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十七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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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003(2)

思前想后,李锋还是决定去一趟。不过,他还是不想让门房大爷知道。所以没有从学校大门进去,而是转入校园后面,循围墙而去。围墙外是荒草,再远是农田。荒草之中有许多光洁明亮的地方,是翻越围墙的学生们打架斗殴和搞早恋的场所,这使他想到,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把谭老师也约到这些草里面来呢。学校宿舍那一块,以房代墙,每一个宿舍都有一扇面向田野的窗户。李锋来到了谭老师的窗户下时,地里一些戴草帽的农民注意到了他,但李锋显然没有他们手中的农活重要,所以李锋觉得没有必要过分紧张。他鼓足勇气敲了敲窗,没回音,又敲了敲,还是没有。她不在宿舍。这使李锋一方面感到失望,另一方面也感到庆幸。对于后一点,他简直痛恨自己。

事后,李锋长时间地感到绝望,他当即就未卜先知地意识到,自己和谭老师是完了。当然,他可以在窗下发一个短信问问她在哪儿,然后再去找她。但当他发现宿舍里没有她的身影,就已经彻底泄气了。完了,没道理可说地完蛋了,就是这样。然后他觉得应该克制自己,完全没有必要给她一个劲发短信。也正是这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谭老师极少主动发短信给自己,每次都属于自己先发过去,然后她来个回复。这个发现让李锋更加痛苦,以至感到愤怒。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愤怒是没有道理的,人家谭老师凭什么主动给你发短信呢?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什么都不是。事实也正如李锋所愤怒的那样,自从他不再给她发短信,也便就再没有收到过对方的。

仿佛是上天注定的,注定李锋错过“非典时期的爱情”这个让人听来浪漫不已热血沸腾的东西。非典过去之后,李锋不得已又回归到从前,不再私下短信联系。他多么希望在谭老师的脸上看到一点失落。他想,哪怕她露出一丝一毫,他都会立即像以前那样朝夕问候,处处关心。如果她能够露出伤感,那他就有勇气当着所有同事的面向她跪下来,隆重地表白一次。结果没有,什么也没有,在她脸上,不仅看不到她对他有格外的意思,也看不到他曾经给她大量发短信的事实,这是李锋痛苦和愤怒的根源。在李锋看来,后者简直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从容不迫、谈笑自若,以至于有甚于之前。这只能理解为她为他不再用短信骚扰她而感到无比的轻松,终于甩了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包袱,终于可以将两只胳膊使劲朝身后扩一扩舒口大气啦。

李锋开始失眠。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地回忆她发过的短信,希望从中找到一点来自她的温存和好感。正是因为找不到,所以他得努力地找,像个考古工作者那样深深挖掘。后来他就告诫自己不用再想这个了,还是对付睡眠吧,得睡觉,没必要为一个女人搞得魂不守舍,否则日子就没法过了。像他这样,完全不是葫芦乡这块土地上该发生的事。大家都在谋生活,种地的是那样艰辛,发财的是那样富裕,鸡鸭在沉睡中鸣叫,猪正在圈里哼哼。除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么切实。有的夜晚,月光从窗外照进,把几片泡桐的树影盖在他的脸上,也很真实。这样一想,他的心情确实好了些,然后有了点模糊的睡意,就要睡着的时候,他的脑中就会突然冒出一个问题:“你睡着了吗?”把自己给活活惊醒。于是,所有的悲伤、委屈和愤怒再次涌了上来。

问题还不在于以上,而在于她是他的同事,她每天都在自己眼前。他可以想象到不久的将来,她会带一个英俊挺拔的优秀小伙(总之比自己强)到学校来,这对狗男女十指相扣地在学校的花木之间行走,她会将那小伙介绍给所有的人“这是我的男朋友”,李锋当然也不会被放过。再之后,她就嫁给了那人,大操大办,同事们按照惯例上份子去吃喜酒,李锋不可能不去,否则就是不正常。一般情况下,婚后不用十个月,她就生孩子去了。这表明她已由一个漂亮的姑娘成长为一名妇女。亲眼目睹一个喜欢的姑娘成长为一名老大妈,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其实一个漂亮姑娘变成老大妈也很正常,古往今来的老大妈都是姑娘们变的。残酷在于,整个变化过程与自己毫无关系。也就是说,对于一个喜爱的姑娘最后变为一个老大妈这件事,作为男人,只有我们亲手来完成才毫无遗憾和可惜。现在,照此下去,将是一个悲剧,为了杜绝悲剧发生,李锋认为,唯有自己辞职不干或她辞职不干,然而这几乎不可能。

话说回来,悲剧毕竟还没有发生,连苗头还没有。所以,李锋的痛苦和失眠还包含着某种期盼和等待。他总是从枕下掏出手机看一看,将她的姓名去掉“a”字,然后又补上去,如此反复。克制不住的话,他也会拟一条发给她的短信,然后再删除。他无时无刻地不在盼望着自己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然后颤抖着双手打开短信,正是她发来的,抱怨自己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联系她。这简直就是他活下去唯一的理由,那完全是一线光明。手机长时间的一声不吭,似乎也正是为了这一天在积蓄激情和力量。这是多么荒诞的想法,一个女同事和一个男同事,他们之间没有过任何跨越同事关系的关系,但只因为男的喜欢女的,就有这不切实际的念头,简直匪夷所思。但李锋只能这么想。

整整一年,李锋都处于这种自我想象的痛苦之中,而且他也看不到这种痛苦有稀释的那一天。它不能够被称为失恋,如果像别人那样的失恋,众人皆知,那么李锋可以倾诉,要求别人一起分担痛苦。可惜一切除了他自己,不为人知,所以它是痛苦本身的痛苦。

大概是在年底的时候,形销骨立的李锋找到老朋友张亮,把后者吓了一大跳。李锋第一次主动要求老朋友带自己好好玩一玩,并声称玩什么都行,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叠刚从银行取出的存款。张亮很忙,但老朋友这般形象如此悲壮,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正如李锋所想象的那样,所有的玩都是那么俗不可耐,无不从吃喝开始,但他已不介意,而且很是点了一些好菜。在酒桌上,喝过了量的李锋谈到自己的一生,当说到自己还从来没有好好玩一玩的时候,不禁两行热泪流了下来。张亮见状,这才感到情况严重了起来。在他的印象里,自己这位老同学向来阴阳怪气、城府甚深,当面流泪就像眼前的这位老同学已经死掉了一样让他感到惊讶。即便没死,也像正在死,一点一滴,一血一肉地在死。

最后,张亮问李锋,李锋,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处男?

李锋有点豁出去地叫道,是。

那我们别喝了,张亮建议道,去搞一下吧。

搞就搞,继而李锋补充道,你搞不搞?

当然,陪你。

洗头房就算了,虽然价廉物美,但因为都只是个小门面房,就这么用粉红光线照耀路人,显得太扎眼,自然不足取。KTV包间的陪唱小姐也行,不仅长得不错,还有好的音质,显得有点古代妓女那么个意思,算是葫芦乡镇上最高级的了,李锋就是要求去这儿找个搞一下。但张亮提醒他,这些女的自己没地方,除非李锋考虑把小姐带自己家去。张亮的意思是到桑拿浴室,那里的有现成的包间,干前洗洗干净,干完了,还可以洗一洗,既卫生,又省事。

一番讨论,李锋酒醒了不少,他于是有点退缩的意思,理由是,自己是教师,在葫芦乡多少算是脸熟的人,万一被人撞见,开除公职不说,丢不起这人。而且,李锋说,他听说有几个曾经教过的女学生也干这个,虽然干一下女学生是件更让人兴奋的事,但太危险。事出无奈,张亮只好叫了辆车,二人进城去找小姐。

第一遭,事事都听张亮的。

洗过,躺下,穿着暴露的小姐上来,张亮给挡住了,叫换人。他认为小姐不够漂亮,意思是为李锋好,第一回,怎么说也得搞个质量高点的。李锋没看出来小姐长相,他的眼镜丢在更衣室里,想回去拿,没好意思。

换了两三回,二人才一前一后随着小姐往包间去。李锋只知道走在自己面前的小姐比自己健壮,屁股很大,让他感到两腿发软。待进到包间,李锋简直悔恨不已,包间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小姐长什么样。他想跟小姐说点什么,但事前张亮反复交代,最好什么也别说。看来小姐也无心交谈,她看起来在想别的问题,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手上却很利索,三下两下把自己脱个精光。女人的身体,李锋在电脑上当然早已熟悉,陡然面对真材实料,反而极不真实。这都可以理解。伸手去摸,凉凉的,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茎并无刚才跟在小姐屁股后时那么激动。这让他相当惊恐,他完全忘记了去抚摸那些慕名已久、初次遭遇的女性器官,而是惊恐地盯着自己的阴茎看了起来。

由此可知,这是一次极不成功的性行为。他在开始的瞬间阳萎了,然后小姐用嘴帮他做的时候,他才恢复欲望,勃起。这使小姐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位有过性经历的人,所以不免多吸了几下,结果是李锋将精液射在了她的嘴里和脸上。这让小姐相当愤怒,问李锋怎么能这样对她?李锋答不上来。于是她气呼呼地用床侧的卷纸把脸擦了擦,就穿上衣裙丢下李锋开门跑了出去。李锋惶恐不安地坐在床上,一点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据说小姐都有黑社会背景,她会不会跑出去叫来人?不过她叫人来干吗呢,难道打我吗?不至于啊。他甚至下床走到门前打开一条缝向外看了看,走道里确实没有自己所担心的一幕,只有一扇扇小门,都关得很严实。张亮在哪一扇门后,他不得而知。然后他只能继续坐在床上等。这是李锋一辈子之中最为惊心动魄的等待,究竟等了多长时间他也不知道。后来小姐来了,后面跟着张亮。张亮口吻焦灼,问他坐这儿干吗,怎么还不穿衣服?李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把衣服穿上跟着张亮走了出来。因为时间已晚,李锋也没再去浴室冲一冲,而是直接到更衣室把自己衣服穿上和张亮叫车回乡。

在车上,张亮只淫笑着评论了一番自己那位小姐,然后问了问李锋那位小姐好不好之类的话,就没说什么了,然后就睡着了。李锋几次想询问一些问题也没有机会。这使得他一直不明白这一天究竟算个怎么回事。在他看来,张亮帮他付出的那一百五十块钱嫖资是多余的,因为他什么也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