘,“把药给我!”马上就要动手给妹妹灌药。
陈淑和脑袋不停摇晃,牙关紧闭,陈良茂一碗药到了一半,都没灌进妹妹嘴里半分。陈良茂火气更甚,用手捏开妹妹牙关,就要强行倒药,不料被妹妹一手把药碗打翻。
陈良茂已经热血冲上头脑,在泪流满面的妹妹面前,那里还顾得上一丝骨肉之情,没想到妹妹平日里温顺的很,现在竟然敢反抗自己。指不定就是妹妹私下里和楚河有了私情,勾结外人,对付陈家。这念头上来,陈良茂那里会去细想事情的原委,看见打碎在地上的药碗,抬脚就向陈淑和的腹部踢了一下。嘴里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想留下孽种,我偏不遂你和楚家混蛋的意!”
陈淑和腹部被踢,躺在地上,身体弓起,脸色煞白,厨娘慌了,把她扶到床上,看见小姐的脸上黄豆大的汗珠滚滚滴落。
厨娘跪在地上,恳求陈良茂叫医生来。陈良茂兀自不肯罢休,还在喋喋不休,正在破口大骂妹妹不受妇道的时候,突然发现门外已经占了两三个人。其中一人竟然是县长。
“你们来干什么?”陈良茂喊道,“看我陈家的丑事吗,还嫌我家的脸丢的不够吗?”
“陈少爷。”县长说道,“我对你的家事没什么兴趣,但是有人在找你追债,找到我这里来了,我是一县之长,别人告上门来了,是我的公事。”
“我又什么时候欠了债?”陈良茂头脑已经没了理智,对着县长说道,“欠条在那里?”
县长身边一个军装模样的人,拿出一张字据,对着陈良茂说道,“当日你在云南,赊了一笔茶叶,数目不小,不会是忘了吧。”
陈良茂呆立在原地,想了片刻,看到那军官身边站着一人,正是楚河无疑。
陈良茂没看到楚河倒还罢了,看见楚河,跳起来狂骂,“你这个王八蛋,还敢来我家,你还有脸来!”
“我是陈家的女婿,有什么不能来。”楚河摸了摸鼻子,“听说你要给陈家小姐下药,我当然要来看看,陈家小姐肚子里的怀的,可是我楚家的后代。”
“你来的正好。”陈良茂对着县长说道,“我实话说了吧,那笔货物,根本就不是什么茶叶,就是烟土,知道吗?烟土,楚河故意卖个我的烟土。”
县长一听,大惊失色,对着军官说道:“薛营长,这事就不是索债这么简单了。”
薛营长问道:“你说你贩卖鸦片?这话不假?”
“如果半句不实,我天打雷劈。”
“陈贤侄,现在我也救不了你。”县长对着下属说道,“把他捆起来。”
县长身边的小吏,冲上去,把陈良茂压住,用绳子捆了。陈良茂对着县长喊道,“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事情,为什么只抓我,那笔货是楚河卖给我的。”
“你在云南贩货的时候,楚家少爷正在江油。”县长说道。
“他写了信,托他的亲信潘家钟给我货的。”陈良茂说道,“你当我是傻子吗,那封信,我让潘家钟看了,就留在身边。”
陈良茂以为自己抓到一根稻草,能够拖楚河下水,现在他有了一死也要牵连楚河的心思,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可是当他带着众人回到自己房间,把那封信拿出来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出这封信有一个字与鸦片有关。
“事情已经很明白了。”薛营长说道,“楚家少爷和他的兄弟潘掌柜,和我有过生意来往,都是贩卖茶叶,我这次来,本来就是替潘掌柜收这笔款子的。没想到,陈少爷赊了茶叶,把省下的钱买了烟土。这事,可闹得大了。”
陈良茂一个纨绔子弟,脑袋跟浆糊一样,现在才想明白,这薛长官就是和楚河一伙的。知道自己现在就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楚。指着楚河大骂,“你作恶多端,他日我一定会加倍奉还。”
“你还是想想自己吧。”楚河说道,“这次我可不会再把你从大牢里搭救出来。”
薛营长心里有数,和县长等人,绑着陈良茂走了。
楚河没有离开,而是吩咐随从,从街上叫了郎中来,给陈家小姐医治。郎中诊治陈淑和后,开了药方,让陈家管家去取药。郎中向楚河说道,“胎儿保住了,陈家小姐今后不能有意外。要好生调养。”
“胎儿还在?”楚河说道。
郎中也看不出楚河到底是庆幸还是沮丧,背起药箱告辞。
楚河隔着门看了看陈淑和,扭头走了。
陈致庸一个人躺在房间,隐隐听到家里一阵又一阵嘈杂,想起来看看,也没人搀扶,只能躺在椅子上胡思乱想。
果然当家中安静下来之后,楚河慢慢踱步到自己房内,看着自己。
“你把良茂和淑和怎么了?”陈致庸说道,“真是赶尽杀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