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无极醒来的时候,世界仿佛陷入一片混乱。身旁的鬼老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再死一次,胡来也跟着梨花带雨,双眼红肿。朱雀则神色冷然地安慰着胡来,偶尔会有一束目光夹枪带棒地向胡银羽射过去,连饮无极看了都会心惊。
跟胡银羽相处久了,饮无极不知不觉也学会了一套趋吉避凶的方法,他闭上眼继续装晕,先弄清形势再做决定。
鬼老嘟嘟囔囔地念叨着一些话,大意是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九泉之下没脸见这个见那个,谁也听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雀用仙法消去了鬼老的阴气,这使得饮无极舒服了许多。
但最让饮无极感动的还是胡来,她哭得肝肠寸断,似是死了丈夫一般。
饮无极的鼻子里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正是胡来身上发出来的醉人味道。他心中暗自惊喜,几乎可以肯定胡来已对自己暗生情愫,情根深种了。
不料这个小小的偷笑暴露了他装晕的事实,朱雀第一个发现,她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他:“饮无极,你还装?小心我拿天雷劈你!”
胡来努力睁大肿得像核桃一样的双眼,茫然道:“无极哥哥没死么?他明明就不动了,呜呜,你不要骗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朱雀气得想翻白眼,所有怨气都转移到饮无极这个罪魁祸首身上,她冷声道:“我可真劈了!”
轰隆!
此时窗外一声响雷震耳欲聋,饮无极嗖的一下伶俐地跳出老远,他算好了方位往胡银羽那儿跑,心想一切都是这只狐狸搞出来的,就是遭雷劈也得抓他一起才行。
胡来见饮无极真的活了,惊喜之下忽然觉得头好痛好沉,哭了这么久,天又已经黑透了,体内灵气停滞,令她瞬间昏迷过去,幸亏朱雀一把接住了她,不然非直接倒在地上不可。
朱雀早就知道胡来的这个毛病,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究竟欠了这只狐狸多少债,今生哪怕做了神仙也要下凡来跟着她操心受累。
胡银羽总算良心发现一回:“你带胡来去左边的那个:子,自己收拾一间房住下吧,尽量把胡来放在月光下,她晒够了月亮,明天自然生龙活虎了。”
朱雀抱着胡来出门后,胡银羽就吩咐饮无极赶紧去弄几只鸡来吃。这几天,憋在饮无极心里的疑问是越来越多,他恨不得立刻撬开胡银羽的嘴巴让他把答案都吐出来。但是胡银羽有个极其恶劣的习惯,他太喜欢吊人胃口了,你越表现得迫不及待,他就越慢条斯理,你越急,他越快乐。
由于心里焦急,饮无极很快就回来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了两只大公鸡,在:落中间架起火堆,烤得滋滋作响,不一会便香味弥漫,惹得胡银羽频频吞口水。
鬼老一言不发,他自觉地敛尽鬼气,对着饮无极左瞧右看,上瞄下盯的。饮无极本来有些怕他,但当他醒来看见鬼老那悲痛的表情时,又觉得有些感动。只是现在被鬼老这样打量仍是令他很不自在。
饮无极掰下一块烤鸡,在胡银羽面前晃:“这老鬼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看我的表情怎么跟看金子似的?”
“你就让他看,也不会少一块肉!”胡银羽的心此时已经完全锁定在那块鸡上了。
饮无极闻言面色一沉,不客气地将烧鸡塞进自己的嘴巴。他在用肢体语言告诉胡银羽,他很不爽,非常不爽,在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惹恼了他。
“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这其中的因由,也许只有鬼老才能解释清楚。”胡银羽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别想躲,把你知道的那部分统统都说出来!”
“说什么说什么?你我交心,我难道还会对你隐瞒什么?你真让我伤心……”胡银羽开始耍赖。
他边说边动手,把到手的鸡肉以最快的速度消灭掉,再伸出袖子擦擦嘴,滔滔不绝地发牢骚:“现在的人啊就是不知道感恩,老是怀疑别人。举个例子,比如说你,总是用怀疑的目光瞅着我,我怎么了?我不就是比你英俊一些,走在大街上,女人们对我的回头率比你高一些嘛?你就妒忌成这样?啧啧。”
饮无极保持着极大的耐心听他啰唆,也不打岔,只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直直盯着他,很是佩服他居然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废话。等他告一段落了,饮无极才继续问道:“外边那个缠着胡来的漂亮妹妹是什么来历?”
胡银羽恍然大悟,敢情这小子的心思还是在泡妞上啊!于是他决定日行一善透露一些内幕消息。
天上有位很厉害的老头名叫太上老君,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本是镇守道观山门的卫士。老君飞升后,他们四个也跟着上了天,做了老君身边的小神仙。后来天庭遭逢万年灾劫,这四人在战乱中表现突出,遂得到了正神的封号。
朱雀女被册封为朱雀陵光神君,掌管南方,手下七员大将,凶悍无比。只是,有一年她受命下凡执行特殊任务时,没想到栽到一个千年杏树精手里。
朱雀本是神鸟之身,腹中元丹可抵千年功力,那杏树精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居然想夺来助自己早升仙道。一番激烈的缠斗之后,朱雀与杏树精两败俱伤。
此时,偷溜出去玩的小胡来误打误撞遇到了朱雀,无意中帮朱雀捡回了一条命。自那以后,朱雀便经常找各种借口下凡来找胡来,像个老妈子一样在胡来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后来胡来偷偷跟着胡银羽进了后山,也是多亏朱雀及时发现,强行打开后山的封印才放了他们出来。
胡银羽还记得朱雀第一次见到化为人形的胡来时,那震惊的眼神。她一直以为,胡来会选择男身,谁料到,她小心翼翼照看了这么多年,一不小心胡来竟然还是变成了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朱雀一气之下返回天庭,好多年都不再出现。直到最近,她无意得到一本火狐真经,得知原来狐族修炼共分九个阶段。让朱雀感兴趣的是,第三阶段时,狐族可自由幻化人形,也可以在此时暂时将性别定义为男人或女人,一旦选择完毕,就要以此性别继续修炼。当修炼到第八阶段时,还有一次选择性别的机会。到了第九阶段,就可以修炼到狐族的最高境界——雌雄同体。只是修行到第九级的狐狸历史上不超过三个,修行到八级的却是不少。朱雀终于闪出一丝希望,她认为胡来年幼无知时选错性别是可以原谅的,反正还有一次改正的机会呀!于是她又跑了下来。
饮无极总算明白了,原来这朱雀是恋慕胡来,怪不得她对胡来的事特别紧张。
饮无极再仔细一想,一定要阻止她!从大义上来说,朱雀陵光神君身在神位,他们这些做朋友的不能眼睁睁等她触犯天条后才追悔莫及曰从私心上来讲,两个大美女混到一块去了,这个世界还让不让男人存在了!
讲完了其中的因由,胡银羽一本正经地说:“我这可算得上知无不言了吧?你以后可不能再在我的脑袋上乱扣帽子了,不然一定会六月飞雪的。”窦娥都没他冤哪!
饮无极算是满意地点点头,他对墙角恭恭敬敬站着的鬼老勾勾食指。
胡银羽认识鬼老也算久了,他知道这个糟老头脾气比谁都臭,何时看到他如此听话?饮无极仅一个手势就令他恭恭敬敬地听命,头低垂,腰挺直,最标准的宫廷奴才相,就只差一抹谄媚的笑容了。
“你刚才在一旁又是挤眉弄眼,又是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就直说吧!”饮无极已经注意这老头好久了,他老是偷偷瞄他,那眼神让饮无极想起了胡银羽盯着鸡肉的表情,令人毛骨悚然。
“我有个小小疑问想请问公子爷,您的屁股上有没有一枚火焰形的胎记?就在这个部位。”鬼老说着就伸手去摸饮无极的屁股,这个动作出人意料,又极其暧昧。
饮无极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下意识地向后退:“你干什么,本公子不爱这一套!”这世界是怎么了,朱雀那个大美人不找他这个潇洒公子偏去找美貌的胡来,这死老头子又跑来摸他屁股吃他豆腐。呸,变态!
“他的意思是问你这里有没有胎记,你想什么呢?你以为你是谁,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还是你的屁股是黄金做的,旁人摸一下都不成?”胡银羽嗤笑道。
“要是女人摸我当然热烈欢迎,给男人摸就是不行!”
“鬼老的身体早就没了,被他摸也就像被风吹了一下似的,没什么感觉的啦!”
“那更不行了,那可是意淫!不行,我坚决拒绝。”
“你少在那里废话,听鬼老继续说!”胡银羽一脚踹过去。
鬼老忙飘过来拦着:“好了好了,你们听我继续说!饮公子与我主人的相貌十分相似,我相信您一定同我的主人有什么关系。
所以,老朽不得不再次冒昧相问,您的屁股上有没有一枚火焰形的胎记?”
鬼老的眼神无比期待。
饮无极看看胡银羽,发觉他也带着坏笑,一脸兴奋。他不自觉地摸摸屁股,再瞧瞧两人,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鬼老又激动了起来,老泪纵横。这时胡银羽把鬼老拉到一旁,鬼鬼祟祟地轻声说:“现在你要找的人我也给你带来了,交换条件算是达成了吧?快,珠子拿来!”
鬼老冷不丁有点不适应,他忽然记起了胡银羽的狐狸精身份,认识胡银羽以来,那些被他算计的往事一一浮现,鬼老不觉产生了一些怀疑:“不行,我得证明一下!”
“怎么证明?”
“叫他把裤子脱了!”
“你可真变态!”
“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不看到的话我不能相信啊!”
“唉,那也没办法了……无极,你就脱吧!”
饮无极怒然冷哼,刚才还说是好兄弟呢,现在又跟那鬼老穿一条裤子了。看他一脸坏笑,不知道又在算计什么,想出卖他?
饮无极的眼珠子转了几转,当下有了计策,他悲声道:“我一个大男人光明磊落,岂能容人侮辱。”说罢,泣血宝剑做戏般稳稳架在自己脖颈上,“先了却我这条性命,尸身留给你们,随便脱了裤子检验吧!”
鬼老大惊,饮无极这神态、这表情、这语调,还有拿着宝剑不畏惧生死的模样,简直与他主人当年一模一样,他哀号一声扑过去:“王爷,陈宠知错,陈宠不看了,您不要死呀!”
跟唱黄梅戏似的,胡银羽看得过瘾,鸡呢?还剩点没?他需要一点零食。
饮无极与鬼老都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应饮无极的强烈要求,鬼老开始讲述那段令他终身难忘的记忆。
话说在多年前,当鬼老还是个人的时候,他有一个名字,叫做陈宠,生得高大威猛,相貌英俊,可以说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
这样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小姐暗许芳心,整天作些酸诗绣点鸳鸯什么的惦记着。
陈宠是那种极其自负的男人。他自幼苦读诗书,又蒙高人指点武功,二十五岁时,文武双全,而且生得一副侠义心肠,名声不小,颇受百姓爱戴。
那一年三月初三,赶上朝廷在皇陵举行祭祖大典。陈宠正好去京城办事,看到人山人海的,祖庙四周还布满了官兵,听说皇帝晌午的时候会来祖庙吃素斋。
陈宠想,大人物路过的地方,是非不多,但真要是遇上了,肯定倒霉。所以他决定绕道而行,尽快办好事回家。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很多事,你越是想逃避它就越是找上你。
陈宠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没走两步,忽然看见一条人腿从拐弯处伸出来,地面、矮墙上到处都是尚未凝固的血迹。
如果当时再给他三秒钟的时间,他肯定是转身就跑。只可惜,那只近在他脚下的血手忽然反手扣住了他的脚踝,力气颇大,陈宠一甩之下竟没有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