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朝见龙颜
“玉环。我回来了。”
夜里,半睡半醒之间,朦朦胧胧听到门开声,随之,进来一个人。
“你回来了?”玉环睡的正香,听见响声这才半眯着眼睛,翻身打了个呵欠。
“玉环,快起来。”寿王坐到榻前,摇晃着昏昏欲睡的人儿。
“干嘛!人家都睡下了。”玉环沉沉的闭着眼睛,枕着胳臂,身子却不动。
虽然她赖在床上不肯起,但还是被夫君强行拖了起来。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看到一张曲谱。
“这是什么?”
“是父皇作的承天曲。千秋节就要到了,每个皇子都要准备一个节目,我特意将父亲新作的承天曲的曲谱要来,我们加紧排练,到时候,让父皇高兴高兴。”
“嗯。”玉环顺从的点点头,素来,她都是这样的。
寿王退了鞋子,翻身上床,和衣躺下,嘴里叨叨着:“这几日,真是劳累,母后的教诲一时也不敢忘,我要更加发奋才是。”
寿王说完,倒头便睡去,没有碰她。
玉环手里捏着那一张曲谱,却了无睡意。
月,缓缓升起。从木窗的缝隙里,钻出一束光来,倾斜到床上。
玉环下床,推开窗户,仰面望着那一轮明月,身体里浮动起一丝莫名的躁动。
心空空的,激荡着一股不安分的失落。
已经几日没见到他了,没想到,今日他回来,竟是为了让她替他排练曲子,他甚至连看自己一眼都显得很不屑,真是想不通,江山社稷对他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回身望着瑁儿已经睡熟的容颜,玉环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说不清是后悔还是惆怅,只是,很寂寞,很寂寞。
——这,就是一个王族的生活吗?不能和夫君整日相伴,不能纵情欢笑……不能做的事情太多,能做的,只剩下言听计从了。
望着窗外清冷的月色,她再也没了睡意,将身子靠在床头上,一个人怔着,呆着,想点什么,或者什么都不想。
天亮时分,寿王睁开眼眸,翻身本能的朝身侧一搂,这才发现被褥下,是空空如也,玉环早已不见了人影。
“玉环!玉环!”——
他惊起,披衣下床,“玉环!玉环!”一声一声叫着,打开门。
正要寻宫女们问个明白,忽然跑来一个侍卫,见了他就地一跪:“启禀十八殿下,寿王妃她疯了!”
“你胡说什么!小心我掌你的嘴!”寿王呵斥一声。
“殿下还是亲自去看吧。”
那人说着,便引寿王到了园子里。
一片翠茵茵的草地上,玉环一身粉砂,透明而飘逸,纱面上镂空绣着大朵大朵的芙蓉花,寿王赶到时,她正迎风旋转,那纱袖蝴蝶一般飘飞起来,飘逸俊美,整个人如同从天上坠落一般。
玉环长袖飘浮,云手轻扬,只将那偌大一片翠茵当成了她的舞坊,欢舞尽兴,丝毫不觉有旁人观看,期间一只鞋子无意间坠落,她也浑然不觉。
寿王看的出神,竟不自觉吃吃的笑起来。
她此时一张素脸,长发随着舞步翩然飞舞,加上那粉色裙纱的掩映,更觉似出水芙蓉一般,娇弱的惹人怜惜。
“十八郎,你起来了?”一个错步,玉环斜身挥袖时,看到了夫君,便停下舞,缓缓走过来。
“没想到玉环的舞跳的如此之好。”寿王赞叹一声。
“十八郎喜欢吗?”玉环弯弯唇角。浅浅一笑。
“嗯。喜欢。”寿王上前一步拦住她的腰肢。
“玉环,你为何独自跳舞?不睡觉了吗?”
“十八郎终日忙于政务,无心陪着玉环,玉环太过苦闷,就想一个人跳一会儿,累了,就什么也不想了。”
一句话,将寿王说的半晌无语。
“玉环,是我不好,瑁冷落了玉环,让玉环一个人寂寞了。”许久,寿王珍惜的凝视着眼前如花的娇颜,心中愧疚道:“上天赐给李瑁一个这么好的女人,而我,却冷落了你,真是罪过,罪过。”
玉环勾起唇角,笑了笑,将脸依偎在李瑁怀里。
“只要十八郎心里有玉环就好。”
“一个王妃,如此跳舞,有失体统,传到皇上那里不好。”一个下人提醒一句。
“胡说!我就喜欢王妃跳舞,她想坐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我能办得到。”寿王黑着脸呵斥了一声,“都是你们这些聒嘴的奴才,后宫里才有那么多的风波!”
一低头,看到玉环裸露着的洁白脚踝,踩在冰冷的地上,冻得有些微红。忙心疼的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鞋子,小心的套在她脚上。
“虽说是晚春时节,但是,清晨还是很冷。小心寒从足底生。”
眼睁睁的望着寿王屈尊亲手给自己穿鞋,玉环心底一软,感动的说:
“十八郎是个好夫君,好的让玉环心里都疼了!”
寿王站起来,搭上她的肩膀:
“好了,我们回屋去吧。将来,我给你造一张大床,你就在屋子里跳舞,晚上还能睡觉,省的这些奴才们说三道四的!”
“好。谢谢十八郎。”
玉环仰起脸脸,嫣然一笑,瑁儿竟有一种花枝乱颤的舒爽,也跟着笑起来,两个人相携着进了屋子。
自从武慧妃仙去,皇上身边一直冷冷清清的,武惠妃陪伴了他二十年,皇上早已成了习惯,可忽然之间,那个人就没有了。
枕踏边没了贴心说话的人儿,皇上每日郁郁寡欢,精神消弭,体力也就深感不如从前了。
一日,批阅完奏折,玄宗皇帝正伏案小憩,斜眼间见缸里的鱼儿往来穿梭,好不惬意,忽然想起武慧妃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陛下,您看,它们一生都在这水里游啊游的,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一条鱼。”
“这样游来游去的,不是很苦吗?”皇上说。
“汝非鱼,安知鱼之苦,汝非鱼,又安知鱼之乐呢?”惠妃饶有意味的说道。
许久。
皇上从往昔的虚空中回转过来,忽然对高力士说:“力士啊,朕从前听爱妃说起鱼的乐与苦,当时她说‘非鱼知鱼乐’,当时,朕不大明白她的意思,还以为她是怜悯那些鱼儿,如今想起来,她是在怨朕没有多陪着她啊……”
一个年迈的老太监近前一步,将浮尘朝小手臂上一搭,说道:
“陛下,又在想慧妃娘娘了吧?后宫佳丽无数,陛下何苦让枕边清冷呢……不如老奴传来几个,陪着陛下解解闷?”
“不必了。”一身龙袍的人缓缓摇了摇手掌。
“知己难求,与其找来几个不可心的人,不如朕独自呆着的好。”
望了望天子的脸,高力士眸光闪了闪,试探般对着皇帝说:
“听说,宫内有一个羞花的美人,陛下可曾见过?”
“哦。羞花?哪个女子竟有如此美貌?”皇上一下来了兴致。
高力士望了皇上一眼,接着说:
“传言,是寿王府里的寿王妃杨氏,宫女们说王妃在园中赏花时,手指碰触到一株花草,所触之处,花叶合起,花苞收敛,羞答答若少女一般。宫人们私传,是因了她绝色的姿容,就连那花儿都比下去了。从此,便有了‘羞花女’一说。”
“果真有此事?”不经意间,龙颜大悦,道,“寿王纳妃,虽是朕亲自颁旨。但,朕这儿媳,还不曾见过。何日宣她入宫与朕见上一面?”
高公公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回道:
“陛下莫急,千秋节马上就到了。到时候各皇子门都会携着各自的王妃前来祝贺,那时候,您再一睹芳容也不迟。”
皇帝笑笑,捻着胡须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那朕就再等等。”
千秋节。
皇帝大宴群臣。
锦席之上,皇帝一人独坐,虽说是威风凛凛,却也不免孤单,往常,都是由武慧妃来陪着他的,如今,人去了,这位置也空空如也。
万人舞狮。
千朝贺。
群臣共饮。
节目是一个接一个,和往年没什么不同,看了一会儿,皇帝竟有些困倦了。
“下面一个节目是‘承天曲’由寿王妃携三千乐士进献!”
一个清冽的宦官的声音传过来。
“寿王妃”三个字,将昏昏欲睡的皇帝从半睡半醒的状态里拽回来。
——寿王妃?莫不是那个羞花的女子?
倒要看看她长的一副什么模样?是生了三头六臂,还是长了仙身鬼骨?
自高高的御台上向下俯视,只见三千甲士齐刷刷的列队奔赴场地中央。
这些人个个身穿着铁甲,面色庄严,与禁卫军不一样的是,他们腰胯间佩戴的不是兵器,而是一只大鼓,漆红色的鼓身煞是夺目,显现出一片喜悦之气。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响起,随即,钟声齐奏。
时而若沙场征战,时而若美人吟月,时而若千帆同济,时而若春燕衔泥……
正听的入神,忽然,鼓乐声戛然而止。
皇上一阵纳闷,忽见那些甲士迅速朝外围散开,合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形,倏然间,从圆形中间豁开一条通道。
通道中,百余舞女翩然而来。
这些舞女身着黄、绿、红、蓝各色艳丽的裙纱,身披纱帛,飘飘然入了场地中央。
正中间,是一个粉衣女子,长纱飘逸,发丝如墨,头顶簪一朵新开的芙蓉。那一张脸光洁如玉,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含羞带娇,绯色的唇轻轻抿了一下,便翩然的开始起舞。
鼓声再次响起,喝着那女子的舞步,旋转时如长河流水,静足时若高峰林立,双臂伸展如鹰击长空,单足插天时若蛟龙卧水。
皇帝看的痴了,想不到这大唐,还有一嫩绿如此高深之人。他舍不得眨一下眼睛,高力士好几次将他最爱喝的龙井递过去,皇上都不去接。
那老奴只是笑,暗自感叹:皇帝陛下,到底是找到了可心的人儿。
舞罢,杨玉环收步上前谢恩。
“寿王妃杨玉环,叩见父皇陛下!”
“好!”皇上龙颜大悦,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儿媳。
“你的舞跳的很好。将承天曲诠释的如此完美。朕赐黄金三千两,以作奖赏。”
“谢陛下赏赐。”玉环低着脸,因为刚刚激烈的舞过,脸上飞上一层绯色的晕。
皇帝看到那一抹红晕,心里微微热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毛头小伙的年纪。
“平身吧,你来讲讲,是如何理解承天曲的?”皇上进一步问道。
玉环站起身,一脸无邪的望着皇上,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大唐的最高掌权者,不像传说中的威严,也不像瑁儿说的瘦,是一个很慈祥,很有才华的长辈。
她朝前靠近了一步,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
“承天,势必要兴师动众,以承天命。父皇在承天曲里,将陛下的雄心和抱负,以及大唐如今繁华胜景都写进去了。父皇的曲子仿佛一幅幅优美的画卷,有平静的乡村,繁华的都市,有壮丽的宫殿,幽美的园林。皇帝千骑,万乘出猎,四夷重舌,九州来朝。商队横绝,风雪沙漠。将军远征,旌旗飘摇。”
“因此,玉环以为必定要动用诸多的将士才能表现它的辉煌,然后加以舞蹈,表现它的柔美和襟怀天下。”
“啪!啪!”双掌相击,皇上对她的一番话颇为赞赏。
“没想到。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