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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正月初五,二月十六日扬子生日。扬子蛮以为石言尘必定要和自己会面,顺便介绍李安姐姐与石言尘认识。而且早给李安夸了海口,石言尘必定打来电话邀请。可是,从中午等到下午,从下午等到晚上,依然不见石言尘打来电话,扬子好不失望,扬子恨不得打电话过去,叫石言尘过来。可是如果这样,那在李安眼里多么没有面子啊!扬子哪能知道,石言尘看了凌萍儿受打惨状,哪有心思其他事务?李安早已猜透扬子心境,道:“好妹妹别等了,大凡男人都是这样,一旦将你占有,你就成了废纸,想揉想搓,想丢想弃,全都由着他们,妹妹这回该明白了吧!”李安本想故意刺痛一下扬子,并以告诫,不要轻信男人。没想到扬子认了真,“呜”一声,哭了起来,委屈道:“——谁让男人占有了?谁让男人揉搓了?谁让男人丢弃了?姐姐竟然如此欺侮妹妹,——呜——石大哥可不是姐姐想的那种人——呜——”李安呵呵朗声笑道:“姐姐知道妹妹就会如此,好好好,妹妹的石大哥,就是那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总该行了吧!”扬子依然哭道:“妹妹也没见过怎么个柳下惠的——呜——呜——”
为了吸引扬子,李安摇摇扬子,道:“妹妹听着,姐姐还真的见过这么个柳下惠先生。刚来定宁,姐姐第一次到秋水一方,来了一位先生,非常绅士,但是微微醉态。他的朋友请客,将他推进姐姐侍奉的豪包金凤雅。先生除了欣赏房中陈设,就是品茗饮茶。姐姐见他丝毫没有欢场举动,便是职业地诱骗他,到卧室欣赏所谓的精美雕像,其实就是姐姐的身体。先生果真上当,进了卧室。就地环顾四周,寻找雕像时,姐姐迅捷脱去所有衣饰,一尊精美的自然雕像,呈现先生面前。好半晌,先生凝视着,很显然,姐姐的身体,姐姐的灵秀,姐姐的气质,将他强烈地震撼了。姐姐可以感知,先生差一点从灵魂深处喊出个‘美’字来。可是,先生着力赞美姐姐胸前那幅文身,并且轻轻拿过胸衣,递于姐姐手中,委婉道——在下真是开了眼界,饱了眼福,已经三生有幸,心满意足了。其他非分之想,不敢过于奢望,还请这位妹妹藏好这尊雕像吧!呵,先生是那样尊重姐姐,尊重姐姐的人格。姐姐突然找到了丢失多年的尊严与信念,姐姐突然感到仍然可用‘人’字配称姐姐,这是姐姐所得的最大一笔小费,一笔无价而又永恒的精神小费。姐姐供职欢场这么多年,没有一例不是逢场作戏,没有一例不被姐姐所折服。惟独只有,也只有这位先生,服而不折。姐姐突然改变一贯对待男人的成见,对先生敬重起来。临行,姐姐深鞠一躬,恭送先生出门,这也是姐姐惟一一次鞠躬送行。姐姐一直记忆着先生的形象,一直品味着先生的人格,一直赞美着先生的崇高。如果妹妹将后写书,莫要惜墨如金,一定也将先生写上。只可惜先生姓字名谁,没有留下一丝可寻之迹。真希望,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个地方,能与先生有缘邂逅。人性最美好的,莫过于性爱,然而将性爱作为赚钱的手段与途径,却是最为丑恶的。先生一点没有丑恶姐姐的意思,因此,妹妹将后莫把姐姐写的过于丑恶,也无需刻意美化,只求原貌再现为幸。”
扬子听得感动,道:“写书的时日尚远,妹妹天天舞墨写诗,却给姐姐没有一首,今天也为姐姐来首咋样?”李安道:“那就再好不过了,其实姐姐天天盼望,只不过没好意思来求妹妹。”说着赶快笔墨侍候。
扬子书写一句,随口解说一句,道:“琼楼金阙——就是姐姐侍奉的金凤雅。在水一方——便是那个洗浴欢场秋水一方。风尘依依芙蓉——代表风尘中人也。堪爱惊秋这枝——最堪疼爱穿越夏季,让秋天都可以感动的这一枝啊!也就是姐姐你了。斜阳数度——即经历几年的余辉晚照。凉风雨露——且又经历多少凉风的吹寒,雨露的侵袭。消磨几朝春华——即为前后耗去姐姐八朝青春年华。不失旧时颜色——依旧那样娆艳,一点也未褪却颜色。疏影天涯倦客——乃是漂泊天涯的倦客啊,灯光下显得多么身单影孤!流离颠沛——是说经历所有坎坷与流浪之后。总觅金兰结交——在指总会觅得犹如金兰一般的结交。馨香乾坤——暗示真挚情意香满天地。
轻轻暗叹——轻轻地叹息一声。朔风半卷——人生变故,好似北风袭来,毫不经意之间,已是一半残败一半零落。多少芳菲灵肉——多少次如此洁净的灵魂,这样惟美的肌体。均付莺莺燕燕——转眼间全被世俗的莺莺燕燕占去。天妒红颜——苍天啊!也是那样世故好妒,不让绝色红颜。豆蔻沦落——正值豆蔻年华,就迫其沦为风尘。回首夜夜凉梦——一旦回想这些夜夜凄凉,好似梦魇的往事。粉泪点点梅妆——落下点点和粉的泪水,湿染了梅般美丽的妆扮。可欣阅世余苦——还可让人倍感欣慰的是:在阅历尘世疾苦之后。病翼惊魂——虽然身体好像晚秋的病蝉,让人从灵魂深处产生怜惜。犹抱凌云高洁——但是,依然怀抱着犹如晴空流云一样的高洁。志在冰玉——心志依然冰清如玉。”
扬子边说边写,一首《叹风尘·玉芙蓉》,为李安而成:
琼楼金阙,在水一方。风尘依依芙蓉,堪爱惊秋这枝。斜阳数度,凉风雨露。消磨几朝春华,不失旧时颜色。疏影天涯倦客,流离颠沛,总觅金兰结交,馨香乾坤。
轻轻暗叹,朔风半卷。多少芳菲灵肉,均付莺莺燕燕。天妒红颜,豆蔻沦落。回首夜夜凉梦,粉泪点点梅妆。可欣阅世余苦,病翼惊魂,犹抱凌云高洁,志在冰玉。
李安拿起诗笺,读了又读,喜不自禁,道:“好一首《叹风尘·玉芙蓉》,真格写到姐姐的灵魂深处了,只有听懂高山流水的知音,才可将姐姐了解得如此透彻。姐姐的心震颤得好厉害,妹妹能够感觉到吗?”扬子又道:“姐姐不要美不自禁了,还是说点正事吧!”李安道:“大过年的有何正事要说?”扬子道:“从去年十月到现在,姐姐四个月薪金加西安行息,共有十八万多元,以前存款七十五万元。另外,妹妹手中还有六万元,家中实有财力近百万元。姐姐答应过妹妹,干完今年,是要休息的。钱已经够多了,妹妹要姐姐休息嘛!”扬子撒着娇,央求姐姐李安罢手,再别供职青春欢场了。李安突然改变话题道:“哟——这几天光顾与妹妹乐呵,差一点忘记给妹妹压岁钱了。和去年一样,给妹妹还是五万压岁钱,另加一万家中花销,共六万元。十万元定存,其余两万多,除给家里制备一些东西之外,要将妹妹和姐姐好好装扮一下,买些衣物、化妆品之类的……”不等李安将话说完,扬子差点将茶几掀翻,大哭道:“不要不要,妹妹不要——说好休息的,又变卦了!言而无信,姐姐不讲信用——”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安吃惊不小,但是李安知道扬子真心舍不得让自己再去欢场干事。心下懊悔——于其生日之夜,千万不该两次惹哭扬子。这便计议,一定先要稳住,然后再让她高兴才是。于是猪八戒倒打一耙地道:“你看,姐姐也不想去了,可是姐姐转行的事,到现在还没个结果,你说怪谁,妹妹?”话有三说,巧者为妙,李安何等的精于说话,仅此一句就将扬子牢牢套住。那意思不就是:全部责任都是你扬子的,你还闹腾什么?
其实,扬子哪里知道,李安干了一年半的时间,“金凤雅”早都成为“秋水一方”的招牌,不管做大款的,还是当官的,一张口就点“金凤雅”,有时为此,还要发生争撞。为了缓解争抢局面,老板刘大一再提高“金凤雅”收费价码。李安也是趁此,多次提于刘大,谈妥优厚条件,钞票、小费犹如流水,哗哗淌入李安的腰包。李安当然不会放过这笔资财,肯定将其轻易收为囊中之富。不过,人怕出名猪怕壮,李安早就料到,“秋水一方”名声雀聒之际,即是气数将尽之时,迟早要被取缔。李安必然随机而动,见好就收,无需扬子过多操心。
李安揽过扬子,摇着肩膀,追问道:“妹妹到底说说,姐姐说的是不是在理?快说呀!”扬子缄口结舌,犹若芒刺在背,知道过去一年,根本未将转行之事过多考虑,落得理屈词穷,无地自容之态。委屈道:“姐姐真会狡辩,自个不讲信用,一句话,全将罪过推到妹妹身上,不行不行,妹妹不行!”扬子嘴上虽说不行不行,那眼神绝然却在恳求:姐姐,别再难为扬子了吧?李安又行调笑,偷换概念道:“刚才妹妹是不要不要,妹妹不要;现在妹妹又是不行不行,妹妹不行,到底是不要还是不行?如果不行,姐姐再给妹妹加一万。”这一句又将了扬子的军,扬子急忙解释道:“哎呀,错了错了,不是不行。”李安立即接口道:“不是不行,那就是行,行了就再加一万。”这下扬子更忙了,更是急忙解释:“哎呀,错了错了,不要不要,不是不要。”李安又是立即接口道:“不是不要,那就是要了,只要妹妹要了,就按六万元照办得了。”扬子不知道自己绕口地说了些什么,前俯后仰,捧腹大笑。李安笑道:“还说姐姐狡辩呢,妹妹连自己都狡(绞)成辩(辫)子了。”
年罢,李安不但没有罢手休息,反而更加忙于以往。扬子的心情,惘然若失中平添许多灰重的郁闷。只得流泪,自作麻木,顺着李安的意思由她去了。
除了去南苑酒店做账,扬子就是泄愤似的学习,仿佛有意要将苦闷,赌气地倾于书本。不过还好,石言尘尽量抽出时间,每星期来看扬子一次,让扬子愉快一阵。
2
草青雁来,四月伊始,又是万物复苏之际。
南苑酒店老板叶云冰,因不能偿还银行贷款,银行将其诉诸法院,要求法院执行拍卖作为贷款抵押的崔作栋铺面房产。崔作栋狗急跳墙,也将叶云冰诉至法院,要求叶云冰即刻归还《房屋所有权证》。叶云冰哪有什么《房屋所有权证》归还崔作栋?活该崔作栋心肠太狠,财心过重,自恃房证,一年向叶云冰敲去七万多元租金。这下法院必将按法律规定,判决拍卖作为贷款抵押的崔作栋铺面房产。崔作栋真是贪图小便宜吃大亏,因为七万元,几百万元的房产将被拍卖,偿还叶云冰的银行贷款及行息。无奈之下,叶云冰又将建安房产开发公司诉至法院,以求判决之后,偿还崔作栋损失。可是建安房产开发公司与兰州地新开发公司的官司正陷僵局,久拖不决,迟迟未能结案,哪有先行审理叶云冰诉讼案的道理?叶云冰腹背受敌,一夜之间,官司缠身,横下心来。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由你们去闹,大不了我叶云冰还做从前的“城市落叶”,云游四方,一走了之。
叶云冰还真的收拾行囊,去做从前的“城市落叶”,一走了之,云游四方。
眼下,扬子却是没了干事。
扬子找了几天,看准政府宾馆服务员一差,想必政府宾馆必定好干。扬子兴冲冲地告诉石言尘,要去政府宾馆做服务员,没想到石言尘坚决反对。扬子执意要去,正要撒娇逼迫,石言尘怒不可遏,差点钳住扬子要打。斥道:“干吗?讨厌!当心大哥要了妹妹小命!”扬子觉得石言尘确实动怒,不敢不依,只得作罢。为何不要让去,石言尘也不告诉,个中情由亦是不得而知。反正扬子以为,石大哥何等人物,所作肯定有理,遵照便是。
连续半月,扬子一连苦读。这晚,有人敲门,扬子询问几声也未答应。平时,除了石言尘再也没有别人登门,凌萍儿偶尔要来,也是事先电话预约。因为石言尘昨晚刚刚来过,不可能今晚连着就来,那又是谁呢?扬子开门看个究竟,刚一开门,石言尘便映入眼睑,扬子绝对不会想到又是石言尘来见,于是喜出望外,赶快迎其进门。道:“大哥不是有门上钥匙吗?怎么一次不用,每次都还敲门?”石言尘道:“万一家中还有别人,不是让人难堪和误解?”扬子道:“大哥昨晚刚刚来过,今晚又来,肯定有事,大哥快说吧?”石言尘笑道:“真的还让妹妹说准了,大哥哪敢天天影响妹妹学习?——爱丽斯化妆品牌商城老板冉彤,是大哥同学尚志侨的老婆。她那里一位财务稽核,妊娠生产,不得已请假了,工作暂时空缺。今天中午,大哥遇见他们夫妇,随便说起她的经营状况,得知了这个消息,于是大哥有意提到——大哥一位外甥女懂得财务,正好闲着,能否让她暂时干着?冉彤说见过面才可定下,让妹妹明天到总经理办公室先去一趟。”扬子高兴道:“又是外甥女,这一次可不敢说漏了嘴,让人抓了把柄。”石言尘用手拍拍自己的嘴,提防似地道:“当然当然。”扬子又道:“妹妹的月妤妈妈,是广州凯思蜜化妆品集团公司副总裁,妹妹在她那里呆过一段时间,熟悉其中干事,最喜欢干化妆品了,妹妹明天就去。”石言尘道:“那就更好,但是学习考试之事,一点不能放松。”扬子点头理会。
3
爱丽斯化妆品牌商城,是定宁最大化妆品商城。扬子经常与李安光临,知道其中环境。扬子按照石言尘安排的时间,去了总经理办公室。冉彤见了扬子,惊得失声叫道:“哎呀,我的妈哟!从哪里掉下这么个风姿绰约的小天使,不管懂不懂财务都得留着商城干事。这个石言尘,简直埋没人才!”扬子看看冉彤,比石言尘年龄大些,乖巧道:“谢谢阿姨赏识扬子。”冉彤取笑道:“连名字也是品牌,咱们脚下的正是扬子牌地板,不过阿姨可舍不得将我们小扬子踩于脚下。快说,想干什么?”扬子道:“就稽核吧!”冉彤道:“那就副总经理兼稽核吧!”
冉彤一声令下,早有人员为扬子收拾了办公室,以及各类办公设施与之相应待遇。扬子坐于老板桌前,俨然总经理的派头。扬子感而有首《适时自诫》,自律自己:
一桌正开阔,方显我气魄。好似沾沾又自喜,且莫受宠还若惊。谨记这小女:孤身任飘摇,前途未可卜,更著风和雨。
派头当然不错,不过,工作却没那么轻松。
临近“五·一”,商城发放一些代金券。根据不同档次,分为五十元、一百元、二百元、五百元不等的贵宾券。另外,为了促销,每购买一百元化妆品,回送二十元返赠券。不管贵宾券,还是返赠券,持有者总想兑换为现金,不愿另行购买物品。商城中,无论员工还是领班,无论收银还是导购,见着有机可乘,争先半价收买,然后全到收银台,私下全额兑换现金,从中渔利。曾经几时,收银台现金紧缺,尽为代金券,找零都难,商城营业,严重受损,可是老板冉彤,一概不知。扬子偶尔发现,全部摄像记录,汇报与总经理冉彤,冉彤大怒,怪不得年年搞促销,促销越搞越糟糕。冉彤立即带领人员,悉数收缴一遍,从几百到几千元不等。甚至有位何姓领班,屯积过万,只可惜还未来及兑现,就被收缴,白白损失六七千元。经冉彤清点,此次收缴私自屯积代金券,就有八万多元。即刻,商城再也无人私自收购代金券。利用代金券购买商品者立即增多,特别持有小额代金券者,大都另行加点现金,选购所需,被动局面顿时扭转。冉彤高兴,给扬子奖励一套化妆品及八千元现金。扬子将化妆品转赠姐姐李安,又将八千元现金,购台笔记本电脑,置于家中。
烦恼由我起,多事自心生。不过,扬子之举,立即招来商城众多员工的嫉恨:哪里来的白衣魔女——扬子鳄?真乃晦气!遇见扫帚星了,到手的鸭子飞了。一双双目光,犹如利剑,真欲刺穿扬子。很快,扬子便成孤家寡人,无人更多理会,时不时地还遭白眼。甚至飞来小件物体,袭于背后,让她难堪。
扬子不知如何应付,只得自我宽量,不放心上,由着他们大胆放肆。扬子有首《涉世雅量》,用以自宽:
吾为小真君,雅量容他人。毋以短攻短,毋以顽济顽。不畏此人忌,不惧彼人毁。世态本炎凉,人情故冷暖。
六月中旬,冉彤要去北京,参加下半年大型订货会,需得一月时间。因为时间不长,商城大小事务,冉彤暂时交于扬子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