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萨贝尔走到一张沙发旁,一屁股坐下。“我决不能饶过这个旅馆的管理人。”他咬牙切齿地说,“这可是第二次了:有人从窗外那个该诅咒的阳台翻进我的屋里来!”
福勒的眼睛转向这房间唯一的窗户。夜幕降临,窗外漆黑。
“阳台?”马柯斯惊奇地问,“不,我用的是钥匙。早知道有阳台,我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了。”
“这不是我的阳台,”奥萨贝尔生气地解释着,“是隔壁房间的。可它延伸到我窗下,这两间屋过去是一个单元。任何人都可以从隔壁的空房间到阳台上去。上次有个家伙也是这么进来的。”
马柯斯看了一眼福勒,命令道:“请坐好!咱们得等上半小时。”
“不,确凿地说,是三十一分钟。”奥萨贝尔闷闷不乐地说道,“会面定在十二点半。现在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得知这份文件的,马柯斯。”
这个瘦小的间谍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我们倒想知道你们的人是怎么把它搞到手的。得啦,今夜里我要它重新回到我的手里。那是什么?谁在门口?”
听到敲门声,福勒跳了起来。奥萨贝尔不动声色地微笑着。“那是警察,”他说,“我觉得这样重要的文件,应该受到一点额外的保护。我通知过他们来这儿检查一下,以确保万无一失。”
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
“现在你作何打算?奥萨贝尔先生!”
“假如我不去开门,他们会有其他办法进来的,对于开枪射击这个办法,他们是绝不会犹豫的。”
马柯斯飞快地朝窗户退去。他用身后的一只手把窗户打开,一条腿跨向窗外的黑夜。
“把他们打发走!”他警告说,“我在阳台上待着。支走他们,不然我就开枪!”
敲门声更响了。有人在喊:“奥萨贝尔先生,奥萨贝尔先生!”
马柯斯将全身重量压在一条腿上,曲扭着身体,手枪仍然对准胖子和他的客人。另一只手抓住窗框。然后,他抬起另一条腿,跨过窗台。
门把转动。马柯斯飞快地用左手推了一下窗子,朝阳台跳了下去。随着一声惨叫,他落下去了。
门开了。侍者亨利手托盘子站在那里,盘子里有一只瓶子和两只玻璃杯。
“这是您要的饮料,先生。”他把盘子放到桌上,熟练地打开瓶子上的软木塞,然后离开了房间。
浑身打战脸色苍白的福勒盯着他的后影,“可是……可是……警察呢?”他结结巴巴地问。
“哪来的警察!”奥萨贝尔长叹了一声,“不过,我预料亨利会来的。”
“可是,阳台上的那个人……”福勒又问。
“不,”奥萨贝尔回答说,“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陆舜译)
我不想知道小偷是谁
[英国]卡门·孔黛文
“老师!”头枕双手伏在案前的唐拉法埃尔听到有人叫他。他抬起头,赶紧把眼镜戴上,原来自己身旁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什么事,小伙子?请坐吧!”
“不,谢谢!我不坐了,我不是来拜访您的。瞧,我……”他脸红得更厉害了,“噢,请您看看,您有没有少些什么。不,不会放在口袋里,也许会搁在桌子上。”
唐拉法埃尔摸着衣袋,正有些不知所措。经他这么一讲才醒悟过来,他慌忙拉开抽屉,不禁叫了起来:“我的钱包!”
他倏地跳起来,一步奔到青年面前。“我的钱包?我的钱包不见了!”
“别急,先生。钱包在这里,我正要还给您呢!”
“在您身上?哦,原来是您偷了我的钱?”但他又慌忙改口,“请原谅,我说了些什么呀!该不是您拿走了我的钱包吧?要不怎么还会送还我?要知道这些钱的用途啊!这是我省吃俭用积攒起来……准备送我那患心脏病的孩子上山疗养的呀。”
小伙子平静下来,但脸色苍白,沉默了半晌才说:“先生,我是个小偷!怎么?您不相信?是这样的,昨天下午,在一辆拥挤不堪的电车上,我从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身上偷了一个大钱包。里面有三千八百比塞塔和您儿子的来信,另外还有您的几封信。钱包里还有一张卡片,那是学生的乘车证。不知道是不是您吩咐他做什么事而把钱包交给他,还是他自己从抽屉里拿走的。”
老师沉默着,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他拿起卡片,想看看那上面的姓名,但又突然放下,随手交给青年,断然地说:“请您帮我把它撕掉。我不想知道小偷是谁。”小伙子照着他的吩咐把卡片撕得粉碎。老师感激地说:“啊,上帝会报答您的。”说着一把握住了对方的右手。
“可别这么说。我今天做了一件好事,可我以前做过多少坏事呀。”
还没等老师明白过来,青年就已悄然离去。
唐拉法埃尔坐在椅子上,久久地注视着钱包,眼前浮现出班上每一个学生的面容。谁会是小偷呢?谁都知道这钱是老师含辛茹苦积蓄起来给儿子治病的。当然,他完全有法子知道谁是小偷,可是,为什么要知道呢?没有这个必要!
他想到了那张撕碎的证件。丢失人一定要来补,这样,小偷岂不自我暴露了吗?怎么办呢?他沉思片刻,便朝外面叫道:“玛丽亚,到办公室来一下!”
女儿来到父亲跟前。
“这是学生的花名册和新的乘车证。你把名字填在上面。该给他们换新的啦。”
“旧的要收回吧?”
“不必啦。让他们自行处理吧!”
第二天早上八点,唐拉法埃尔已经带着新的乘车证来到教室。学生们都到齐之后,他开始分发证件。“我女儿挨个叫名,你们来领取新的乘车证,要妥善保管。旧的自行处理,不收回啦!”大家对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感到意外,但有些学生却为此而满心欢喜。不到一刻钟,四十张乘车证就发完了。
已经十点了,可老师却什么也没做。他既没有叫学生们朗读课文,也没有布置他们练字。他双手平放在讲台上,久久地凝视着学生们。
他脸色苍白,站起身,然后做了个手势要大家安静,尽管这纯属多余。
“孩子们!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今天给你们换乘车证吗?那是因为你们之中有人偷了我的钱包!然而这钱包又被别人扒走了。当那个小偷发现这些钱是一个年薪只有四千比塞塔的教书先生为了给儿子治病而节衣缩食积蓄起来的时候,他的良知发现了。于是,就在昨天下午,他把钱包送了回来。钱包里还有一张乘车证,那上面写着名字,只要看一眼就会知道这事是谁干的。可我没有这样做。我当场就把它撕毁了!我不愿意知道乘车证的主人,尽管他对我无情无义。但是,他应该懂得,我是原谅他的,并要求他改邪归正,不再重犯。这就是换乘车证的原因。”
他讲着讲着,竟喉哽语塞,泣不成声。女儿不得不把学生都打发出教室。此刻,他们的眼里也都噙满了泪水。
“你也去吧,孩子!让我自己待着!我要独自待会儿!”他摘下眼镜,独自待在教室里。正当他准备站起来时,忽然听见一阵朝他而来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到一个抽泣着的声音:“老师,是我偷的钱包!看看我吧,老师!我再也不做坏事了,我以母亲的名义发誓。”
老师伸出双手迎住了他,激动万分地重复道:“我的孩子,我的好孩子!”由于没有戴眼镜,他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影子后面是四月里一片迷人的春光。
(润泽译)
盲人捕鸟
[津巴布韦]亚历山大·迈考尔·史密斯
一个年轻男子娶了一个女人,妻子的哥哥是盲人。年轻人急于了解他的新姻亲兄弟,所以他问盲人是否愿意一起去打猎。
“我看不见东西,”盲人说,“但是如果我们一起去,你可以帮我看。”
年轻人带着盲人走进一片灌木丛。开始时他们沿着一条盲人熟悉的小路走,所以对于盲人来说,紧跟着年轻人并不困难。可是,过了一会儿,他们走进了更茂密的树林,那儿,树木生长密集,是许多动物的藏身之所。现在,盲人紧紧抓着妹夫,并告诉他许多自己听到的声音。虽然眼睛看不见,但盲人能辨认出动物发出的声音。
“附近有疣猪,”他说,“我能听到它们在远处走动的声音。”或者说,“那只鸟准备飞走,听听它翅膀张开的声音。”
对于年轻人来说,这些声音没什么意义,他印象最深的,是盲人识别树林的能力,尽管树林于他必定是一团漆黑。
几小时过后,他们到了一个可以设置陷阱的地方。盲人听从年轻人的建议,把陷阱设在一个鸟儿可能飞过来饮水的地方。年轻人则把他的陷阱设在不远处,他小心地掩盖它,以免鸟儿发觉。之后,他不耐烦地去掩盖盲人的陷阱,因为天气热,而他急着回家,回到新婚妻子身边。盲人以为妹夫已经帮他掩盖好陷阱,他不知道年轻人并没有这样做,而鸟儿可能会发现这儿有陷阱。
第二天,他们回到捕鸟的地方。盲人满怀期待,兴奋不已,年轻人不得不叫他保持安静。还没有到达陷阱跟前,盲人就肯定他们捕到了猎物。
“我能听到鸟声,”他说,“陷阱里有鸟儿。”
年轻人走到自己的陷阱旁边,他看到了一只小鸟。他从陷阱里把小鸟抓出来,放进随身携带的袋子里,然后两个人走向盲人的陷阱。
“有一只鸟儿在里面,”他对盲人说,“你也捕到了一只鸟儿。”
说这话时,年轻人感到自己有些嫉妒盲人。盲人的鸟儿有着奇妙的颜色,仿佛它曾经飞过彩虹并且染上了彩虹的颜色。这只鸟儿身上的羽毛,可以给他的新婚妻子做一份好礼物。但盲人也有妻子,而她当然也想要这羽毛。
年轻人弯下腰,从陷阱里取出盲人的鸟儿,然后迅速换上自己的小鸟。他把小鸟交给盲人,而把那只彩色的鸟儿放进自己的袋子里。
“这是你的鸟儿。”他对盲人说。
盲人接过小鸟,他的手指抚过小鸟的羽毛和胸膛,然后,他一言不发地把小鸟放进袋子里。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停在一棵大树下休息。他们坐在那儿,谈论着许多事情。年轻人对盲人的智慧印象深刻。他知道很多,尽管他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为什么人们要互相争斗?”他问盲人。这是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他想知道盲人是否可以给他一个答案。
盲人沉默了一会儿,年轻人知道他正在思考。然后,盲人抬起头,年轻人觉得那双看不见东西的眼睛仿佛正在凝视他的灵魂。
“人们相互争斗,因为他们把你刚才对我所做的加之于彼此。”盲人平静地给出了答案。
这话使年轻人震惊而羞愧。他试图想出一个回答,但想不出。他拿起袋子,取出那只色彩艳丽的鸟儿,把它还给盲人。
盲人拿着那只鸟儿,用他的手指触摸它,笑了。
“你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他问。
“是的,”年轻人说,“争斗之后,人们怎样才能成为朋友?”
盲人又笑了。
“他们做了刚才你所做的,”他说,“就这样,他们再次成为朋友。”
(李杰玲译)
廉正的警官
[意大利]约万尼斯
“先生,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个忙呢?”听了大名鼎鼎的罪犯皮拉的建议,警官岑诺近乎天真地问。
他们两人都到了退休的年龄。岁月沧桑在警官的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强盗反倒脸色红润,目光里流露出狡黠与自信。他觉得面前这位几十年来一直在追捕他而又从不走运的警官着实可怜,于是决定在自己“金盆洗手”之前帮他一次忙。
“警官大人,我们的年龄都不小了。我绝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把具体时间、地点和其他详细情况告诉你。到时候你去准能将我逮捕。你可以如愿以偿,追回全部款项。这样,你在自己的刑警生涯中将获得一次新的晋级。然后,你再帮助我尽可能巧妙地越狱。以后的事,由我自己去应付。我有一个绝对保险的藏身之地……”
“可你为什么要这样成全我?”警官再次惊奇地问。
“很简单。我打算去太平洋的一个小岛隐居。但不是一个人,跟我一起去的还有你女儿。我非常爱奥莱斯蒂娅。你可以想象,按照目前这种处境,我是无法向她求婚的,你觉得怎么样?”
岑诺陷入了沉思。他面临着一生中需要做出的一次重大决定。
两天后,皮拉得到了岑诺的肯定答复。警官愿意将他女儿交给受国际刑警通缉的重大案犯。他知道皮拉能让她过上一种王公贵族般的生活,尽管这笔交易见不得人。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武装抢劫米兰一家银行的强盗头子皮拉被逮捕归案了。一时间,岑诺的战果轰动全国,他的名字被刊登在各种报纸的头版。他获得了政府发给的一笔重奖,并被推荐为好几个政党的参议员和内务部部长人选。
这时,皮拉正在铁窗里面忍受煎熬。他急切地等待着奥莱斯蒂娅。按照他同警官的约定,姑娘将化装前来探视,把越狱计划告诉他。时间一天天过去,可仍然没有任何音讯。眼看就要开庭审判,皮拉如热锅上的蚂蚁。
望眼欲穿的时刻总算到了。前刑警官、现参议员岑诺亲自来到监狱。他悄悄地对那在押犯说:
“亲爱的皮拉,我还没有找到奥莱斯蒂娅的下落……你知道,她可能在印度尼西亚的什么地方,跟全国最大的伪钞走私集团的头子在一起。那家伙两年前也向我许过跟你一样的诺言……”
(李家渔译)
开小差
[美国]斯坦贝克
斯莱戈和他的朋友没精打采地消磨着他们四十八小时的假期。阿尔及利亚的酒吧间八点钟打烊,可他们在打烊前就喝得有几分醉意了。他们带了一瓶酒,来到海滩上躺下。夜晚的气候温暖宜人,两个人喝完了第二瓶酒后,就脱去衣服,蹚入平静的海水中,蹲下身子,坐进水里,仅留脑袋露在水面上。“哎,老弟,真够美气的,”斯莱戈说,“有些家伙花了很多钱来这里,就是为了这玩意,可我们没花一个子儿就来这里了。”
“我倒宁愿待在十号街自己家中,”朋友说,“我情愿在那儿而不愿在其他任何地方。我要看到我老婆,我要看到今年美国的棒球联赛。”
“你可能还要一记耳光。”斯莱戈说。
“我要到希腊人开的饮食店里去,喝上一杯双料的巧克力,里面含有麦精和六个鸡蛋,”朋友边说边稍微浮起身子,以免海水灌进嘴里,“这地方太叫人闷得慌,我喜欢科尼。”
“那儿尽是游人。”斯莱戈接着说。
“这地方太叫人闷得慌了。”朋友又重复了一遍。
“谈起棒球联赛,我倒真想去打它一场,”斯莱戈说,“现在一个人总禁不住想要开小差逃跑。”
“就算你跑掉了,但你究竟跑到哪个地方去呢?无处可去呀!”
“我要回家,”斯莱戈说,“我要观看棒球联赛,我要第一个来到看台上,就像一九四〇年那样。”
“你不可能回家,”朋友说,“没有法子回家。”
刚喝下肚的酒给斯莱戈带来阵阵暖气,温和的海水使他十分惬意。“我有钱,我能回去。”他脱口冒了一句。
“多少钱?”
“二十元。”
“你不会有钱的。”朋友说。
“你要打赌?”
“打赌就打赌,你什么时候给钱?”
“我才不会给钱哩,是你给钱。让我们上岸抓紧时间打个盹儿吧……”
码头上停泊着几条船,这些船运来了登陆艇、坦克和部队,此刻,这些船在码头上装运废钢烂铁,还有从北非战场上运来的被损坏的军事装备,这些东西将送到高炉中熔炼,制造更多的坦克和登陆艇。斯莱戈和他的朋友坐在一堆木条箱上,看着这些船。这时,从高地上下来了一支分遣队,他们押着一百名要装上船运到纽约去的意大利俘虏。一些俘虏衣衫褴褛,有的衣服太破,而且破得不是地方。他们穿着美式卡其军服。所有俘虏看上去没有一个为去美国而愁眉苦脸。他们来到跳板跟前站住了,等候着上船的命令。
“看他们,”朋友说,“他们要去美国而我们却要待在国外。你在干什么,斯莱戈?为什么你把油一个劲地往裤子上擦呢?”
“二十元,”斯莱戈说,“我还会找到你要钱的。”他站起身来,扯下头上外国产的帽子,扔给他的朋友,“老弟,就送给你吧。”
“你要干什么,斯莱戈?”
“不要跟着我,你这个笨蛋。二十元,不要忘了。再会,在十号街再跟你见面。”
朋友看着他向前走去,迷惑不解。斯莱戈穿着油污的裤子和撕破的衬衫向前走着,离俘虏越来越近。趁人们未注意时,他突然挤进俘虏中,然后光着头站在那儿,掉头看着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