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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大千世界(10)

最后他们跟踪追到了一个地方,那上面盖满了枯树叶。狗开始嗅着,用爪把覆盖物扒开。原来里面有一个洞。洞口的大小可使一个人能勉强钻进去。单身汉让狗停下来,他看好洞口的位置,觉得自己不会忘记了,便转身回家去。

后来园主人领着用耙子、铲子武装起来的一帮人来到了他所发现的洞口,挖掘开始了。从洞口不时可以听到里面“吧嗒吧嗒”曳足而行的脚步声。

黄昏时分,村民们终于挖到了地洞的尽头。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毛茸茸的赤身露体的女人,身上的毛又黑又长。她当然不是男人们的对手。他们把她手脚捆起来,带进村子。

村民们都拥到村中的游乐场上,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尤物啊!

一间没有人住的茅屋里,放进一个笼子。俘虏被关到里面。那间房子总是给挤得满满的。村民们都高兴得了不得地给这个活蹦蹦的玩偶送吃的东西。送去了许多美味的食品,但被囚者只把水果挑出来吃掉。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变得温顺些了。人们便怂恿她吃别种食物。她头几回尝试时,每次都要呕吐,但她的消化系统终于逐渐适应了。

几个星期以后,俘虏被放出牢笼,与严密监视她的妇女们住在一起。她们让她和大家一起参加各种活动。于是她变得和别的任何村妇毫无二致了。

她嫁给了那个香蕉被她偷吃了的单身汉。他们一起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那女孩还是吃奶的婴儿的时候,有一天,亚勒娃·特娥珞告诉丈夫她要与别人一道出去打鱼,让他把孩子照管好。

妻子回来的时候,看到孩子坐在漂亮的、白净的垫子上玩屎巴巴。亚勒娃·特娥珞站在门槛外,一身湿衣服,气得大声地对丈夫叫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把大便揩掉呢?”

“我才不管呢!”

“她是我的孩子,不同样也是你的孩子吗?”

“照管孩子是你的事嘛!”

“难道你指望我去打鱼同时要照管孩子吗?我的大老爷,请你把那乌七八糟的东西擦一擦,我洗个澡去。”

女人洗完澡回来,垫子上的粪便依然如故。两人吵得更凶了。丈夫便动手狠狠地打她。她一边哭着,一边擦去孩子身上和垫子上的粪便。

然后,她走到茅屋中那根立柱的旁边坐下,双臂抱着柱子,身子开始下沉,那情景真好像她又坠入另一深洞一般。她一双脚沉到了地垫的下面,然后她的臂部、肩部和头部也消失不见了。此时丈夫却呆呆地立在一旁,恍恍惚惚,如在梦境。

他神志清醒过来的时候,用脚朝柱子底部的四周死命跺着,跺遍了也没有发现一处是中空的,正当他又举起右脚的时候,他看到了留在白色垫子的一缕光亮的黑发。他慢慢地弯下身子,把头发拾起来。除了两个孩子以外,这一缕黑发是唤起他对妻子回忆的唯一所有物了。

(张祖武译)

初秋

[美国]休士

比尔年纪很轻的时候,他们就恋上了。多少个夜晚他俩形影不离地走呀、谈呀。后来为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闹了别扭,竟彼此不理不睬了,一气之下,她嫁给了一个自认为她爱上的男人。比尔也怀着女人给他的苦涩离走了。

昨天,她穿过华盛顿广场,第一次碰上多年未见的他。

“比尔·沃克!”她招呼道。

他停下步子,乍一看,还没认出她来,她显得多老呀!

“玛丽!你是从哪儿来?”

她下意识地仰起脸蛋,像要迎吻的样子,而他只伸出了手。她握了握他的手。

“我现在住在纽约。”她答道。

“噢!”他有礼貌地微微一笑,但眉头很快就收拢了起来。

“老是惦记着你的近况如何,比尔。”

“我当了律师,在一家挺好的商行,往市区走就到。”

“结了婚没有?”

“当然结了,已有两个孩子。”

“噢!”她应声道。

许许多多人从他们身旁走过,都是些他们不认识的人。已近黄昏,太阳快落山了,感到阵阵寒意。

“那你的丈夫呢?”他问她。

“我们有了三个孩子。我在哥伦比亚大学账房里工作。”

“你看上去很……(他想说老字)……唔。”他说。

她明白他说话的意思。在华盛顿广场葱郁树木下面,她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过去的岁月。那时她在俄亥俄州,年龄比他大一些。如今她再也不年轻了,而比尔仍很年轻。

“我们住在中央公园西路,有便请上我家玩。”她说。

“一定,”他答道,“想必你和你丈夫晚上全家一起用餐的吧。说不定哪个晚上,我和露茜会来拜访你们的。”

树叶一片片地从广场的树上落下,在无风的空中缓缓飘零。初秋的黄昏使她感到有点忧伤。

“我希望你们会来。”她说道。

“你也该看看我的两个孩子。”他笑着说。

漫长的第五号街所有路灯一下子全亮了,在青色的夜幕中形成长串长串朦朦胧胧的光晕。

“啊,公共汽车来了。”她说。

他伸出手,说了声:“再见。”

“什么时候……”她想往下说,但汽车已准备开了。街上的灯火显得模模糊糊、闪闪烁烁的。她上公共汽车时害怕张嘴说话,又害怕说不出话来!

突然她提高嗓门尖叫一声:“再见!”可车门已关上了。

汽车开动了。车外的人群在他俩之间走动,都是些他们不认识的人。她看不到比尔了,只见空间和人群。这时,她记起忘了给他留下自己的地址,也没问他的地址,而且还忘了告诉他自己最小的儿子取名为比尔。

(高健民译)

雪夜出诊

[美国]比利·罗斯

夜,大雪飘飞。将近晚上九点的时候,医生正在家里看书,电话铃响了。

“请找凡艾克医生。”

“我就是。”医生回答。过了一会儿,凡艾克听到话筒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我是格兰福斯医院的黑顿医生。我们刚接到一个男孩,他的脑袋被子弹打中了,现在非常衰弱,也许活不长了。我们得马上给他动手术,可是你知道,我不是外科医生。”

“我这儿离格兰福斯九十多公里,恐怕——”凡艾克犹豫了一下,“对了,你请过马萨医生没有?他就住在你们镇上。”

“我们去过电话,他今天碰巧外出了。”黑顿答道,“那孩子伤情危重,他是自个儿玩弄火枪时不小心出事的。”

“哦!可怜的孩子。无论如何,我会尽快赶到你们医院。现在正下着雪,大概十二点左右我就可以赶到。”

“请慢,凡艾克医生。还有一点我得告诉你,孩子家很穷,我想他们不会给你多少报酬。”

“这没有什么。”凡艾克说完,挂上电话,几分钟后便驾着他分期付款买来的小汽车出发了。

崭新的小汽车在雪地里艰难地行驶。刚到郊外,车前突然蹿出一个身穿黑大衣的男人,凡艾克急忙刹车。车未停稳,那男人已经敏捷地打开车门钻了进来。

“请你马上下车!”男人低声命令道,“我有枪。”

“我是医生,”凡艾克很镇静,“我现在要赶去抢救一个情况危急的——”

“别废话!”裹着破旧黑大衣的人粗鲁地打断他的话,“你赶快下去,别惹我生气。”

凡艾克被迫下了车,眼看着车子飞驶而去。他在雪地里站了好一会儿,愣愣地看着大雪把车轮印重新覆盖,才猛地清醒过来,急忙到附近寻人家。用了将近半小时,他才在一户人家找到电话,召唤出租汽车。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辆出租汽车终于来到了。凡艾克立即钻进汽车,催促司机全速前进。

凌晨一点多,凡艾克到了格兰福斯医院。黑顿早在医院门口等候,他的神情已经不是那么着急了。

“我已经想尽了办法,”凡艾克气喘吁吁,直搓着冰冷的双手,“可是有人在半路上截住了我,抢走了我的车。黑顿医生,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谢谢你!凡艾克医生。我知道你已经竭尽全力。”黑顿拍拍对方身上的雪花,“孩子一小时前死了。”

两位医生走到候诊室门口。凡艾克倏地惊呆了:门边的长板凳上,坐着一个裹着破旧黑大衣的男人,头深深地埋在两只手掌里。听见有人来,他抬起头,目光呆滞。突然,他像发现了什么,死死盯着凡艾克。

“亨尼汉先生,”黑顿指着凡艾克,对那男人说,“他就是我请来的凡艾克医生。可惜他中途被歹徒抢走了汽车,所以迟到了。他本想赶来抢救孩子,他已经尽了全力,可惜还是晚了。”

(叶嘉译)

躺在草坪上的姑娘

[巴西]安德拉德

一位年轻的姑娘平躺在绿茵茵的草坪上。

一切是那么和谐,那么优美。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禁不住喃喃自语:“躺在草坪上的姑娘。躺在草坪上的姑娘。草坪,草坪。”这情,这景,令我陶醉。在当今生活中,不是任何东西都会使我陶醉的,特别是在下午这个时辰。她躺在那儿,全然不顾周围穿梭往来的车辆,不顾那些怀着痛苦的或是愉快的心情匆匆来去的人们。她以她平躺着的姿势,真真切切地令我陶醉。

姑娘丝毫没有存心展示自己的意思,只是将松弛的躯体和平静的心神结合在一起,完完全全沉浸在一片纯净的境地。谁想瞧,就瞧吧。她既不理会人们固有的习惯,也没有想到要向那些习惯挑战。仅仅躺在草坪上,闭着眼睛,双手放在额头上。那蓝色的连衣裙,白色的鞋子,还有手镯、戒指,显得很和谐而秀美。她的双腿自如地伸展着,没有一点放荡的样子。

她睡着了?不!那微小的动作说明她醒着,不过动作小得让人感觉到她不想动弹,只想继续躺在那楼房阴影中的草坪上。

这场面很吸引人。我决定停下来,好好欣赏一下这位姑娘,就像欣赏公园里的塑像。当然,她并不是一动不动的,她正甜美地呼吸着。啊,随着均匀的呼吸,姑娘的胸脯在轻轻地起伏着。让人想起她那血管里流动的血液,是那么奔放;可又那么平静,似乎它也想在草坪上休息,永远享受那突然得到的幸福。

一位巡警走过来,弯下腰,轻轻地拍了一下姑娘的肩膀。她睁开眼睛,微笑着问:

“你也想躺在这儿,享受傍晚的美妙时光?这样确实很舒适。”

他显得有点不知所措,断断续续地回答:

“不,姑娘……对不起。是这样,小姐,……劳驾,能否起来一下?”

“为什么要起来?这样多好啊!”

“小姐不能这样待在这里。你起来吧,我在请求你。”

“为什么?我这样躺着感到很舒服,这样很好,你看那边的那个男人,他也躺在草坪上。”

“他不一样,小姐不明白吗?”

“我明白,他是男人。那又怎么啦?男人可以躺,女人就不可以?”

“当然,要说可以不可以,谁也不可以,因为这里禁止躺人。但那个男人,他是个乞丐……”

“噢,现在我明白了。男人和乞丐有权躺在草坪上,可女人,有正当职业,付所得税、房产税、垃圾税、工会费的人就不可以。是这样吗,先生?”

“上帝呀!姑娘,我怎么能这样说呢?只是,我工作了十来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像你这样一位穿着整齐、端庄大方的小姐这样躺在草坪上。我认为,对不起,你学那些既让人同情又让人嫌弃的乞丐并不太好……”

“你就当我是乞丐好了。”姑娘狡黠地一笑。

“为小姐自己着想,还是不要这样冒险。”

“我认为我并不是在冒险,因为有先生在这儿保护着。”

“谢谢。我只能保护到一定的程度。也许在我离开以后,会来个什么人抢走你的手表、手提包和其他东西。”

“我了解自己,我的上帝。我学过武功。”

“对,可那也不容易。小姐还是起来吧,以法律的名义。”

“等等,要么大家都起来,要么让我继续躺着吧,以人人平等的法律名义。”

“这样的法律我没有听说过,小姐。我不可能了解所有的法律。小姐刚才说的法律大概还没有实行。”

“可应该实行呀!不管早晚,会实行的。”

“你不起来?”

“不!”

他挠着头。如果把她拉起来,那就是强制行动,况且她会反抗,招来周围的人,把事情闹大。最终,她也没有做什么越轨的或捣乱的事。另一方面,姑娘也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穿着带神秘色彩的透明纱……

“小姐,你不应该对我做出这样的事。”

“什么事?”

“把我置于这种境地。”

“我什么也没有做,我正在这儿躺着,你过来了……”

“和女人打交道太难了,她们永远有理。”

“这样吧,先生就当没有看见我,离开这儿。我过会儿再走开,只十分钟。别让人觉得我在向你让步。”

“你爱躺多长时间就躺多长时间吧,”他下了决心,“小姐刚才说的关于平等的法律,就让我们开始实行吧。那边的乞丐可要让他走开,他已享受了足够的平等,现在该走了!”

(喻慧娟译)

记一位记者朋友

[加拿大]里柯克

我的演讲刚完,他就走上台来,手里拿着打开的笔记本。

“您可不可以把您演讲的要点告诉我一下?”他说,“我没来得及听。”

“讲的时候你不在座?”

“不在,”他说,又借着削铅笔的当儿歇了口气,“我在看曲棍球哪。”

“是为了报道吗?”

“不,我不报道那种事,我只搞学术讲演和高级玩意儿。可是刚才这场曲棍球打得可是真精彩。您都讲了些什么?”

“题目叫作《科学的胜利进展》。”

“哦,关于科学呀?”他随说随在本子里飞快地记着。

“是啊,关于科学。”我回答说。

他歇了一阵。

“胜利的‘胜’字怎么写?是‘月’字旁不是‘目’字旁?”他问。

我告诉了他。

“好,”他接下去,“主要的意思是什么?只告诉我要点就成啦。您难道不晓得自己讲些什么吗?”

“我讲的是我们对于放射性物质的知识一天比一天丰富了,”我说,“以及这种知识对于原子结构学说的阐发。”

“等一等,等我把它记下来,”他说,“是放——射——性吗?……以及……这种……呃?……好的,我大概把它记下来啦。”

他准备合上他那个小本子。

“您以前到过此地吗?”

“没有,我这是头一趟。”我说。

“您住的是新开的那家旅馆吗?”

“是的。”

“您觉得怎么样?”

“很舒服。”我说。

他又打开那个小本子,飞快地涂了几个字。

“您看到正在建造的那所大屠宰场了吗?”

“没有。也没有听说过。”我说。

“在费城那属第三了。您觉得怎么样?”

“我没看到。”我说。

他记了点什么,然后又歇了口气。

“您对市议会的大贪污案有什么感想?”他问。

“我没听说过。”我说。

“您认为那些市参议员一个个都是骗子吗?”

“关于那些市参议员,我什么也不晓得。”我说。

“嗯,也许您不晓得,”他回答说,“可是您是不是认为他们很可能是骗子?”

“市参议员往往是些骗子。”这一点我同意了,“老实说,他们往往是一群无赖。”

“哦,您说什么?一群无赖?好极啦,这真是太好啦。”他浑身都兴奋起来了,“您知道,敝报最爱登的就是这类东西。您瞧,时常去采访一次讲演,听了半天什么内容也没有——没有像您刚才说的那么精彩,您明白吗?怎么写也写不出什么内容来……可是您这段话登在报上一定很出色。‘一群无赖’!好极啦。您估计他们从屠宰场的建筑费里贪污了很大一笔款子吗?”

“关于这一点,我恐怕丝毫也不晓得。”我说。

“不过,您认为他们很可能干出那样的事来吧?”他哀求着我来搭腔。

“不晓得,真不晓得,”这话我重复了两遍,“关于这一点,我连点儿影子也不晓得。”

“那么好吧,”他很不甘心地说,“这一点我只好不写进去啦。劳驾您了。希望您以后再来。祝您晚安。”

第二天早晨我坐火车离开那个城市,在报上就拜读了那位记者的报道。题目用适当的大字标出,正文还插着副标题。全文如下:名演说家畅论基督教科学

认为市参议员乃一群无赖昨日著名人士某来埠,于青年会大礼堂举行讲演,题为基督教科学,内容有趣,会场座满。据云,吾人今日乃生活于无线电时代,并认为市参议员俱为一群无赖。讲员详谈及解剖学之构造,认为此种构造乃从无线电里放射而来。彼对新建屠宰场印象颇深,谓虽赴各地讲演,从未见有如此考究者。至于有关此项建筑之贪污问题,彼不便轻易发表意见。讲演进行时,听众精神贯注,掌声不绝于耳。会后听众咸表示希望讲员前往其他城市作此演讲云云。瞧吧!记者先生就是这么搞法儿。凡是跟他们打过交道的,一定都深深领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