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找了很久,都没有他们的踪迹,正当楚河焦急不已,内心慌乱,就看到远处河边一条小船正在慢慢向河心移动。
“是我们的人吗?”潘家钟立即发现了这个蹊跷。
部下都纷纷向着那条船呼喊,要这条船上的人靠岸。可是船只不为所动,继续划向河心。战船上岸尚的武装也发现了这条小船。战船的炮舰已经在瞄准这条小船。
木先生出现在了那条小船上,看向河滩上的楚潘二人。
潘家钟恨恨说道:“他还是趁我们不备,偷偷跑上船。”
战船上也站出一个人来,楚河和潘家钟非常意外,这就是岸尚将军。岸尚在战船上对着潘家钟用缅语喊道:“现在你们该相信我了吧。”
潘家钟当然相信,岸尚是真的把自己所有能控制的人马都带到这里,又谋划了这个计划,就是为了一举把木先生给逼死。他和木先生交往已久,现在要脱离日本人的控制,当然要除掉木先生,让自己有个清白的身份,可以推测,他已经和盟军方面私下有联络。否则怒江东边的政府军也不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岸尚对着潘家钟继续喊道:“潘,印度那边开始进攻,我们是时候对付日本人了。”
木先生在小船上看见楚潘二人朝着自己奔过来,小船在岸尚战船的威胁下,终于停下来,楚河看的很清楚,对着木先生喊道:“我的儿女呢?在哪里?”
木先生知道大势已去,没有回答楚河。
楚河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边木先生又用缅语对着岸尚喊话,“我们曾经都是坐在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央求我的吗,我们帮你赶走了英国人,现在你缺背叛了我们的约定。”
岸尚不说话,楚河看见战船上的舰炮正在慢慢调整,潘家钟对着岸尚那边喊道:“别开火。”
楚河继续对着木先生喊:“我儿子女儿到底在哪里?”
木先生用手指了岸边的一个方向,木船突然一震,木先生的身体倒在船板上。
岸尚哪里会听从潘家钟,第一发炮弹就击中了木先生的小船。小船的船尾被炸的稀烂。
楚河急了,对着岸尚那边不停摆手。岸尚根本不看在眼里,第二发炮弹击中了小船,小船在楚河的视线里四分五裂,楚河跑到木先生刚才指引的位置,跪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上不停摸索身体瑟瑟发抖。
潘家钟看着楚河失魂落魄,连忙让人去帮助楚河,顾不上岸尚和国民政府军的军人齐声欢呼。
岸尚干脆利落的解决了木先生,国民政府军在缅甸东部第一次占了上风,部下们在战场上收拾残局,三股势力的头脑走到一起。岸尚高兴的把潘家钟紧紧抱住,政府军那边的一个军官也走过来和岸尚握手。
楚河仍旧在岸边一个又一个地翻看身材矮小的尸体,内心里翻江倒海:这是报应么,这是报应么……楚河心里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第一次开始向神明忏悔,回首自己这一生,发迹后,的确对自己的仇人赶尽杀绝,刻薄寡恩,到现在是老天爷在惩罚自己了吗。楚河的心脏一阵阵悸动,嘴里喃喃说着:求你了,求你了。
一个弱小的人影,慢慢从河水里走上来,楚河看见了那个人,眼睛忍不住流下泪来。那人竟然是楚行画。楚行画走到父亲的身旁,呜咽着说着:“哥哥不听我的,哥哥不肯跟我跳下去逃跑……哥哥说他不会游泳……”
楚河不停的在河滩上搜寻楚行书的下落,可是没有任何收获,到了晚间,楚河和潘家钟接受了现实,楚行书一定是在战斗中,跌入水中,被江水不知道冲到什么地方。他们安排水性好的部下在河流里摸索,也没有结果。楚河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可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夜看着江水无话,到了早晨,楚河对着潘家钟说道:“回吧。”
潘家钟说道:“也好,我我们先走,留下十几个人继续找行书的下落。”
楚河知道这么做也是徒劳,只能留下一点点希望而已。
潘家钟与楚河回到了据点,潘家家眷和陈淑和望眼欲穿,陈淑和看到只有楚河和楚行画站在自己的面前,身体瘫软在地。
翌日,楚河向潘家钟告辞,“我家人就托付给你,我去西边,找政府军去。”
潘家钟看见楚河的脸色平静如水,忍不住问道:“你回来吗?”
楚河苦笑着说道:“老天爷不让我安安心心的过下半辈子,你也一样。”
潘家钟知道楚河这句话的意思,吩咐部下拿过酒碗,与楚河各自一饮而尽。
楚河走后,陈淑和找到潘家钟,“送我们回去吧。”
看着陈淑和的神情,潘家钟明白楚河一定把自己的意图告诉了妻子,楚河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他当然不会与日本人干休,只是这次和以往不同,楚河把自己也也当做了仇人——害死自己儿子的仇人。
陈淑和在潘家钟的保护下,到了老街,打算休整两天,再继续上路。陈淑和带着女儿在街上购买一些日用杂物在路上使用,楚行画曾听刘志云说起,老街是父亲帮助刘志云报复杀父仇人的地方,刘志云从那时候开始就,死心塌地地跟着父亲。
陈淑和把东西购置齐备,带着楚行画往驿所走,看见路上很多衣不蔽体的流浪者,这些人都是拜战争所赐,流离失所。陈淑和突然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站在街边,那个人是一个少年,陈淑和对着楚行画喊道:“这不是你哥哥吗?他跑到这里来了。老天爷真是有眼!”
楚行画也看过去,那少年的身高和体态就是哥哥楚行书的模样,也是一阵惊喜。看着母亲跑到他身边,可是那少年看着陈淑和并没有做出任何表情,陈淑和把他脸上的污迹擦拭干净,才发现,这少年并不是自己的儿子。陈淑和失望之极,站起身来,慢慢离开。
那个少年,突然拉住陈淑和,眼泪汪汪的看着陈淑和,一言不发,就这么流露着央求的眼神,看着她。陈淑和看着街边到处都是流浪的儿童和妇孺,狠了狠心,从身上掏了一块银元,递给那个少年。然后带着楚行画离开。楚行画也看到了那个少年不是哥哥,虽然猛然看起来非常相似。
陈淑和回到驿所,暗自抹泪,楚行画反要过来安慰母亲。陈淑和泣声说道:“如果你哥哥没死,是不是也会这样在街头流浪,无依无靠……可是也总比死了强。”
到了夜间,陈淑和正打算梳洗休息,听到潘家钟正在门口大声呼喝,就走到门口去看个究竟。看到潘家钟正在驱赶睡在驿所门口的乞丐,其中一个乞丐直愣愣地站在门口,无论潘家钟怎么喝骂,就是不动。陈淑和走进了,借着潘家钟手上的马灯,看清楚这个乞丐,就是白日里遇到的那个少年。那少年得了陈淑和的恩惠,竟然慢慢的跟着她们到了驿所。
陈淑和心软了,对着那个乞丐说道:“我给你的钱呢,你怎么不买吃的。”
那少年从怀里摸索半天,终于拿出一个东西出来,摊开手,正是陈淑和给他的银元。
“我当你儿子好吗?”那少年说道,“我听到你对着我喊行书,是不是你儿子的名字。”
“你亲人呢?”陈淑和问道。
“都死了。”少年回答,“我妈也病死了。”
陈淑和再也无法拒绝这个可怜身世的少年,将他带进屋内,招呼下人帮他洗漱。当一个干净整洁的少年站在陈淑和面前,陈淑和心里就下了决定,对着楚行画说道:“从今往后,他就当你的哥哥吧。”
楚行画对着那少年说道:“我哥哥什么都听我的,你以后也会听我的吗?”
少年连忙点头。
陈淑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犹豫一会,说道:“我叫杨淮安。”
楚行画询问杨淮安,“你的家人是怎么死的。”
“打仗。”杨淮安回答,“我爹和伯伯一家都死了。”
潘家钟得知陈淑和收留了这个叫杨淮安的乞丐,专门来看了看陈淑和义子,脸色狐疑不定。
陈淑和知道潘家钟心里的芥蒂,对潘家钟说道:“我不管你有什么恩怨,这孩子我要定了。”
潘家钟笑了笑,“缅甸姓杨的汉人多了去,未必就是我的仇家,如果他真的是杨家后人,你跟他说,他长大后,想要报仇,我等着他。”
“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记性。”陈淑和说道:“楚河就是太放不下,我不想我们的后人跟他一样。”
潘家钟英雄一世,那里会把一个小孩放在心上,也就不再计较。
潘家钟与陈淑和等人一路平安到达云南。刘志云听到消息,马上到腾冲与陈淑和母女汇合,然后辞了潘家钟到昆明安顿好母女二人,等着战事结束。
半年后,政府军的一个高级军官与潘家钟来到昆明,陈淑和心里早有准备,但是看到了潘家钟手上只端着楚河的衣物,眼前一黑。潘家钟对陈淑和说道:“他没留什么遗言,就是带了一句话,他说的他的运气用尽了。”
军官不停对陈淑和说:“你的丈夫是个男人,真正的男人……”
刘志云安排楚河的丧事,陈淑和看着丈夫的遗物,内心波澜起伏,在他害死自己父亲的那段日子,她真的盼望过楚河死掉,可是到了后来,陈淑和发现自己慢慢又原谅了他,当完全把仇恨都忘却的时候,他却真的死了。
东南亚的日军已节节败退,两月后,刘志云又一次从重庆到了昆明,对陈淑和说老太太已经知道了,他瞒不住。陈淑和连忙询问老太太的情况,刘志云摇摇头,“熬不过去了。”
陈淑和看着女儿楚行画,把她紧紧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