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为伊人自向死中求
“飞……飞羽哥哥……”
一声娇哼,却是发自秦歌的怀中。白飞羽心头一震,霍地转过脸来,果然见凤栖梧呻吟着要从秦歌怀里起身,却被秦歌按住。但凤栖梧显然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现出如此情境,硬是推开秦歌的手站了起来,一双翦水秋瞳向白飞羽处转了一转,见他身旁立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正用同样讶异的目光打量着自己,顿时俏脸一沉,想了一下,却又忍住了没有说什么,只微微冷哼一声。谁知这一哼却牵动了伤口,那一张直可令莺惭燕妒的花容倏然失色,苍白着脸微微弯下了腰。
白飞羽瞟了曾小溪一眼,犹豫了一下,向凤栖梧问道:“凤姑娘,刚才多谢你……”
“不用谢我。”凤栖梧冷冷地打断了他,将腰身挺了一挺,“上次给你惹来了麻烦,我不过是还你一个人情而已!”
说罢又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伍定山还好,一旁的柳堰风眼见又站出个绝色女子来,其姿色尤在曾小溪之上,且方才还奋不顾身地替白飞羽挡了那一击,现下两人又是这样的情状,分明像是小情人闹了别扭,不知怎的,心中便泛起微微的酸意。但他何等玲珑的人,知道这不是打趣的时候,便站在一旁什么也没有说,但那一双眼睛却一会儿看看凤栖梧,一会儿看看曾小溪,只觉得这两人皆是国色,但看来看去,若真要论起来,那凤栖梧虽有伤在身,长颦失翠,绿减红消,却仍不掩那一股逼人的灵秀之气,仿若天地间只为这国色而生一般,确是比曾小溪犹胜一筹,心下只在暗暗赞叹。
白飞羽被她如此抢白,心中颇为尴尬,轻轻向秦歌投去一瞥,意欲寻他为自己解围。孰料一贯善解人意的秦歌这次竟也作壁上观,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看也不看他一眼,竟是准备看他的好戏了。
曾小溪此刻也看出了些什么,妙目在秦歌和凤栖梧身上流转了一遍,又看了看白飞羽,神情一黯,“小羽,他们……是谁?”
“啊,这位就是我刚才说的秦大哥。”白飞羽见问,急忙一手指向秦歌,“秦大哥不但救了我的命,还帮了我的大忙,是我的大恩人呢!这位是……”
说着便将手指向凤栖梧,却见凤栖梧仍别过头不看他,心下更是尴尬,声音便低了下来:“这位凤栖梧姑娘是秦大哥的表妹。当初,当初在柳塘发现我之后将我带回秦府的,就是这位凤姑娘。”
“哦?”
曾小溪颇感兴趣地向凤栖梧瞄了一眼,那眼中神情却大有深意。凤栖梧仍偏着头,倒是秦歌忽有所感,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曾小溪,却并未说什么。
“这么说,我该感谢这位凤姑娘了。若是没有她,我也不能今日与你重逢。可惜刚才不知道这一节,不然,我也不会伤她。她救了你,我却伤了她,真是太不应该了。”
说着,曾小溪便走上前来对凤栖梧盈盈一福,“凤姑娘,小羽是我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你救了他,我实在不应该伤了你。对不住,请你原谅我吧!”
此言一出,在凤栖梧而言是赤裸裸地向她挑衅,而在白飞羽而言则是在确认她与自己的关系,两人的反应也大相径庭,一个狂怒,一个狂喜。
“哼,好一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凤栖梧怒极,倒冷冷地笑了出来,“你是飘萍的人,飘萍会怎样对待不能够完成任务的人,不用我教你吧?”
“栖梧!”秦歌在一旁轻喝,向她暗地里使了个眼色。
曾小溪脸色变了一变,身子也似乎摇晃了一下。白飞羽看得心中一痛,忍不住轻叫道:“小溪,你……”
“我没事。”曾小溪白着脸向他摇一摇手,“既然认出了你,我……便不能下手杀你了。无论回去以后要接受什么样的惩罚,我也认了。”
她低了头,轻轻咬着下唇,眼里似乎有晶光闪动。
是什么……让她如此痛苦?
白飞羽心中一窒,看向凤栖梧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冷然,“凤姑娘,怎么我从前不知道你身手这般好?”
“啊!”
两声惊叹同时发出,却是秦歌与凤栖梧对视一眼,齐齐失声惊叫。
曾小溪眼中有怪异的神色划过,却是一闪即逝,仍低着头拉一拉白飞羽的衣襟,“小羽,不要说了,好吗?我……好不容易遇见你……”
她这话却说得白飞羽更加恼怒,反手握了她的柔荑,依旧冷冷地盯住凤栖梧,“无论如何,凤姑娘刚才替我挡下那一钩,我该谢你才是。但我与小溪久别重逢,实在不想受到什么恶意的打扰,就请秦兄将凤姑娘带回府中好生调养,他日有空再登府拜谢,秦兄以为如何?”
秦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垂首而立的曾小溪,眼里有精光划过,却什么也没说,只叹息一声:“若是羽弟以为这样更加合适,那我没有意见。”
说罢,伸出手去拉了凤栖梧便飞身而起,眨眼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白飞羽仍在生凤栖梧的气,一时竟也忘了质疑他二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亦不再深究凤栖梧何以会有这般身手,巴不得便放他们去了。
秦歌这一撤退,场中便只有伍柳二人是外人。柳堰风固然因凤栖梧走了,想多看曾小溪两眼,然伍定山却只觉得每看曾小溪一眼便是一种折磨,直想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便伸手拉了拉柳堰风。柳堰风偏过头去看着他,眼中有询问之意,伍定山一时倒不知该怎么说,只低声道:“我们也走吧。”
柳堰风还没来得及答话,便听白飞羽道:“伍大哥,堰风,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他方才没有问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秦歌和凤栖梧,现下倒想起来问伍柳二人怎的找到了这里,倒也真是奇事一桩。
“那个……我们是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才……找到这儿来的……”
见伍定山直直地戳在当地不语,大有一副打死我也不说的架势,柳堰风只得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他和伍定山早已想到那怪异之声必定是由曾小溪催发而出,此刻见白飞羽与她竟状甚亲密,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这一句支支吾吾地说出来,脸却飞红了,迅速瞥了曾小溪一眼。曾小溪恍若未见,低了头不去看他。柳堰风在心里偷偷地长出一口气,不知怎的,心下却有微微的失落。
白飞羽脸上有一丝怪异的表情划过,似是尴尬,似是气恼,但很快便恢复正常,转身向曾小溪看去,却见曾小溪一直低垂着头,一副柔顺的模样,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柳堰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见大家都半晌无话,顿觉十分尴尬,轻轻拉了拉伍定山的衣角,小声道:“大哥,我们……走吧!”
谁知他拉了一下,伍定山只转头看了他一眼,略一犹豫,却将目光投向了一直不敢直视的曾小溪,神情若有所思。柳堰风心下着急,又碰了碰他,却听他朗声说道:“这位是曾姑娘吗?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曾姑娘指教。”
曾小溪带着一丝惊讶猛地抬头,将伍定山打量了一下,将螓首轻轻一点,“这位公子请讲。”
原来当日曾小溪被捉,伍定山虽然从旁将一切看得清楚,但曾小溪却并未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加上他当时也不曾出手相助过,是以今日相见,他一眼便认出了曾小溪,但曾小溪却不曾识得他。
伍定山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并未理会满脸讶色的白飞羽,径自问道:“曾姑娘方才劫了我逼问乙卯号房间在哪里,显见得对于此次刺杀的对象,你并未接到确切的指示。但当羽少从房间中跃出,与你对峙的时候,虽然天色还不太亮,但以你的本领,我想不难发现羽少的身份,为何仍要对他痛下杀手?”
此言一出,白飞羽顿时浑身剧震。以他的绝顶聪明,这一层本来不难想到,但他与曾小溪久别重逢,又一度担心她已遭不幸,故而伊人俏生生地立在面前时,巨大的喜悦早已冲昏了他的头脑。此时一经伍定山点明,白飞羽心中立刻想到无数种可能,那脸就“刷”地白了。
曾小溪亦被这番话震得粉面通红,哑口无言。再偷偷地望一眼白飞羽,发觉他脸色不豫,心便顿时沉了下来,更加无词可辩,呆立当场。
“我并不是不信任曾姑娘,只是,羽少是我生死兄弟,或许是因为对羽少的安危太过关心,所以对什么事都过分小心了吧!若是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处,还请曾姑娘大人大量,不予计较。若是曾姑娘心中气愤,便骂我两句也无妨,但请不要伤害羽少!”
一片寂静中,伍定山坚定地盯着曾小溪,再度沉声开口。
“小溪……”
“小羽……”
良久,白飞羽终于略带颤抖地叫了一声,恰逢曾小溪亦抬头唤他,两人目光相对,白飞羽一时窒住,那后面质问的话便问不出来了。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问完,白飞羽便紧张地盯住曾小溪,心中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个什么样的答案,神色变换不定,内心矛盾无比。
曾小溪再度垂下皓首,“小羽,我,我也不想……可是……我……”
她支吾了半天,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白飞羽的心却倏地沉了下去。
原来……她当真是认出了自己的……原来……她当真是要取自己性命的……
原来……原来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是如此不值一提……
是什么碎裂了的声音在心中响起?
又是什么温热的液体试图在脸上划过?
用力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眨一眨眼睛,将那股酸涩硬生生地压回胸膛,白飞羽强迫自己直视着曾小溪低垂的头,涩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天你被人抓走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你是怎么会加入到那个什么飘萍的?那究竟是个什么组织?”
“小羽,请原谅……我,我真的不能……”
沉默了片刻,曾小溪微合上双眼,无助地抬首向天,缓缓地、却是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砰!
白飞羽分明听到身体中有什么东西重重地被锤了一下,痛彻心痱。
“羽少!”
伍定山和柳堰风站得离白飞羽较远,却第一时间发觉了他的异状,齐齐惊叫一声便奔了过来。伍定山蹭蹭两步跨上来,一把抓住了白飞羽那摇摇欲坠的身体,柳堰风亦随后赶到,扶住白飞羽的左臂。但听伍定山急声叫道:“羽少,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在哪里?”
曾小溪恍若梦醒,脸色大变,猛地跨前一步,却又顿住了,嘴唇嚅动了几下,却不知是说了什么,其余三人谁也没有听清。
“我没事。”
白飞羽撑起身体,挣脱伍柳二人的搀扶,轻轻用手抚了一下额头,偏过脸来再次盯住曾小溪。曾小溪本来一脸忧色地注视着他,见他目光直射过来,愣了一下,却又躲开了。
“如果,你不能够杀了我完成任务,是不是会很惨?”
曾小溪的神色猛地黯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轻轻地摇了摇头。
白飞羽却笑了。
“伍大哥,堰风,你们退后一下。”
“干什么?”伍柳二人对视一眼,俱都非常疑惑。
白飞羽没有回答,只伸手将他二人向后推出,深深地看了曾小溪一眼,又是一笑。
哧!
似乎听到有利器划过肌肤的声音,曾小溪大惊抬头,只见白飞羽胸前染血,面色苍白,脸上却挂着安静的笑容,缓缓向后倒去。
如果,这漫天血雨可以洗去你眉间的哀愁,我又何惜?
如果,这样惨烈的方式可以让你摆脱困境,我又何惧?
似乎有人在耳边拼命叫喊,似乎有人抱住了他的身子,似乎有人慌乱地要给他止血。是伍大哥和堰风吧,他疲惫地想着,却只觉得生命随着鲜血从身体中一并流失了,没有力气再动,甚至连眼睛都无力张开。
但他的身子还是颤抖了一下。
手心里……是那样熟悉的触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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