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今始知木兰是红妆
收手?
秦歌心中一凛:说一句话,是什么样的话?北春凡究竟有何目的?看来今日之局,竟不是自己要拿下北春凡,而是北春凡蓄意要针对自己了!
但他岂会惧于这等样事,当下勉强收摄心神,长声笑道:“北春族主好生抬举!秦某人这不是一直在说话吗?却不知北春族主喜欢秦某人大声说呢还是小声说呢?”
“秦公子愿意怎样说便怎样说,我都没有意见。”北春凡依旧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好似根本没听出来秦歌是在试图转移话题一样。
他当然不需要着急。现在感受到压力的是秦歌,应该感到着急的是秦歌!
由于勉力说了几句话,秦歌现下的情形比方才更要糟,汗水已沿着发际涔涔而下,寒玉尺上的光晕也忽明忽暗,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北春凡一直带着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玩味地欣赏秦歌的狼狈,似乎对他来说这只是一种乐趣而已。秦歌苦撑片刻,长长地吁了口气:“北春族主想知道秦某人的来历?”
“秦公子好说。”北春凡赞许地微一点头,“本来么我对别人的隐私并不感兴趣,但我既忝掌帝国军权,帝国的生死存亡都在我一念之间,这责任却也重之又重,没奈何,只好得罪秦公子了,还望秦公子莫要介意。秦公子,现在你该说了吧?”
秦歌状甚吃力地将双掌再次推出,助那寒玉尺的光晕大亮起来,将方才趁机逼近的火苗又震退了少许,喘息了两下,冷笑道:“这样算是胁迫吗?秦某人虽只是个商人,却也不是这般辱得的!”
北春凡心中暗自冷笑不已:不就是想找个台阶下嘛!真是虚伪。但是话说回来,在这世上又有几人不虚伪?
——但他偏不想让秦歌那么容易看到希望。
“秦公子果然好志气。我想秦公子定是料我不能杀你,所以才来讨价还价的吧?”北春凡毫不意外地欣赏着秦歌的惊讶,满脸兴味索然,“须知我虽杀不得你,却废得你。秦氏经商多年,就算是自来低调,想必仇家也……”
他说到这里,将那个“也”字拉长了许多,却就停住不语了,只是拿眼看着秦歌。
秦歌愤怒地回盯着他,半晌才恨道:“北春族主果然英雄了得!秦某人今日恐怕只能认栽了吧?”
“识时务者当为俊杰。”北春凡意态悠闲,“秦公子不必觉得羞愧,留得有用之身才是上上之选,秦公子果然不负秦氏苦心栽培。”
“不负秦氏苦心栽培?!”秦歌一愣,面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他这一失神,手上真气漏泄,寒玉尺被祝融之怒刷地逼退,顿时脸色惨白,连退三步,身形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却仍咬牙苦撑,一双眼睛紧盯着北春凡。
北春凡微微叹了口气,“秦氏用人当真有眼光。”
他本不愿与秦歌当真撕破了脸,见他撑得辛苦,似乎随时有被反噬的危险,心中一动,就将祝融之怒略略收了收,以免不慎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却见秦歌毫无血色的脸上划过一丝诡异的神色。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一蓬金色光华自寒玉尺上猛然暴起。这光华是如此绚烂,小小一间屋子竟像是容不了它一样,轻易便让它透过墙壁,穿过屋顶,瞬间映得整个天空都变成了金色!
此时正是日上三竿,超过半个帝都的人都见到了这样的奇景:在帝都箬横城的南端,一团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裹挟着无上的力量,似乎要将天都劈作两半一般。
“神迹!真是神迹啊!”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立刻得到了众人的呼应:“神迹!是神迹!”
伴随着狂热的呼声,街心密密麻麻地跪倒了一片,人人都在虔诚地感谢着上苍将神迹赐予落雪帝国。要知道,在整个玄空大陆,神迹已经有上百年没有出现过了!
与大街上的情形相比,秦歌的房间里显然不够热闹,却也足够精彩。
金色光柱的威力是如此恐怖,北春凡立时便被击倒在地,就连施术的秦歌亦受到了那种庞大力量的反噬,身子晃了几晃,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颤抖着缓缓退到墙边,倚墙而立,以免自己也倒下。
光芒渐渐散去,北春凡的身影显现出来,却是盘膝坐于地上的,想是在自行恢复。秦歌剧烈地喘息着,嘴边还有未干的血迹,瞪着北春凡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你居然会用神罚之咒。”北春凡微闭着眼睛,表情淡然,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神罚之咒是南宫家的不传之秘,你是南宫离的什么人?”
秦歌用力喘了片刻,冷笑道:“北春族主果然见识非凡,连神罚之咒是南宫家的不传之秘这一点都知晓。”
“你果然是南宫家的人。”
北春凡默然片刻,睁开眼看着秦歌,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好像早就猜到了一般。
“真难以想象,秦家竟会出现一个具有继承资格的外人。你是什么时候被南宫离收买的?”
“收买?”秦歌再次冷笑,“我本就姓南宫氏,何用收买!”
北春凡身躯一震,“你……你是从小混入秦家的吗?那你怎样能骗过秦家上下几百号人?怎样能骗过秦氏家主?”
秦歌伸手抹了一把嘴边的血迹,“我也不是混入秦家的。我就是生在秦家的。”
北春凡倏地拧了拧眉,眯起眼睛看着秦歌。秦歌倒换上了一副悠闲的神态,与北春凡毫不相让地对视。
“怎么,花无泪贵为飘花帝国的公主,竟与秦氏有染?!”
这句话北春凡说得很慢,似乎在斟酌它的分量。
秦歌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猛地从墙上撑起身子,厉啸一声,抄起手中的寒玉尺,似乎忘了它是神器,只当作普通兵器一般兜头就向北春凡拍去。
北春凡冷哼一声,周围的空气无风自动,瞬间将寒玉尺连同秦歌一起弹了出去。秦歌连人带尺再次撞到墙壁上,纵使心性十分坚韧,仍被撞得痛呼一声,慢慢地贴着墙壁滑了下来。
这北春凡当真厉害,纵然他现在受伤而无力伤害自己,自己却仍然半分都奈何不了他!
这是浮上秦歌心头的第一个想法。
“秦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浪费体力了,不如趁现在好好休整一下,或许片刻之后还有能力阻我一阻。”北春凡重新闭上了眼睛,说出来的话却叫秦歌吃了不小的一惊。
“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半晌,秦歌低低地开口问道,倒更像是自言自语。
北春凡再次哼了一声,却并未回答,气氛一时凝固下来。
秦歌脑中飞快地转着各种念头。方才他一眼之下其实已经看得出来,白飞羽和凤栖梧虽然伤势沉重,昏迷不醒,却并未损及性命。以北春凡的实力,十个凤栖梧都能被他轻易杀死,而白飞羽则是刚刚失去了修行,与常人无异,北春凡要摆布他更加不在话下。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北春凡要如此大动干戈,却又并不要了他们的命?
他可不会傻到相信北春凡单单只是为了调查他的底细而来。即便北春凡真有这样的目的,那也只不过是目的之一。这些年北春凡早已不再亲自掌管北春氏的事务,一切大小事都交给宁浠洵,今天却劳动他亲自出马,秦歌倒还并没有觉得自己能够重要到让这么一个人物亲自出山的程度。
但是眼下,这些倒还并不重要,如果北春凡对什么东西志在必得的话,他终究会主动说出来的。现在的重要问题是——秦歌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断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回头看。
苍衡一一定要听从自己的安排,一定要沉住气,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出现在这里!
秦歌非常清楚,以北春凡的老练,只要自己稍有不慎露出哪怕一点点破绽,马上就会被其所乘。
苍衡一是南宫氏最隐秘的力量之一,万万不可在此处暴露!
北春凡此刻也并未理会他,只顾得自行在一旁恢复。以他的功力,原就不必将秦歌放在眼里的。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
“是这儿吗?”
“没错,刚才就是在这里发出来的!”
几条人影吵嚷着冲进了房间,迎头就碰上了秦歌阴沉的脸。
“你们来做什么?快出去!”
这话他是对着秦氏的护卫说的。这些护卫充其量也就是祭使水平,到这儿来不但帮不上任何忙,反而会添乱。
就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嚷了起来:“秦大哥,是你吗?”
秦歌初听这声音有些耳熟,继而恍然:是柳堰风!
不待他想完,柳堰风已拉着伍定山奔了过来,一见果然是秦歌,先是一喜,又见他浑身浴血狼狈不堪,二人的脸色一时都变了。
“秦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啊?是谁伤了你?”
问话的是伍定山。秦歌但觉他一双眼睛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神情语气都充满着真诚的关心,心中一暖,刚要答话,脑中却陡然间划过一丝警兆,不及细想便将双掌向外一推,口中急道:“快走!”
“晚了。”
在听到那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时,秦歌只觉得脑子里轰然大响,愣在当地。
北春凡不知何时飘了出来,伍定山和柳堰风站在他身边,看似活动自如,没有束缚,脚下却一毫也动弹不得,显然是给下了禁制。
“北春凡!”秦歌深吸一口气,愤然大喝。他这一发威,倒把还没有散去的护卫们吓得不轻,一个个呆立原地低头悄悄盯着他不敢动弹。
“看来秦氏家法果然森严。”北春凡微微扯了扯嘴角,竟似在笑。
秦歌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的冲动,半晌才睁眼道:“我以为以北春凡之威,断不会行这种卑鄙下流之事,看来我还是高估了北春族主的气度!”
被他这样一激,北春凡却意外地没有动怒,只是轻蔑地一笑,“你尽可以逞口舌之利,待我得到想要的东西,自然会让你尝到后果。”
“哈哈!”秦歌仰天冷笑,“我明白了,定是北春族主多年不曾受过如此严重的伤,气急败坏之下,脑子也坏了!刚才那样的话,也是该北春氏的族主说得出来的?不知明日若是传了出去,世人会怎样看待北春氏?”
“我无需担心这些,因为根本就不会有机会传出去。”
北春凡的语气仍是淡淡的,眼角逐一扫过屋内所有人,微笑地看着秦歌,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真没想到,白飞羽我都没有杀,却要杀掉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猛听得一声大叫,却是出自站在他身边的伍定山:“那个执意要杀掉羽少的人是你!”
柳堰风惊骇地与伍定山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你究竟想要什么?”秦歌紧盯着北春凡,对伍定山的话似乎没放在心上。伍定山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却不知他对此事早已知晓,自然不会感到意外。
“你用不着装傻。在你的手上,还能有什么能值得我来夺的东西?”北春凡冷冷地哼了一声。
秦歌诧异地挑了挑眉,下一刻就脸色大变。
莫非是……
“没错。”
北春凡像是从他的脸上发现了他的想法,竟含笑点头嘉许。
秦歌默然半晌,忽地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俯后仰,不可抑制。
“有何可笑?!”
北春凡终于被他笑得怒上心头,断喝一声。
秦歌又笑了半晌,眼泪都笑了出来,这才勉强直起腰来道:“我道是北春氏想要什么稀世珍宝,却原来是那么一个破玩意儿!北春凡呀北春凡,可怜你一世英名,却原来这般糊涂!那样的传言,居然会被北春族主当真,岂不可笑?更可笑的是,就为了这么一个破玩意儿,高高在上的北春族主竟也要学那宵小之辈行这杀人灭口之举,实在是可笑之至!哈哈!”
话未说完,人又笑了起来。
北春凡脸上一怒,沉声喝道:“住口!”
一面喝着,一面就要举起右掌,威胁之意顿显。
接下来他却大吃一惊,愕然愣在了原地。
只见秦歌猛一甩头,两手在胸前一撕,衣衫头巾片片落地。
如瀑的长发在众人面前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
她是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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