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皇朝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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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过年(2)

子夜前后,太监搬来了一只很大的黄铜火盆,里面的炭火正熊熊燃烧。旁边摆着一棵常青藤,太后摘下一片常青藤的叶子,投入火盆之中,我们也照着她的样子做了,还往火里添了很多松香,于是空气中便充满了松香的芬芳。据说,这样做能够为即将到来的一年带来好运。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包饺子了。新年是不准吃米饭的,只能吃饺子。这些饺子是用面粉制成的,中间有肉馅。我们这些女官,一部分人在包饺子,其余的则在剥莲子,那是太后明天的早餐。快到早上的时候,太后说累了,想要去歇会儿。我们没想到她是去睡觉,所以继续嬉戏玩闹。过了一会儿,我们到太后房中一看,发现她睡得正香,于是大家便各自回房,开始梳妆打扮。太后刚一睁眼,我们大家就捧着几盘苹果(表示平安)、常青果(表示长寿)和莲心(表示更新),来到太后的卧室。太后对我们送上的祝福表示感谢,也祝我们好运。她问我们睡觉了没有,得知我们没有睡之后便夸赞我们说“这样做是对的”,她说自己本来也没有打算睡觉,只是想要歇一会儿,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看来真的是上年纪了。

我们伺候太后梳洗打扮,然后给她拜年。接着,我们又去给皇上和皇后拜年。仪式基本结束之后,大家就都陪着太后听戏去了。戏台就搭在院子里,太后的位置距离供客人和女官们使用的走廊很近。戏正演着,我就打起了瞌睡,最后竟靠在一根柱子上睡着了。后来,我突然觉得有东西掉到了我的嘴里,于是一下子惊醒了,结果发现原来是一块糖。太后走过来问我糖好不好吃,并让我不要睡了,要尽情享乐。我过去从来没有见过太后的心情这样好,她就如同一个小女孩儿一样和我们开玩笑,和我们一贯认识的那个威严的太后判若两人。客人们似乎也都非常开心。傍晚的时候,戏演完了,太后吩咐太监们奏乐,她亲自唱了几曲,我们也都跟着唱和着。然后太后吩咐太监们也来几段,他们中有的是曾经练过的高手,唱得非常好,有的则完全不通音律,但又尽力想讨太后开心,结果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只有皇上一个人落落寡欢,一次都没有笑过。后来我在外面碰到他,便问他为什么不开心。他只是用英语说了一句“Happynewyear!”然后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太后很早就起身到大殿上去拜财神,我们也都陪着她参加了这一仪式。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所做的事情似乎就是赌钱和争抢太后的战利品。这种事总是非常有趣。但有一天抢钱的时候,一个女官突然哭了起来,说我踩疼了她的脚。为此,太后十分生气,下令把这个女官关三天禁闭,说她这么点小事都受不了,简直就不配享乐。

正月初十是皇后的生日。我们向太后请示,可不可以送礼。太后批准了,让我们想送什么就尽管送好了。不过,我们在把礼物送给皇后之前,都要先给太后过目,得到她的认可才敢送。我们必须非常小心,不能选太后认为太好的东西。大家都很难决定送什么,因为任何礼物,无论价值高低,太后都可能会喜欢,而太后一旦喜欢上了这件礼物,便会自己留下来,让我们另外选别的东西送给皇后。

皇后的生日庆典与皇上的差不多,只不过要朴素一些。我们向皇后献上如意,然后是磕头祝福。她本来是可以坐在宝座上坦受拜贺的,但由于我们是太后身边的女官,出于尊重太后的考虑,她还是站了起来。不管什么时候,皇后对待我们总是温文有礼。

这天和皇上生日时一样,皇上、皇后和瑾妃用餐时是在一起的。他们只有在这样的场合才能聚在一起用餐,平时则都是分开来吃。太后派了两个女官去伺候皇后,我是其中之一。我非常高兴,因为我一直想亲眼看看皇上和皇后在一起时的情形。走入皇后的屋里,我对她说,是太后吩咐我们来伺候她的,她只是回答了一句:好的。”

于是,我们来到了膳食厅布置桌椅。这餐饭与我想象的不大一样。他们用餐的时候十分轻松自在,完全不像在太后面前那样拘谨。他们允许我们也加入他们的谈话,还分给了我们一些酒食。开席之前,有一个小仪式非常优雅:皇上和皇后落座后,瑾妃斟满酒杯,然后用一种很谦恭的姿势,依次向他们敬酒,先敬皇上,再敬皇后。

用餐结束后,我们就回到太后的寝宫向她报告,说那边一切都很好。我们都知道,太后派我们过去,其实是让我们探听他们的言行的,所以也就没把什么有趣的事儿告诉她。太后问我们皇上是不是很严肃,我们回答说:是的,就是那样。”新年庆典一直到正月十五的元宵节才算结束。元宵节也叫做灯节,那天会有各式各样的灯笼,动物、鲜花、水果等形状的都有,大多是由薄纱制成,再涂上不同的颜色。有一个灯笼长约15英尺,形状似龙,牢牢地扎在十根木棒上,十位太监各举一根。还有一个太监手里拿着一个珍珠形状的大灯笼,走在龙的前面。他们在音乐的伴奏下,表演出龙要吞珍珠的情景,这被称为“蛟龙戏珠”。

舞完灯笼之后,就开始放焰火了。腾空而起的焰火形状各异,有中国历代以来不同的图景,还有葡萄藤、紫藤花以及许多花的形象,十分瑰丽。在靠近焰火表演的地方有一些木屋,太后和其他人都坐在其中观看表演,这样就不必直接站在寒冷的户外了。焰火放了好几个钟头,另外还放掉了好几千挂鞭炮,太后似乎特别喜欢听鞭炮的声音。最后一切圆满结束,所有人都十分尽兴。

第二天早晨,客人们陆续离宫,而我们又重新开始了正常的宫中生活。

客人们走后,太后照例发表了一通评论,批评那些人的穿着打扮和对宫廷礼节的无知。批评过后,她却又说,她反而因此很高兴,因为她并不希望这些人过多知道宫里的事情。

春天

春天很快就来到了,又到了农人们播种的季节,于是,就需要举行相关的仪式。皇上先是到先农坛祭祀,祈祷这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然后,又到位于先农坛旁边的一块田里亲手扶犁耕地,并播下这个季节的第一粒种子。这个仪式是要告诉农人们,他们的劳作并不轻贱,就连皇帝也甘于从事这种工作。这项仪式完全公开,任何人都可以参加,不少农民也来到现场瞻仰圣容。

与此同时,皇后也要亲事蚕桑,照看蚕蛹的孵化。幼蚕一孵出来,皇后就采集桑叶,喂养看护这些幼虫,直到它们吐丝作茧。桑叶需要每日去采集新鲜的,一天喂四到五次。夜里,则有几名女官被派来喂养照管这些幼虫,还要防止它们逃跑。幼蚕长得极快,可以说每天都会有变化。当它们全部长成成虫之后,每天吃掉的东西便更加可观。为此,我们忙得不亦乐乎。皇后只要把它们拿到亮处一照,就能判断出它们吐丝的时间。肚子透明的,则表明它们要吐丝了,这时,就把它们放到纸上。吐丝的时候这些蚕不再进食,所以这个期间,我们的任务就是看住它们,不要让它们跑掉。四五天后,当丝吐尽,它们就如同死了一样蜷缩起来。皇后把这些看上去像死虫样的东西收集起来,放置在盒子中,直到它们变成飞蛾。飞蛾会被放在厚纸上,让它们在那儿产卵。

假如不管这些蚕的话,它们就会用丝把自己的身体逐渐包裹起来,慢慢形成茧。为了确定它们的丝是否吐完,习惯做法是:拿起茧子在耳边摇一摇。如果丝已吐尽,就可以清楚地听到蚕蛹和茧壁的撞击声。这样的茧就能放在沸水里。等到茧变软,里面的蚕就死了。用针挑出茧的丝头,绕在线轴上,将丝分开,以供纺织。有一些茧子被保存下来,等到蚕蛹变成飞蛾再咬破茧子钻出来,在纸片上产卵,卵会被收藏在凉爽的地方,等到明年春天再孵化成幼虫。

我们把丝完全缫好之后,便拿给太后看,等着接受她的赞许。在这种特别的场合,太后会吩咐一个太监拿来她年轻时候纺的几束旧丝,这些丝虽然已经纺成许多年了,但还是跟新纺的一样好。

所有的这些事,和皇上的耕种一样,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人民树立一种榜样,鼓励他们认真劳动,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