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皇朝的背影
11534100000010

第10章 宫中琐事(2)

她说完就开始忙着吃了起来,还给了我几块点心,并且告诉我可以当着她的面吃。当然,我没有忘记谢恩,多谢总比不谢好,我就是这么想的。她告诉我说:我给你这些小东西的时候,你不用磕头,只需要说‘谢老祖宗赏’就好了。”过了一会儿,她吃完了,吩咐我把剩下的撤掉,她说:今天是你当值,这些东西就是你的了。拿出去坐在走廊上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剩下的东西挺多的,如果你喜欢,就吩咐太监拿回你的房间去。”我把那些碟子收拾回餐盒里,拿到走廊里,摆在桌子上,让皇后也吃一些。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否合适,但我想试试无妨。皇后说没关系,她正想吃一些呢。我拿起一块点心,刚放进嘴里,就听到太后叫我的名字。我匆匆走进去,发现她已经坐在桌边开始吃午饭了。她说:昨天波兰考夫人还说别的了吗?她真的高兴吗?你觉得那些洋人真的喜欢我吗?我不这么觉得,我反而知道他们根本没有忘掉光绪二十六年的拳乱。不过我丝毫不讳言,我还是最喜欢我们的老规矩,我看不出有什么道理要采用洋人的方式。有没有外国的夫人跟你讲过我是个凶巴巴的老太婆?”

太后在吃饭的时候把我叫进来问我这样的问题让我非常惊讶。她看上去非常严肃,似乎正为这些问题烦心。我肯定地告诉她,没有人讲过她的坏话,所有人说的都是她的好话,那些洋人总是说她如何美丽,如何高贵,如此等等。

这似乎让她高兴了起来,她笑着说:他们当然会对你这么说,夸你的主子多好,只是为了让你高兴罢了。不过我知道得清清楚楚。我也不想太操心,可是我也讨厌看到现在中国这个穷模样。虽然我周围的人全都安慰我说,几乎每个国家都对中国很友好,但是我觉得这不是真的。我希望有一天我们也能强大起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注意到她深深的忧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安慰她说那一天会来到的,我们全都充满了期待。我想给她提些建议,不过看到她正在生气,我想今天最好不要提什么建议了,还是等待其他的机会吧。我很为太后感到难过,想要拿出一切来帮助她,告诉她大家都是怎么看待她的,让她知道那些没有人敢告诉她的事实真相。但是冥冥中有些东西提醒我要保持沉默。她对我讲话的时候,我一直思绪万千。最后我认定,现在还不是我提建议的时候。我已经非常爱戴太后了,所以希望尽量不要冒犯到她,因为这样也可能会使我的理想终结。我想先彻底地了解她,然后再尝试去影响她来改良中国的现状。太后吃东西的时候,我一直都站着。最后她站了起来,把她的餐巾递给了我。这块餐巾是用一块约1码见方的丝绸做成的,布的色彩繁多,一角上镶了一只金蝴蝶,蝴蝶的背后有一只钩子,可以挂在衣领上。太后说:我肯定你们都饿了。去告诉皇后和其他人都来吃饭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放开胃口吃。”我确实非常非常饿了。试想一下,我早上5点就起来了,只随便吃了一点早饭,而且走了很多路。太后坐在桌子边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而她吃得很慢,我一边站在旁边和她讲话,一边心想,她也许永远都吃不完了。她实在是吃得不少。皇后站在桌子一端,我们全都站在另一端,不敢向前。食物和我们第一天进宫时的食物差不多。太后从更衣室里面走了出来,她已经洗漱过,而且又换了一件袍子。这件非常简朴,但是很漂亮,是用粉红夹灰色的生丝织成,随着她的走动而变换着不同的颜色。太后说:我想看看你们这些人吃东西。你们怎么都站在那一头呢?好吃的可不在那边。你们都到这边来,到皇后身边来吃。”于是我们就移到了桌子的另外一头。太后站在我身边,指着一条熏鱼让我尝尝看,因为那是她最喜欢吃的。她说:随便吃,就跟在家一样。你知道吗,你不能输给周围这些人,你肯定能够胜出,如果谁对你不好,就告诉我。”说完,她就出去了,说想要再走走。我注意到,几个女官看到太后那么照顾我,脸色不是很好看。看得出来,她们有点嫉妒我,但是这丝毫不会令我困扰。

吃完午饭,我就一直跟着皇后,因为对我来说一切都很陌生,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是否要去陪太后。发现别人嫉妒我后,我就更加事事用心了,绝对不让自己的工作出一丝纰漏,好让她们没有任何机会笑话我。我不会让她们有任何机会。我听到太后正在对掌管园艺的太监说,有些枝条应该修剪了,责怪他们太懒了。于是我们走到她身边。她对我们说:你们看,我什么事情都得亲自操心,否则的话,我的花都会完蛋的。我一点都不能指望这些人,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用处。他们应该每天四处看看,把那些枯枝都剪掉。他们真是几天不受罚就会难受。”然后她又笑了:既然他们想要挨打,我可不能让他们失望。”

我想,这些人简直是白痴,竟然会盼着挨打。但我也好奇,到底是谁会来打他们。太后对我说:你过去见过这种场面吗?”我对她说,小时候在沙市住的时候,看到过衙门里面打犯人。太后说:那不算什么。那些犯人的罪过还赶不上这些太监们的一半,这些人理应受到更重的惩罚。”

太后说我应该跟她学玩骰子,因为她一直凑不够人来玩这个游戏。所以我们又回到了刚才她吃饭的地方。大房间中间有一张方桌,还有一把太后的椅子,朝南放着。南是太后最喜欢的朝向。太后落座后对我说:我来教你怎么玩。你觉得你的中文程度能看懂这张地图吗?”

我注意到桌子上摊着一张和桌子相同尺寸的地图,是用很多种颜色画成的。地图中间写的是游戏说明。上面说,这个游戏叫做“八仙过海”。所谓的八仙,是指吕洞宾、张果老、铁拐李、韩湘子、蓝采和、曹国舅和汉钟离这七个男仙,还有何仙姑这个唯一的女仙。这个地图是中国的地图,上面标了不同的省名。另外有八块圆形的象牙牌,直径长约一英寸半,厚约四分之一英寸,上面各刻着一位神仙的名字。这种游戏可以8个人玩,也可以4个人玩。8个人玩的时候,每人一块象牙牌,4个人玩时每人两块。地图的中央放着一只碗。玩的时候,玩家往碗里投掷6粒骰子,再计算点数。比如,4个人玩,那么一个人先将6粒骰子投掷到碗里,计算点数。最大的点数是36点,掷到36点,这位神仙就可以去杭州欣赏美景。比方说吕洞宾掷到36点,就把吕洞宾的象牙牌放在地图上的杭州。然后这人再为另一块牙牌上的神仙掷一次。所以如果4人同玩,每人要掷两次,8人同玩,每人掷一次。不同的点数代表不同的省份,也有大小等级之分,依次是:6粒骰子全相同,6粒中有三到一对相同,最小的是对一对二对三。如果哪个神仙倒霉,碰到对一对二对三就得被流放出局。第一个周游全国而回到皇宫的就算是赢家。

我把这些读给太后听,她非常高兴地说:我不知道你可以读得这么好。这个游戏是我的发明。我教给过三个女官玩。教她们可累死我了,为了让她们学会这个游戏,我得先教给她们认字,但她们学得特别慢,她们还没学会,我就灰心了。我肯定你现在就知道该怎么玩。”听到这些女官们如此无知,我非常意外。我以为她们肯定都非常博学,所以从来不敢在她们面前展示自己中文方面的知识。

我们开始游戏。太后的运气非常好,她的两位神仙总是跑在我们的前面,一个女官对我说:老祖宗玩这个总是能赢,你肯定会很惊讶的。”太后笑着看着我说:你没办法追上我的神仙的。”然后她又说:你今天第一天玩,如果你的任何一个神仙能够超过我的某个神仙,我就给你一件很好的礼物。加把劲儿吧!”我想我永远都不会追上她的神仙的,因为他们都遥遥领先,但是我还是在不断努力。太后对我说,我掷骰子时应该把自己想要的点数喊出来,我照办了,但是掷出来的点数却完全不是我所期待的,这引得太后一阵哈哈大笑。

我不知道我们玩了多长时间。我们一直都在计算到底谁会是第二个胜出的人,结果是我的一个神仙。于是太后对我说:我肯定你赢不了我,没有人能赢我。不过你能仅次于我,我还是会给你礼物。”说完,她吩咐一个丫鬟给她拿一些绣花手绢来。那个丫鬟拿来了几条不同颜色的手绢。太后问我喜欢什么颜色的,然后递给我一条粉色的和一条淡蓝色的,上面全都绣着紫藤花。她说:这两条最好。我想让你拿这两条。”我正准备磕头谢恩,却发现自己的腿动不了了。我费了很大劲,才勉强跪倒在地。太后大声地笑了起来:你看你,还不习惯这么长时间地站着,腿都不会弯了。”

尽管双腿酸疼,但是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表露出来,所以只是笑着告诉太后说没什么,我的腿只是有点僵了,仅此而已。她说:你还是到走廊里坐着休息一会儿吧。”我当然很盼望能够坐下,于是就走到走廊里,发现皇后和几个女官正坐在那里。皇后说:站这么久,你肯定累了,过来挨着我坐。”我的腿非常僵硬,背也觉得很累。太后自己坐在舒服的宝座里面,当然不知道我们有多累。

在北京的宫廷里面,穿洋装简直是不现实的事情。我一直希望太后能快点让我们换成旗装。她每天都会提很多关于外国服装的问题,还总说:这些外国衣服,并不比我们的漂亮。它们把腰束那么紧,肯定非常不舒服。我可不愿意那么折腾自己。”但是她却始终都没有让我们换掉,我们也只好耐心地等待她的命令。

皇后从衣袋里面掏出手表,对我说:你们玩了足有两个钟头。”我说,我觉得似乎更久。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我们的太监用竹扁担挑来了四个用薄木板做成的圆盒子,放在了我们坐的地方附近。其中一个太监给我送来了一杯茶,我母亲和妹妹走过来的时候,这个太监就又端来了两杯茶。那里还有几个女官在闲聊,但是太监并没有给她们。我注意到走廊的另一端还有两个盒子,和这边的四个盒子一模一样,一个高个子的太监沏好了茶端给了皇后。皇后的茶是装在黄色的瓷杯中的,杯托和盖子都是银的。这个太监也没有给其他女官茶水。我困惑不解。这时候一个女官走过来坐在我身边说:你能不能让王公公给我一杯你们的茶?要不我得跑到长廊那头的小屋子里去取。”我吃惊地看着她,因为我并不知道那茶是我们私有的。不过我想,就让王公公给她一杯茶好了,以后再搞清楚缘由。我宁愿给出所有东西,也不愿在这些人面前表现出无知来。我们正在聊天的时候,太后出来了。因为我坐的地方正对着房门,所以我第一个看到了她。她还没走到长廊,我就站了起来,提醒皇后,太后来了。太后对我们说:现在差不多有3点了吧,我得去休息一会儿。咱们走吧。”我们全都站成了一排,伺候她上轿,然后再上到各自的轿子里。这次轿子走得非常快。还没有到达太后的寝宫,我们就下了轿,快步走到她的轿子前面,又排成一排,伺候她下轿。太后走进卧室,我们跟在身后。一个太监给她端来了一杯热水,另一个太监则拿来了一碗糖。太后用她的金汤匙盛了两满勺糖放到热水里面,然后缓缓地啜饮着。她说:你们知道吗,睡觉或是躺下休息之前,喝上一杯糖水能够安神凝气。我一直这么做,非常有效。”然后她摘下了头发上的珠花,我立刻把它们放回到首饰盒里面,送回到首饰房里。等我出来之后,太后已经躺在床上了,她对我们说:你们走吧,去休息一下。我这儿用不着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