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志全家住了四天。前三天,每天都进石林画速写,还专门去看望了巳故书友刘在造先生的夫人朱老师。第三天下午,我们从石林沟回来,师范的另一位学生罗文芳等在刘志全家,邀我们去她家吃晚饭。她家在龙湾上村,离学校比较近。一进门主人便端上刚从树上摘下的杏子招待我们,特别新鲜,味道好极了。
到老龙湾的第四天上午,我们特地在村南的小山沟里找景画速写。龙湾的南面是一道天然屏障路的悬崖绝壁与西面的石林山脉接连,有一条山道可上山崖通往外面。那山道早先十分险峻难行,后来经过修拓,技术过硬的司机也能开着汽车上下通行了。我们顺着那路向岭上攀去,比一般公路险峻多了。
听说进石林的那个隘口是新中国成立后炸山修出来的,原初那一段河水拍崖,并无大路可通石林沟。当年这老龙湾前临大河,背靠绝壁,交通很封闭。这里水田丰饶,粮食果蔬样样不缺,是一处世外桃源。
那屏障岭头由东南向西北逶迤蜿蜒,宛如一条龙。老龙湾的村名很可能与此有关,我却忘记向村民询问确证。龙首下面临河的山崖便是闻名遐迩的黄河水路险要之处观音崖。
这天下午,我们离开老龙湾,坐渡船过了黄对,来到靖远境内的坝滩村。
三十年前,我在安韦小学代课时,曾同石门附近几个学校老师一起翻过哈思山,到坝滩小学开过一次学区会议。会议结束后,我们是坐羊皮筏子从水路到小口上岸返回的。筏子离开坝滩渡口,先过河到对岸老龙湾停泊,去了供销社和学校,那时没听人说起过石林。
弹指一挥间,再次到坝滩,我已经五十多岁了。当年村口的小学校早已搬建到村后面的山坪上了。
我们还是决定先去学校,看可否借宿一夜,若有教师灶,吃饭问题也就解决了。
已经是课外活动时间,学生们正在打扫卫生。一位青年教师接待了我们,交谈起来,听说我三十年前在安韦、小口教过书,还来过坝滩;他说他父亲那时是坝滩小学的民办老师,现在退休了,他是顶了父亲班的。
年轻老师姓尚,他邀请我们去他家里,见到退休在家的尚恺武老师。说起当年的事,他还记得我这个爱画画的代课老师。我问起小口学校的尚明武校长,他说:“前些年就害病死了。”
我听后愕然,心头顿生时迁人非之感慨。
听说我们要去石门,尚老师热情地留我们在他家住一宿。我问去哈思山这一段路,在村子里雇个驴脚户要多少钱?他儿子说最少二十,最多三十元。
这天晚上,三人在灯下挥毫画中堂,写对联,以感谢尚老师一家的热情款待。
天亮后,儿子去村里跑了一圈,没能雇到驴。
早饭后,尚老师准备赶他家的驴送我们上哈思山。他年过六旬,一条腿还有点跛,我们谢绝,他却执意要送,实在让我们很感激。
四十里上坡路,天气又热,史孝先是个平脚底板,走不了长路。尚老师让他双手拽住驴尾巴,借着毛驴的力量,走起来轻松多了。途中歇脚起来,再去拽尾巴时,那驴子竟后蹄弹踢,不让孝先靠近,惹得我和肖冰一阵好笑。最后还是尚老师前去调教那畜生,孝先才复拽住驴尾。驴子驮着三个人的全部行囊,又用尾巴拖着孝先,大热天的,也够可怜的。无奈之下,用踢蹬表示一点抗议,也实在无可厚非。
到了哈思山脚下,有一眼清泉,水不大,甘甜无比。我们倒掉水壶中的残余茶水,喝着清凉可口的泉水吃足干粮,又将水壶灌满,休息片刻后开始上山。
上到岭头时,风很紧,耳畔鸣着松涛声。尚老师帮我们卸下了包,我给他三十元,他硬是不收,两人推让了几个回合,我把钱强行塞进他的衬衣袋里,用手压住袋口。三人齐声说:“这么远的路,你腿不太好,亲自赶驴送我们;再要不收钱,如何让我们过意得去!”
尚老师这时才不再推让。他用手指着山北川底的一大片村落一石门乡,告诉我们到石门学校也就五六里路。然后和我们道别后,吆着驴从原路下山去了。
看着他一步一摆的背影消失在坡上的树林里时,我的眼睛蓦然一阵湿润……
下山的途中遇见长势好的松树,或生动奇特的沟壑,都会吸引着我们去画速写,走走停停地不觉便到了石门。
石门学区校长王建理是我小口代课时的老同事,出发前给他写过信。还是我在靖远师范时,他进城我们见过面的,一晃又是好几年。
晚饭很丰盛,又是啤酒又是炒菜。给学校做饭的中年妇人手艺不错,虽属农村家常菜,却色味俱佳。老友相会连喝带吃,一天的跋涉劳累早已去之大半。
翌日上午,应建理之请,三人为之画画写字。建理喜欢书法,正在参加中国书协办的函授学习。新老朋友之间,更多了共同语言。
下午,三人去哈思沟观光写生。返回时又累又热,一顿凉面吃得特别惬意。
第三天一大早告别建理,坐班车离了石门。抵闇目岘时,我们三人下车去岘后村找到了刘在东老师。王建理说他还在本村学校教书,这才有了中途下车的决定。
刘老师还认得出我。当年虽不在一个学校,但同属一个学区,开学区会便能见面,年轻时候的印象是很深的。
在他家吃了一顿午饭。除了在村里画了几张速写,吃饭前我还特意为他画了张松鹰小画以为留念。
闇目岘是石门至水泉路途中的制高点,由石门过来是上坡,过了岘口便是下坡路了。
离了岘后村,我们沿着公路,边走边画。下午三点时到三角城附近搭上了一辆由双龙乡过来去城里的班车,五点多顺利抵达靖远县城。
那次到靖远,我们三人还去了一趟法泉寺,给龙湾石林开始的写生活动画上了句号。记得在法泉寺当年驻军盖的一栋已经废弃了的建筑物楼台上,史孝先说:“这要在白银,做画院蛮不错的嘛。”
“画院还能成立吗?”我问。
“当然。局长说了,今年一定要报请市上批准。开政协会时我们几个委员也写了提案。”孝先很有信心的语气。
市上成立画院,调进去做个画师也一直是我的梦。到市上工作两年后,我似乎对环境和自己都清醒了许多。听了孝先的话,只笑了笑,没再说啥。
2007年5月23日
东游记
一九九三年七月下旬,连云港市文联组织四位书画家来白银交流展出。一年后,白银市文联组织四位画家赴连云港回访交流。我也忝列其中,有了这东游之我们是十月五日清晨出发的。先是坐中巴到兰州火车站,购好提前预订的硬卧票。因肖冰带着女儿肖颖同去,多购的一张票不在同一车厢,记得是史孝先晚上去那边睡的。
火车过了陇西快到甘谷时,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上停下了。开始以为是一般的临时停车;时间一长,向列车员询问,才知机车接触网坏了,正在抢修。
车停了将近四个小时,车窗外早已是一片墨黑色。就着车厢里幽幽的小曰光灯,几位同伴正在交谈一些有趣的事;我懒懒地靠在铺上假寐。
列车上的广播里突然响起颤抖状的声音,告诉旅客前边甘谷站比较混乱,要大家注意夜间行车安全。开始可能是音响出了点小毛病吧,后面不再是颤音了。接下来乘警讲了注意事项。这提示多少给人种了点紧张心理。车终于动起来了,过甘谷站时我很清醒,一切平安无事。而且后来列车再也没出毛病,算得上是一路顺风。
由兰州坐火车到连云港,须在徐州换车。文联主席郭维平是徐州人,与连云港的交流活动是他前年回家乡时联系的。这次让带队的边强顺道去徐州文联找人办事。
去徐州文联时,听说李可染故居正好于前一日举行了夫人及子女捐赠作品陈列仪式。我们办完事便急忙前去参观。恰巧可染先生的夫人邹佩珠及公子李小可也在。邹夫人非常和蔼,边强上去与她攀谈,还请她同我们合了影。
故居里陈列有可染先生原作二十余件,是不同时期的力作。我们反复观摩体味先生的艺术,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画风严谨,笔墨精到。李先生曾说他从白石老人处学了一个“慢”字,观其原作,深然此语不谬矣。
徐州小停后,当晚我们又登上去连云港的火车。
连云港文联对我们的交流展出非常重视,接待很热情。主席周维先是位有影响的剧作家,赠送我们他的剧作集《早春一吻》。同时还送了几期他们办的《连云港文学》,封面及版式设计素雅大方,品位不低。周主席是位真正的艺术家,语言风趣,待人平易随和。后来看过剧作集的自序,方知他曾在内蒙古生活十五年,“文革”中差点致残。难怪画展开幕那天上午,他对我格外关心,让我有一种说不清的亲和感。
听说我们交流完了就近去青岛玩一下便返回时,他问:“几位去过黄山吗?”
“没有。”我和孝先、肖冰几乎一齐回答。
“那一定要去,其实青岛虽比连云港大,可还是个港口城市,能去看看当然好,但搞艺术的人不去黄山实在是个大遗憾。”
正是维先主席的一席话,让我们后来的行程有了变化。
四人联展于十月十日上午在彦涵美术馆开幕。除了连云港市文联及美术界人士出席,还特别邀请了刚刚到这儿的中央美院黄润华教授和北京画院的李起先生。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中国美协展览部的一位杨同志及中央电视台的记者。他们是来审定连云港赴京美展作品及采访相关事宜的。
北京两位名画家的出席,给我们的四人画展增添了许多亮色。二位画家走到我的作品前停住脚,黄先生问陪同的文联主席:“这是哪位画的?”主席给我们做了介绍。黄润华说:“语言很新,有自己的特色。这很好!”李起也说:“很有想法。”
这一批小画是我探索之中的习作,很不成熟。我自称“夹生货”。我明白对于不足之处,他们一般不会直言不讳的。好在我尚有自知之明,表白了自己的探索苦衷,请二位先生不吝赐教之类的意思。当看到《秋林深处》一画时,他们二人几乎同时发出“这一张感觉不错”的赞语。这张画在我的这批夹生货中,之前,并未引起我特别的偏爱,只是感觉气氛尚好而已。当时他们二位的赞语也没让我太多在意。没想到一星期后,在武汉汤文选老师家里看画时,老师也指出这张画不错。甚至还说:“苏宰北,你就照这样画吧,可以从这里走出你自己的路子来。”
一张画不约而同引起三位画家的青睐,便引起了我的思索。使我更深刻地认识到画的整体调子、气氛和意境的重要性。我想画面上透露出的模糊美和韵律感可能也是引起关注的原因之一吧。
画展开幕那天下午,文化局长带我们去连云港画院交流。他是山水画家,兼任画院院长。来白银的花鸟画家吴海浪也是画院画家,画院只有四名专职画家。环境非常优美,公园楼阁式建筑,一人一间不小的画室。他们的任务除了自己搞创作,还有一个便是为市里领导出访提供礼品画。连云港跟日本的城市来往较多,画院画家有时也随政府使团去日本艺术交流。
第二天,文联副主席沈涛又陪我们游览了市郊的云台山,里面有花果山水帘洞。是否西游记中的那处地方,就不清楚了。还有一处岩画也很有特色。
在连云港逗留的几天里,最有意思的是坐着快艇出了一次海。那是在餐桌上偶然引出的一个机缘。
连云饭店工会主席王才生是前一年来白银交流的书法家之一。他们饭店招待我们吃海鲜,酒过数巡,餐厅经理谷先生打啤酒瓶时“砰”的一声炸了,手指被炸伤出血。包扎后,突然豪气大发。由吃海鲜说到西北人很少有机会到海边来时,他站起来拍着胸脯说:“连云港这一块儿,无论白道黑道,没有我谷某不通的路子。我找个快艇,让几位老师去海湾游玩一次。”
年轻人豪爽得很,说到做到,第二天我们便坐上了一艘管理部门的检査艇。海湾里停满了渔船,那快艇上的人员高声吆喝着叫大家让道,显得很霸道。同在艇上的我,看着并非情愿地用撑杆撑着给快艇让道的渔民眼里的无奈和不满时,感到自己也如同恃强凌弱者似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然,快艇载着我们驶向离海岸远了起来的海湾深处时,海风撩起了头发,那种惬意早已平衡了出海时的不悦心情。一圈比一圈大地足足在海湾里驶了一个多小时,着实让几个北人过了一回身临其海的瘾。
张发礼是来过白银的另一位书法家。他是已退休的物资局长,特别热情地两次设宴款待我们。
张夫人赵大姐长得浑圆短粗,既善烹调又喜唱歌。趁她在厨房正做一样拿手菜肴时,张先生悄声对我们说:“下一道是我老伴最得意的菜,等会大家品尝后要说好,她会给大家唱歌的。”
本来味道就好,又知道了这个秘密,我们几个异口同声地称赞菜烧得好吃。赵大姐圆脸上放着光彩,开了花似的。
“老伴,给西北的朋友唱首歌吧!”张先生乘兴提议。
赵大姐略略谦虚,便唱了起来。确实唱得不错。一时间歌声、掌声、欢笑声,宾客间欢乐无比。
实在是一对太有趣的老人。除了菜好、歌好,他们家米饭也特别香,是我这一生吃过的大米里顶好吃的。那米细长,粒晶莖说是亲戚刚带过来的新米。品种及产地当时可能议论过,现已记不起了。
离开连云港那天上午,沈涛副主席送我们去火车站。几天里除了美协的同行外,大多是他陪同我们。正要进站时,美协主席周明亮骑着摩托车也赶来送行。老边是我们的文联副主席兼美协主席。这可能是对等的接待格局吧。
我也是瞎猜。这方面我是绝对无知的。
2007年5月28日于宽堂
名山掠影
连云港文联主席周维先鼓动我们去游黄山,带队的边强也同意了。正巧老边要去南京等候夫人一同去探亲,我们便一齐坐火车南下。
火车到南京浦江口时天色近晚,我们住在一家小客栈里。翌日清晨坐渡轮过江,为住店折腾了半天,直到十一点多才住进了一家条件极不便利的后湖旅舍。
下午,五人一起去逛夫子庙。里面画店不少,有江苏部分名家的画,外地画家作品很少。几个店里都有假画劣画。在秦淮河留了影,又逛了鸟市。这一带是个繁华所在,但因精力不够,我感到玩得很累。
接下来又在南京逗留了一天。上午去中山陵、灵谷寺、明孝陵游玩。下午三点多赶到江苏省美术馆,参观了“1994金陵绘画陶瓷精品拍卖展”及“日本女画家黾谷博子中国之旅画展”。
拍卖展上多为一般应酬之作,且有些明显是赝品。但还是有些好画,近现代大家虚谷、任伯年、吴昌硕、齐白石、徐悲鸿均有佳作。津门名家刘奎龄的动物工笔不少,且俱真俱佳。朱屺瞻、刘海粟、李可染诸家个别画作亦有精湛之处。尤以傅抱石的两张山水实乃精品,我在画前驻足良久,获益颇多。最大的遗憾是黄宾老虽有作品,却是平常应酬画。
日本女画家展出作品不少,却少有感人之作。
十月十六日中午我们几个与边强分手,坐车离开南京。
火车到达黄山市,已经是晚上了,我们在车站附近的一家承包旅社住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