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求顿悟险走火入魔
“今夜景色不错,适合赏月。”
如水的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温柔地披洒下来,将午夜的大地照得朦胧而神秘。沐在月色中的门楼静静地伫立着,看起来就像一个沉默守卫的将军。秦歌负手立在门楼上,仰头望天,轻轻感叹。
“秦公子好大兴致。”
背后蓦地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
秦歌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看着不知何时亦来到这门楼上的幸言杰,“幸队长难道不认为赏月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吗?”
幸言杰看着回转过身的秦歌,半晌方沉声道:“对于秦公子这种贵人来说,赏月自然是件美好的事情。可惜在下天生是苦命,没有那个福分。”
秦歌脸上的笑容似乎扩大了几分,“幸队长客气。秦某半年前说过的话,没想到居然被幸队长记到如今,真令秦某人受宠若惊啊!”
此言一出,秦歌便毫不意外地见幸言杰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也不以为意,向前跨了一步,看着幸言杰的眼睛道:“无论幸队长对秦某人有怎样的偏见,此刻都可以放在一边。眼下秦某人有个绝好的发财机会,却不知幸队长可肯赏脸一听?”
幸言杰闻言,眉毛耸动了两下,青着脸沉吟不语,又见秦歌一直微笑地看着他,便依旧冷冷地开口道:“你凭什么认为你的条件能打动我?”
“秦某人当然没有北春氏的权势。”秦歌并未在意他的冷淡,依旧微微笑着:“但是,帝都并非是北春氏的私人地盘,不是吗?”
幸言杰目光闪动,半日才哑着嗓子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歌轻声道:“幸队长是明白人,北春氏再权大势大,能大过天去吗?”
幸言杰闻言大惊失色。他明白秦歌的意思,北春氏再有权势,终究也只是国主的奴仆而已。
“是我看错你了吗?”幸言杰将秦歌仔细看了一看,低声喃道:“你……有那么大的能量?说这种话之前,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秦歌的眼中掠过一丝傲然,“秦某人在帝都经营多年,根基深厚,难道不值得幸队长信任?若是没有点底气,秦某人如何敢在半年前……”
说到这儿,他却聪明地住了口,微微顿了一下,无视幸言杰那瞬间变得十分难看的脸色,续道:“如若幸队长肯高抬一次贵手,这其他的好处也不须秦某人多说。另外,秦某人虽不能赔与幸队长一个同样的人,却可以找到一个不下于她的人。幸队长以为如何?”
“你为什么要如此帮助那小子?你与他究竟是何关系?”幸言杰神色依旧冰冷,却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盯着秦歌问道。
秦歌轻轻一笑,“这个么,就当秦某人是吃得太撑了,想多管闲事吧!”
幸言杰犹豫不决,目光再次闪动起来,那脸上却不再似刚才一般冷冰冰的了。秦歌知他心意已经摇动,便笑着凑前一步,“幸队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若我能将安平设法荐与你,这买卖做得来做不来?”
安平!
幸言杰猛地抬头,表情如遭雷击。
秦歌心中暗笑,继续追击:“幸队长完全不须担心门户问题。要知道,幸队长虽眼下算不得飞黄腾达,祖上却也十分配得安平了。”
他说完这话后便不再言语,只负了手微微仰头望天。幸言杰死死地盯住他,表情阴晴不定,像是在做剧烈的内心挣扎。半晌,秦歌终于听到了他想要的回答。
“或许,你可以去调查一下飘萍。”
一字一顿地说罢,幸言杰向秦歌作了一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竟就转身去了。
秦歌在他身后露出胜利的微笑,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这厮真够贪心,既想要安平,又舍不得北春家那块肥肉!”冰冷的声音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仿佛来自地狱,加之听起来飘忽不定,无法捉摸具体位置,在这静谧的夜空中更增添了几分诡异感。
秦歌脸上的微笑丝毫不变,“就让他做做美梦又如何?我只说荐安平与他,结果如何,谁知道呢!至于北春家……”
提起“北春”二字,他倒沉吟起来,半晌方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
说这话的时候,秦歌的视线越过门楼,穿透无边的夜空,表情也很奇怪,令人几乎怀疑他看到了身在新兵营帐中的白飞羽。
白飞羽此刻正在发狂。
“我说,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意思?”
是那样一种刻意压抑的、有点近乎歇斯底里的低吼,再配上一副扭曲的面孔,与往日一向淡然的形象大相径庭。白飞羽没好气地瞪一眼伍定山,后者嘿嘿干笑两声,缩缩脖子便不再动弹,也不开口,坐在床上假装泥塑。白飞羽哼了一声,又转过来瞪一眼柳堰风。柳堰风倒没装活死人,只是直着身子侧坐在床上,一脸严肃地盯着他,颇有一种一旦看到他有异动立刻就站起来制止他的意思。
白飞羽气结,索性向后一仰,躺倒在床上,“行了,你们是打算抵死也不说出秦大哥的去向,对吧?”
“嘿,嘿嘿。”伍定山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刚不是说了么,他回府去了。”
白飞羽腾地一跃而起,怒发冲冠:“伍大哥,你当我是小孩子吗?”
伍定山见他脸上写满了要找事的欲望,骇得缩了缩脖子,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偷偷去看柳堰风,眼神里分明写着“求救”二字。
“呃,羽少,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柳堰风满脸堆笑地站起来,却始终不敢走上前去,只在床边挨挨蹭蹭,那笑容一下不自然起来,几乎是刻意把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缝,“嘿嘿。这个,嗯,秦大哥他,确实是,回府上了。刚才他临走的时候,还叫我和伍大哥给你道个歉呢,说是没能亲自和你辞行,心上很过意不去呢!是吧,伍大哥?”
一面说,一面暗地里向伍定山猛眨眼睛。
“啊,是,是是,他的确是这么说的。嘿嘿,柳老弟不说,我几乎都忘了。”伍定山面不改色地说完,却转过身去咳嗽了两声,待回过身来,只见白飞羽正怪异地瞧着他,心上一下不自在起来,只得仍低了头干笑。
“那个——”
柳堰风眼见白飞羽又瞪起眼睛来要发作,忙拉长了语调喊了一嗓子,果然成功地吸引了白飞羽的注意力。
“我说羽少,你都跟我们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晚上了,累不累啊?”
白飞羽顿时哭笑不得,向伍柳二人瞟了一眼,叹道:“好了,天也晚了,既然你们不打算告诉我实情,我也没精力继续追究下去了,歇了吧。”
二人如蒙大赦,柳堰风匆匆说了句“羽少好睡,伍大哥好睡”便仓惶逃出。伍定山则嗫嚅了几下,终究什么也没说,右腿一偏,整个人“哧溜”钻到了床上。
白飞羽愣愣地坐在床上,许久没有动,思绪早已从秦歌之事上绕开。他知道秦歌一定在做着与他有关的事情。或许,是在调查幸言杰的阴谋吧!无论怎样,他即使知道了也帮不上任何忙,倒是最近的修行令他伤透了脑筋。
尊神传与他第二层口诀也有些时日了,他本想按口诀修行,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记得当日尊神传与他口诀时曾说到,但愿他悟得第二层时,第一层也能有所突破,这就是说,尊神认为可以在目前的情形下进行第二层的体悟。但为什么他试了几次都不成功呢?
一旁的伍定山早已熟睡,自从上次被白飞羽发现他哭拜曾小溪的东西之后,他已经许久不再大半夜出门了。白飞羽瞄了他一眼,叹一口气,心下暗道不修行也有不修行的好处,便盘膝坐好,用心练起第一层来。
经过这些时日的修行,第一层的口诀早已被他运用得得心应手,且每一次练习都令他觉得自己的层次又提高了一些,只是对那口诀的体悟似乎已经停滞了。白飞羽闭了眼睛,用心感受着气流在身体内自如地涌动。
倘若不是军中行事不方便,现下他早该找地方习练一下自己的成果了。如果可以经常习练,说不定他会体悟得更加深刻一些。这样想着,白飞羽暗叹了一声。
或许,就是因为自己总也没有机会实践,才会搞得第二层修炼不成吧?
慢慢张开双眼,手指在床头虚空一划,一道深深的痕迹便赫然出现。再虚空划一次,那痕迹便迅速消失,毫无半分破绽。白飞羽看着自己的杰作,心头却怎么也满意不起来。
“照目前的修行情境来看,这第一层似乎就这么多了,可为什么心头总是没有顿悟的感觉呢?”
白飞羽在心中感叹一番,心情立时低落起来。
顿悟。
尊神曾对他说过,只有当自己对第一层有了顿悟之时,修行第二层才会事半功倍。可是,什么是顿悟呢?
对这个问题,尊神的答复是:顿悟在乎个人的内心,我也无法告诉你。但当你悟了的时候,你自己就会知道的。
顿悟,顿悟!
到底什么是顿悟?为什么自己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从前既不能修祭师也不能修剑师,现下好不容易有个能修的神风道,又无法达到顿悟,难道自己就鲁钝至此?难道自己真的生来就不该奢望能有修行?
这样想着,白飞羽不觉心乱如麻,自修行神风道奇功以来体内已经被勉强压制了的错乱气流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胸口一阵烦恶,几乎难过得大叫出声。
“不好!”
他虽从未曾修行过,却明白眼下显然自己已经有入魔之象了,忙强忍难过,勉强收束心神,端正坐好,默念修行口诀,引导已经有些凌乱了的气流重新在体内沿着奇经八脉缓缓流动。
那气流本已呈自由自在的消散之象,如今哪肯乖乖受他调遣?虽被他强拉回轨道,仍然刺刺扎扎地不肯服从,白飞羽但学气流过处,肌肤便有如刀割,其痛难耐。但他因天生体内就有数股乱流,自出生时起便不时因为气流的涌动而遭受难以忍受的痛苦,这么多年下来,意志早已磨练得十分刚强,是以只稍皱了眉头,却并未发出一丝声响。
过了许久,那股子钻心的剧痛才缓缓退却,白飞羽感到体内气流在他的强力收束下已经回复了正常,便又引其在体内流转了两遍,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嗯,很好,不错!”
尊神的声音突地响起,把白飞羽骇得差点跳起来。
“尊神哪,拜托不要老是突然跳出来吓我好不好?”
尊神没有理会他的白眼,兀自赞道:“方才你的情形实在凶险,我本忍不住要助你一力,没想到你倒能自行化解,心性果然不错!忘了告诉你,你现下修行的这套工夫叫做‘碧玉心’,共有五层,目下你正在习练的是第一层,唤作道者无心。至于你体内的气流么,若是这玄空大陆上普通修行者,其气流称为真气,是由丹田而生。而在神风道中,这物事被唤作心源之力。心源心源,心性之源也,自与其他东西不同。这工夫本就是心性的修炼,不要着急,你现下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能激发你的潜能的机会而已。时机到了,自然会悟。”
“是吗?”白飞羽轻声喃喃,“时机?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尊神只是笑了一笑,并不回答。
白飞羽却突地想到什么,忙问道:“难道,就要打仗了吗?”
尊神又笑了,“此乃天机,不可透露与你。至于你嘛,只要专心修行即可,不必多想,时机到了,自然会有所突破。对了,现下我倒要提醒你一句,既然眼下很快便有时机,不妨等到顿悟之后再修行第二层。”
说罢,便再无声音。
不知怎的,白飞羽此次虽没有到幻境中与尊神对话,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尊神的存在,甚至现在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尊神的离开。难道是因为自己的修行又精进了?
不管怎么样,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白飞羽心满意足地轻叹一声,刚要散了功,心头却陡地生出警兆来,心源之力受到牵引,刹那间布满全身。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