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相与折磨
急救室的灯亮起，杨季诺颓废地坐在椅子上，裴岩在一旁轻声安抚着肖璃。
“呜……都是我不好……没事玩什么野营哪……不出去羽欣就不会受伤了……呜……岩……羽欣要是有什么意外我该怎么面对阿姨啊……”肖璃靠在裴岩胸口轻声哭泣。
“不会的，羽欣不会有事的……别哭了，嗯？”裴岩拍拍她的背，帮她顺顺气。
“季诺，那些人是谁啊？为什么要杀你呢？”裴岩等肖璃情绪稍稍稳定后，问道。
“我不知道。应该是杨振……我父亲的政敌吧。”杨季诺紧紧地盯着亮着的“手术中”，淡淡地回答。
“那个……是你的朋友？”
“嗯。他叫杨梦凡，是我父亲收养的孩子，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提起梦凡，杨季诺心中的愧疚越发泛滥。
是不是他原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他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和灾难？为什么凡是和他亲近的人，都要受到他的牵连？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羽欣，你可千万千万别再有事了……不然……我独活这几天又有何意义？
……
灯灭了，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医生从里边走出来。
“医生，她怎么样了？”杨季诺急忙冲上去问。
“还好伤口偏离了心脏，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送来得太晚了，导致病人失血过多，可能昏迷的时间会久一点。这段时间我们先安排她住加护病房，你们照顾她时要注意一点。”
“嗯。谢谢医生。”急急道完谢，杨季诺进入加护病房。
“羽欣，你没事，太好了……”季诺坐到床边的凳子上，看着她苍白的小脸。
原本这张脸应该是红红的，暖暖的，而不是像他那样，那么苍白，那么冰凉。
又是因为他……
好像……羽欣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
“季诺，既然羽欣没事了，那我先送璃璃回去了。阿姨很担心。”裴岩对看着羽欣发呆的杨季诺说道。
“嗯。”
轻吻上她的唇，还好……还有温度……
羽欣，你一定要暖起来啊……你是我唯一的温暖了……
“羽欣，我知道我这样做对你不公平。可是……面对醒着的时候的你，我真的没有勇气说出你想要的真相，那段回忆，是我噩梦的开始，我一直都在逃避这它，所以才会有杨柏恩的出现……”
他抓紧她的手，给他面对噩梦的力量。
“十五年前，那年我还只有五岁。因为我是杨振的儿子，所以我被绑架了……我趁那些人一时疏忽，逃了出来，逃到了中心城市郊外的那片树林里……可是那时毕竟人还小，怎么跑得过大人呢？所以——
树林里。
“你别过来……”五岁的小男孩惊恐地后退。
“臭小子，看你还往哪里跑！”一个长相凶恶的中年男子向小男孩逼近。
“啊……”小男孩突然被绊倒了，他看着躺在地上的人，流着泪对着那个人喊，“救我……救我……”
“小兔崽子，害老子追的好苦啊！死心吧！一看这人就知道是早在几天前就被毒蛇咬死了的，你还指望他救你？”
可就在中年男子伸手就要抓住小男孩时，那具尸体突然起来了，掐住了中年男子的脖子，那个中年男子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最后，气绝身亡。
“那时我真的吓坏了，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扑进母亲的怀里。惊恐之下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母亲，然后就昏睡过去了。这一睡就是三天，等我醒来后，就有了杨柏恩，是我太懦弱，不敢面对这个噩梦，于是，杨柏恩就是没有经历过噩梦的杨季诺。
“我父亲终于还是知道了。他要我帮他杀人。因为我有控制尸体的能力，所以杀了人警察也不会查到我身上来。这样，他在可以让自己不受嫌疑的情况下除去所有碍着他仕途的人。
“因为他是我父亲，因为母亲求我帮父亲，所以五年前，我杀了第二个人，从此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不断要求我杀掉他的政敌，我想拒绝……可是母亲，还有梦凡，还有可恶的我身上流着的是他的血，所以我一帮再帮，一错再错。
“可是，除了梦凡，谁都没发现我每控制尸体杀一个人之后，会昏睡三天，我的体温会在我醒来的时候降低一度，体温的差异，让我无法靠近任何人，他们的正常体温会把我灼伤，可是那天……你的体温竟然没有伤到我，反而让我感受到了从五岁起就感觉不到了的温暖……
“本来，要杀的不是你父亲，而是车上的蔡俊毅，可是，那时我的体温太低了，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控制好那具尸体，所以，才会错杀了你父亲，才会昏倒在路边……羽欣……对不起……
“因为你，我终于决定要摆脱杨振的控制，我要赎罪。我不想在我最后的日子里，还害得你那么不幸……
“我不敢，也没资格要求你原谅我，可是羽欣，为了你自己和你妈，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让自己幸福啊……我真的很希望，我可以给你带来些幸福……可现实好像刚好相反，因为我，你原本幸福的家没有了，因为我，你现在躺在医院里，因为我，你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我不敢想象，以后你还会因为我再失去些什么……我不敢冒这个险，不能让你因为我失去生命……
“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除了对不起，还是对不起……”
杨季诺顿了顿，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也知道，我不能再待在你身边，那样只会给你带来灾难，羽欣，我走了。以后，也许，都没机会再见了吧……记住我的话，一定要幸福，好吗？”
最后深情地，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季诺松开握着她的手。
刚转身，他的手就被抓住。
“不要……我原谅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不怕你带给我的灾难……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的我都可以不管……诺……不要走……不要扔下我一个人……”眼角的泪滑落，凌羽欣睁开双眼，看着他的背影。
“羽欣……你……醒了……”刚刚他讲的，她都听到了？
“早在你吻我的时候，我就醒了。”只是那时不好意思醒来，却没想到，听到了让她意外的真相。
一开始，她完全不敢置信，可是，听到后来，一开始的不谅解全成了对他的不舍，她离不开他……
“你……你不怪我，不恨我吗？”季诺转身问她。
“恨，怎么不恨……可是……比起恨……我更爱你……”
“你真的能原谅我吗？”季诺另一只手覆上她抓住他的手。
“嗯。诺，我对你的爱，早已深得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什么都不计较……只要你不离开我……”
“可是，我原谅不了我自己。”掰开她的手，他后退一步，“对不起，羽欣。”
杨季诺不再看她，快步走出病房。
“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泪，止不住地流出来，不能自控。
……
一个星期后，凌羽欣从加护病房转入普通病房。
这一个星期，季诺都没再出现。
“羽欣，笑一个嘛……”肖璃给凌羽欣削着苹果，担忧地望着靠坐起的她。
“你和季诺是怎么了？为什么他这一星期都没来看你啊？打他电话又没人接……你从醒来之后就没说过一句话，羽欣……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嘛……为什么你看起来是那么的难过……不管怎样，你也说一句话好不好？”看到羽欣这样，她也好难过……
凌羽欣依然盯着某个方向发呆。
“羽欣，开心一点嘛……下个星期天就是你生日了耶！我有很认真地想要送你什么礼物哟！医生说啊，你再住个两三天，没其他情况的话就可以出院了哦！来，吃片苹果。”肖璃递过去。
没反应，凌羽欣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羽欣……”肖璃挫败地放下手，“该死的杨季诺！我去找他！”
扔下苹果，肖璃愤愤地离开病房。
找他？
找季诺？
肖璃要去找季诺？
“不……不要……”凌羽欣慌乱地下床跑出病房。
……
“你这又是何苦呢……”杨梦凡进门，看到季诺还是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坐在床上，不禁叹息。
“她怎么样了？”杨季诺声音沙哑地问道。
“她……很不好……”杨梦凡再次叹息，“她从你走后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像个木偶娃娃一样，别人动动她，她就动动，没人动她，她就像你一样能一个姿势保持到有人来动她。最糟的是，她不主动吃东西……”
唉……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在折磨谁哦……
“她……为什么要这样……梦凡，帮我照顾好她，好不好？”杨季诺望着杨梦凡，轻声道。
“诺……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呢？你明明知道，你比任何人都管用……”
“梦凡，”季诺打断他，“你知道，我现在的体温是几度吗？”
“诺……”杨梦凡心疼地看着他。
“九度。”
“怎么会……”杨梦凡不愿相信。
“也许从此，不用我再去杀人，我的体温就会自动每隔十天降下一度。你说，一个体温不到十度的人，还能活多久？也许这次我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这样的我，你让我怎么出现在羽欣面前？让她在觉得有了希望之后再给她我死去的打击吗？那样对她……才是更残忍的吧……”季诺悲伤地闭上双眼，上天啊……为什么你要让我在生命的终点线上遇到她呢……为什么对她那么不公平呢……
“少爷，老爷在书房，他有事找你。”管家在门口恭敬地说。
“忍了那么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季诺慢慢起身，“梦凡，一起去吧。趁我现在还有呼吸，一起一次性解决了吧……”
……
“梦凡，没你的事，你先下去。”杨振说道。
“父亲，我和梦凡有事跟您说。”杨季诺自己在他面前坐下，示意杨梦凡也坐下。
“你杀蔡俊毅失败，我还没跟你算账了，你有什么好对我说的？”
“父亲，你知道……我今年几岁了吗？”杨季诺淡淡地问。
“……”杨振皱眉，季诺今年……十八岁？哦，不，是十九……还是二十？二十一？
看着他的反应，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可心，却还会痛。
“父亲，你知道我是谁吗？”不等他说话，季诺苦笑一下，接着说下去，“我是您的儿子，您是我的父亲。”
“你……你今天说这些做什么？”杨振的语气夹杂着些许心虚。
“我五岁被绑架，逃回来后，你有真正关心过我吗？你的仕途永远比我重要，当你发现我可以替你杀人的时候，你跟我说话的内容就只有命令了，你可曾发现，每替你杀一个人，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季诺的语气，平静地让人心疼。
“你……”杨振这才注意到，儿子的面色苍白地可怕。
杨季诺伸手，碰了杨振的手一下。
“季诺，你的手……怎么会那么冷啊？”
季诺举起手，他看到了他手心的红红的灼伤。
“怎么会这样……”杨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每帮你杀一个人，我就会在寒冷中昏睡三天，那种冷，是外界再高的气温也暖不了的。而醒来后，我的体温就会降下一度，你一定记不清我帮你杀了多少人了吧？二十六个，你觉得，一个体温只剩几度的人，还能活多久？”
“季诺……”杨振心惊地看着他，原来……儿子是在用他的生命来满足他的私欲……
而他，居然一直都不知道，儿子一直都那么痛苦地活着……
“所以，你不用派人来除掉我，因为我随时都会死去。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和梦凡不会泄露你的秘密。父亲，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梦凡和羽欣？”
“羽欣……是那个最近和你走得很近的那个女孩子吗？”
“对。她是替蔡俊毅而死的司机凌磊的女儿。也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我感受到温暖的人。”
“季诺……你恨我吗？”杨振颤抖着问。
“恨过，我恨你从来没把我当成是你的儿子过。可是，你不把我当你儿子，我却无法不把你当父亲。”他现在，连恨人的力气都没有。
“季诺……对不起……”诧异地，季诺和梦凡看到了杨振眼中的泪光……
“我别无他求，只希望你能放过羽欣，她是无辜的。梦凡，你也放他自由吧……这么多年来，他为你做的也够多了……”
“好……我都答应你……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你？”他一直都不知道，儿子为他背负了那么多……他醉心追求的仕途，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他都没发现……儿子的生命快要终结了呢……
他突然……好恨自己……
“没救了……这又不是生病，吃药治疗就会好……以后……你自己多保重吧……你的政敌……只有你自己小心了……爸爸……”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爸爸，而不是父亲。
“季诺……”为什么那么好的儿子，他却将他糟蹋了呢……
“老爷，门外有位穿着病服的小姐说要找少爷。”管家敲敲门，说道。
“穿着病服？诺……是羽欣……”杨梦凡看着他，等他做出决定。
“梦凡……你去帮我处理吧……我累了……”杨季诺起身。
“我扶你回房。”杨振跟着起来，扶着杨季诺回房。
……
这傻姑娘不要命了吗？
这是杨梦凡见到凌羽欣的第一想法。
先别说她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这大冬天的，她居然就穿了一件病服跑出来。
“去拿件棉袄下来。”看看她冻得发紫的脸，杨梦凡转身吩咐管家。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
“诺呢？”她颤抖这问。
他还是不肯见她吗？
“凌小姐，先穿上吧。”杨梦凡接过管家的棉袄，递给她。
“诺呢？”没有动作，凌羽欣呆呆地重复着相同的问句。
无奈，杨梦凡替她披上棉袄，“他的情况……不怎么好。”
“我要见他。”
杨梦凡看到了她眼中的坚定。
他感觉得出来，眼前这个女孩，爱得比他深，比他坚强。
“诺有没有对你说过，他的时间……不多了？”
凌羽欣被杨梦凡的话震到了。
“不……”她都原谅他了，他怎么可以……狠心丢下她呢……
“你还是回去吧，为了你好。再见诺，也挽回不了什么的。这是已成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实在不忍说出那么残忍的话，可是……希望她能明白诺的苦心。
“我不信！”凌羽欣激动地站起来，“就算诺……活不了多久，我也要陪在他身边，你让我见见他，好不好？”流着泪，她向他乞求。
“梦凡，你带她去吧。”杨振从楼梯上下来。
“……”终不忍，杨梦凡叹息，“跟我来吧。”
看着那个女孩的身影，杨振决定，为了儿子，自私一次。
他看得出来季诺很爱这个女孩，可他那傻儿子顾及得太多了，他宁愿就那么让两个人痛苦着，也不愿她在他逝去后悲伤一辈子。
可是……儿子啊，过去的十几年我一直都没尽到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我不能让你带着悲伤离开，我不能等到你离开了才为你做些什么。
那个女孩……对不起了……
我想让我的儿子可以带着一段幸福的爱的记忆离开……
……
“诺……”羽欣无力地靠着紧闭的门坐下，流着泪。
遇到他后，她的眼泪好像多了好多……
“你真的不想见我吗？为什么你要剥夺我爱你的权利？就算你的生命只剩下一天，也请你……不要让我离开你，好不好？”
“我想要陪着你，不管你变得怎样，时间还剩下多少，我都想陪着你，我想陪着你悲伤，看着你快乐，祈祷你幸福，为什么不让我陪你一起面对死亡？你这样……只会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让我一辈子都留有遗憾……
“呵呵……你一定没有我爱你爱得多，不然……你怎么会不能体会我的感受呢……你这样，让我觉得，我被你排除在你的世界外，我只能在你的国度边境徘徊，你的王国，我进不去……”
他的世界，不要她的参与，可是，她的世界，已经不能没有他的出现了……
“下个星期天，是我的生日。我会在KTV中等你。如果你不来，那我……我会如你所愿，不会再纠缠你……”
缓缓站起身，她擦干眼泪，转身下楼。
房间中的杨季诺，虚弱地坐在地上，无力地靠着门，无声流泪。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