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她解释了总统组织的舞会,还有那些私人舞会、化装舞会等。
太后说:我不喜欢这种化装舞会,如果大家都带着面具,你就不知道你和谁一起跳舞。”
我解释说,人们在邀请来宾的时候会十分斟酌,如果一个人的行为不得体,就难以进入上流的社交场合。
太后说:我想看看你怎么跳舞,一会儿你能给我表演一下吗?”
于是我出去找我妹妹,发现她正在和皇后说话。我告诉她太后想要看跳舞,我们得给她表演表演。皇后和其他的女官都听到了,全都说,她们也想看看。妹妹说,她注意到太后的卧室里面有一个大留声机,也许我们可以去找找看有没有伴奏的音乐。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便向太后提起那台留声机。她说:哦?你们一定得跟着音乐跳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几乎笑出声来。我告诉她有音乐会好一些,否则可能把握不好节奏。她吩咐太监们去把那台留声机搬到大厅来,说:你们跳吧,我吃着饭看。”
我们翻阅了一大堆唱片,但是都是中国的曲子,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张华尔兹的音乐,于是就开始跳了起来。我们注意到有很多人在看着我们,也许她们多半觉得我们准是疯了。等跳完之后,我们发现太后对着我们大笑,她说:我怎么着都做不到这样的。那么一圈圈地转来转去,你们不晕吗?我猜你们的腿肯定也很累了。不过倒是很好看,就跟几百年前的咱们中国小姑娘们跳得一样好看。我知道这样肯定不容易,一个人得非常高雅才能做得来,不过我觉得如果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这么跳舞,肯定不好看。我不赞同男人的手还要搂着女孩的腰。我更愿意看女孩子们一起跳。在我们中国,女孩子从来都不会和一个男人离那么近。我知道洋人根本不把这当回事,这么看起来,他们比我们开放。他们洋人真的一点都不尊敬父母吗?真的会打父母,还把父母赶出家吗?”
我告诉她并不是这样,这些关于洋人的说法都是不对的。然后她说:我知道了,也许是偶尔有人这么干,人们就错以为所有的洋人对父母都是这个样子。现在我明白了。中国也有这样的事情的。”我真好奇是谁对她这么信口开河,让她信以为真的。
晚饭后
吃完晚饭,才刚刚5点半,太后说她想要沿着长廊走走,所以我们就跟在她身后。不论什么时候,太后去什么地方,总是会有一大群人跟着,就和早朝时一模一样。太后把她的那些花卉一一指点给我们看,并说都是她自己种的。
我们走到长廊尽头,大约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太后吩咐把她的凳子放到一间凉亭里头。这些凉亭都是用竹子建成的,完全没有用其他材料,里面的家具也都是用竹子做成的。太后坐下来之后,一个小太监马上拿来了茶和金银花。她吩咐太监给我们也拿些茶来。太后说:这是我享受生活的简单方式。我喜欢看乡下的风景。我还想领你看好多漂亮的地方,我肯定,等你看完之后,就再也不会喜欢国外了。世界上其他地方的风景都没有办法和中国比,有些从国外回来的大臣总是告诉我说外国的那些树和山都非常难看,蛮荒一片,是真的吗?”我立刻就明白了,那些人之所以这么说国外,肯定是为了哄太后开心,所以我告诉她,我在我去过的所有国家都发现了美丽的景致,但是都和中国的截然不同。
说话的时候,太后说她觉得冷,便问我:你冷吗?你看你的那些太监,都站在那边,什么都不干。下次记得告诉他们替你拿着围巾斗篷,我觉得这些外国衣服肯定不怎么舒服,穿着既不够暖和也不够凉快。腰还束得那样紧,我真不知道你们怎么吃得下饭。”
太后站了起来,我们全都跟在后面,缓缓地走回了她的寝宫。她又坐在大厅的小宝座上开始玩纸牌。我们便退到走廊中。皇后对我们说:你们肯定特别累。我知道你们肯定还不习惯这么一天忙到晚,一点休息都没有。你们最好穿上旗装,那样就舒服多了,做事也方便。看看你们的裙摆,那么长,走路的时候还得提在手里。”
我告诉她,如果能够换衣服,我肯定高兴死了,可是太后没有命令,我也不敢自作主张。皇后说:的确,你自己别提,我肯定太后很快就会让你换衣服的。她现在只是想知道外国的女人们在不同的场合如何穿衣打扮,所以才让你们穿着巴黎的礼服。来参加游园会的外国女人有些穿的是毛纺的衣服,所以我们一直觉得外国女人的打扮不如我们华贵,直到见到波兰考夫人之后,才知道不是那样的。你记得太后怎么跟你说的吧?她说这个波兰考夫人和她见过的其他外国夫人都不一样,穿的衣服也非常特别。那是件手绘薄绸衣服,太后非常喜欢。”我正和皇后说话的时候,所有的电灯一下子都亮了起来。所以我进去问太后,是不是有什么吩咐。太后说:我睡觉前咱们玩一轮骰子吧。”于是我们又开始玩中午时玩的那个游戏。这次我们只花了一个钟头就结束了,太后又赢了。太后对我说:你怎么就不能赢一次呢?”我知道她是在跟我开玩笑,于是就说自己手气太糟了。她笑着说:明天你记得把袜子反着穿,这是个能赢的兆头。”我告诉她我会的,我知道这会让她开心。在太后身边这几天,我一直都在仔细观察她。我看得出来,顺着她的意思,是最能取悦她的。
太后说她觉得累了,让我们给她拿一杯牛奶来。她对我说:“我想让你在我每天晚上睡觉前到旁边屋子里的佛前烧香磕头。我希望你不是洋教徒,如果是那样,我就觉得你不是我的孩子了。告诉我你不是。”
我根本没有想过会碰到这样的问题,我不得不说这个问题可真难回答。为了自我保护,我只能说,我和基督教没有半点关系。这么欺骗她我觉得自己有罪,可是显而易见的是,必须这么做,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我知道我得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因为绝对不能让她看到丝毫的犹豫,这样会引起她的怀疑。虽然我的脸上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但是却紧张得连心跳都快停止了。欺骗了她使我觉得很羞愧。我学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诚实才能使人问心无愧。
听到我说自己不是基督徒后,太后笑着说:我真佩服你。你和洋人打过那么多交道,也没有接受他们的信仰,反而能坚持自己的信仰。永远坚定下去吧。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么高兴,我以前一直怀疑你肯定信了外国的神呢。我知道,即使你自己不想信,他们也能想办法让你信的。现在我得去睡觉了。”于是我们帮她宽衣。我注意到,她睡觉的时候只戴着一对玉镯子。我像往常一样,把她摘下的首饰收了起来。她换好了睡衣,躺在丝绸被子中,对我们说:你们退下吧。”我们又向她请了安,然后从她卧室中退了出来。
大厅中,冰冷的石头地面上站着六个太监。他们都是守夜的,一整夜都不能睡。太后的卧室里面还有两个太监、两个丫鬟、两个嬷嬷,有时候还会留两个女官。这些人也不能睡。那两个丫鬟要整晚给她按摩双腿,两个嬷嬷是在那里监督丫鬟的,两个太监负责监督嬷嬷,而两个女官则负责监督他们所有人,以防他们犯错。所有人都是轮流值班的,因此有时候轮到不那么可靠的太监,就必须留两个女官。所有人当中,太后最信任女官。这都是我从一个守夜太监那里打听来的,得知这些的时候,我简直惊讶不已。
有一个女官告诉我,按照惯例,每天早晨要有人轮流去太后的卧室里叫醒她。第二天就轮到了我,我妹妹是后天。说这个的时候,她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刚一开始,我并不明白,但很快就理解了。我问她该怎么来叫醒太后,她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你自己看着办吧。但是要小心别惹她生气。今天早上轮到了我。我知道她前一天非常累,所以我就稍微大声了点,结果她非常生气,起床的时候狠狠地骂了我一顿,因为我叫醒她时已经很晚了。太后起床晚了就经常骂人,她总怪我们声音不够大,才没有及时叫醒她。但是我觉得她还不会骂你,你才刚来没多久。不过等几个月之后估计有你好看的。”这个女官说的话让我满腹狐疑。因为通过我目前对太后的观察,我还是无法相信她会随便对一个尽职做事的人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