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汉墨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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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台城晚钟

魏国访问团由石头津弃船登岸,由西篱门进入建康城外郭,向前行了二里左右,已到建康内城西明门下。

依着南梁官员的意思,大家就由西明门进入,宫城便近在咫尺了,但元廓却明确表示不同意见,示意绝不从西门进入建康城。

南梁官员对魏使的主张不解其意,推出刚才在路上与元廓闲聊的那人,让他去询问元廓为何如此坚持不愿进入西门。

那官员将疑问告知元廓,元廓左右张望一下,看到高淯站在不远处,便朗声说道:“西对我来说乃是毕生耻辱,我此生与西字势不两立,其他事都可商量,此事却万万不能同意。”说罢朝高淯看了一眼,见他看向自己,知道他已听到自己的话语,不禁微微自得。

南梁众人还是莫名其妙,却也不好再问,既然魏国使者说不走西门,那大家就多走几步由北边的大夏门进入好了。

这次元廓没有再提反对意见,一众达官贵人沿着运渎河前行,之后转向东南,建康北郭有许多寺院,处处香烟缭绕,仿佛天界佛境。

当他们终于抵达大夏门时,南梁官员指着反方向不远处的一处大寺说道:“那里便是我皇帝陛下多次舍身为国祈福的同泰寺了,魏使日后若有闲暇,不妨前去一观。”

元廓此时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断地左右张望,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一路来没见到杨将军?”

南梁官员诧异道:“杨将军?哦……贵使说的是杨太仆啊,刚下船时他说身体不适,先行回府休息了。”

元廓关切的问道:“可不碍事吧?”南梁官员更是纳闷,强笑着答道:“看起来倒没什么问题。”心中对元廓关注的问题更觉怪诞。

一路曲折,众人终于由大通门进入建康宫,也就是后世闻名的台城。

正在前行,忽然南边有人招呼道:“如何从大夏门进来了?害的我空在西华门等了许久。”一边说着话,一边朝他们走了过来。

元廓也朝来人笑着走过去说道:“贞兄,几年不见,风采更胜当初啊,瞧这肌肤,真让人羡慕。”

那人正是递送密信的魏国宗室元贞,他此时官居太子舍人,看到元廓认出了自己,也十分欢喜道:“廓兄,你才是越发优雅了。”

宗室兄弟二人互相见礼,南梁众人看到后小声嘀咕道:“都说北人雄武粗鄙,但看此二人,却神采风流,似乎并不在我等之下啊。”

还有人暗生比较之心,看看二元皓腕如雪,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还要靠擦粉补白的手,自愧不如的摇摇头。

大家说了几句场面话,元贞道:“廓兄还是先去见过皇帝陛下,之后再谈闲情如何?”元廓点头笑道:“贞兄是主,我们是客,客随主便了。”

一路上说说笑笑,朝内宫走去,南梁官员向元贞问道:“元舍人,陛下此刻在何处?”元贞看看天色答道:“快到晚课时分,想必该在净居殿诵经礼佛吧。”

净居殿位于宫中一处僻静的角落,众人来到殿门前,一个身着常服,精神矍铄的老人迎出来道:“是魏国的使臣到了吧?陛下还没做晚课,请随我来吧。”

元贞小声对元廓说道:“侍中朱异!”

元廓暗暗点头,原来此人便是朱异,他是萧衍这十几年来第一亲信之人,曾给他评价“朱异实异”四字,可见对其的欣赏程度,却不料亦是一个老翁,看来梁国已随着国君的老迈,进入了********时期。

元廓迈进殿门,朱异伸手将其他人拦在门外说道:“陛下喜静,这些人就免了吧。”元廓略显尴尬,朝高淯看了一眼,意存询问。

此举却立刻被朱异觉察到,他不动声色的朝高淯扫视一下,见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俊美相貌上带着冷冰冰的神情,微一沉思便知这小儿必然有古怪,当下也不点破,只领着元廓朝里走去,元贞也随同入内,一起觐见梁国老皇帝陛下萧衍。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朱异便领着二人出了殿门,刚将殿门关上,便听到不远处几声宏远的晚钟声传来,马上殿中就响起了清灵的木鱼声相应,显然皇帝的晚课已经开始了。

朱异对元廓笑道:“魏使一路辛苦了,就请元舍人先带诸位到馆驿歇息,谈些别来之情吧。”

元廓此刻却兀自没回过身来,直到朱异再说了一遍才恍然道:“是是,多谢侍中大人关心。”

朱异又叮嘱了元贞几句,让他好生照顾魏使,便转身回到净居殿,紧闭大门不再与众人言语。

过了一会儿,元廓才长出了一口气道:“险些憋死我了。”元贞嗤笑道:“怎么?皇帝陛下那么可怕吗?”

元廓摇头道:“我从没见过这般人物,看他那做派,哪还是俗世之人,分明已是得道真仙了。”

元贞听了笑道:“有你这种想法的倒不在少数,皇帝陛下的龙颜确实非比寻常。”

元廓争辩道:“什么叫非比寻常?我此生所见的帝王将相也不在少数,可从未有过刚才那种无比敬仰的感觉,这才真是帝王之尊啊!”

刚感慨完,突然想起高淯在侧,心中恼恨自己嘴没个把门的,忙往回找补说道:“虽然梁国陛下风采略胜一筹,但若与我国的高王相比,似乎雄武之气略显不足啊,哈哈哈哈……”嘴里打着哈哈,偷眼观瞧高淯的脸色。

高淯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注意看着梁国官员的行为举止,似乎并未听自己说话,元廓这才安下心来,对元贞说道:“贞兄,请先引我们去馆驿吧,这一路舟车颠簸,还真是够劳累的。”

到了馆驿安顿下来,元廓刚想去高淯房中问安,馆吏就来引领去前庭,说晚餐已经备好,元舍人作陪,为魏使接风洗尘。

晚餐十分丰盛,尤其是北方少见的鱼蟹瓜果之类更是琳琅满目,自然适合北人口味的牛羊肉也是必不可少之物。

当众人期待压轴大菜登场的时候,元贞却卖个关子说道:“廓兄,倒要请你猜猜,一个瓜能有多少种口味吃法?”

元廓思索片刻道:“瓜类本来寡淡,适合其他味道沁入,但也不外乎是甜咸苦辛数种罢了,又有什么可猜的?”

元贞摇头道:“非也非也,我初到江南时也以为饮食之道不过如此,但是这道菜却使我震惊,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得承认,南国的饮食之道确实比北人要精道的多。”

元廓不屑的说道:“我却不信!一个瓜罢了,还能出多少种味道?就请贞兄亮出来瞧瞧吧!”

元贞笑着鼓了鼓掌,只见一众仕女鱼贯而出,各种形制各异的器皿由案头到案尾一字排开,竟有不下二十种之多。

元廓讶异道:“竟能变出这么多花样吗?”说着又朝元贞瞥了一眼道:“会不会只是造型不同,滋味却没什么分别吧?”元贞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等待元廓自己的品评。

元廓当下摆开架势,从第一个尝起,点点头道:“蜜汁的滋味,不错。”又尝了尝第二盘,诧异道:“竟有鸡子的味道,真是奇怪,但确实好吃的很。”

如此一个个尝了下去,从头到尾二十种形态器具形态器具各异的菜品,滋味果然各不相同,使人难以相信,这些美食的主料竟都是一个普通的长瓜而已。

终于尝了个遍,元廓摸着鼓胀的小腹,感慨道:“南人果然精致,饮食之道确实比北人要高超许多,贞兄,这个我服了。”

元贞尚未答话,驿馆外突然有人笑道:“我却偏偏喜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北人豪情,南人做事太过纤细,难免有气势不足之感。”

随着话音,一个身着武服的王公贵人大踏步走了进来,只见他微有络腮胡须,面像透着骄横,也不与众人客套,直接坐在左首,拿起一条炙牛肉放进口中,边咀嚼边说道:“嘿!还是大块肉吃着爽利!”

元廓见此人这般做派,已隐隐猜到他的身份,但还是张口向元贞询问道:“贞兄,这位是?”

元贞连忙向元廓引荐道:“这位便是临贺王殿下。”

原来此人正是萧家祸根,临贺王萧正德!

萧正德昂起头等待元廓行礼,元廓对他却不如何尊敬,只是拿起酒杯说道:“外臣元廓敬殿下酒,请殿下满饮此杯。”

萧正德顿时皱起眉头,朝元贞望去,元贞马上做了个忍耐的表情,萧正德这才鼻中透着粗气,端起杯来哼了一声一饮而尽。

南梁众官谁不知道萧正德的恶劣脾气,眼见他心情不爽,都乖乖的屏气凝神,不发一语,免得惹火烧身。

该发的火终还是要发的,憋着有害身体。

果然萧正德刚喝完酒,就站起来走到元廓身边说道:“久闻北人雄武多力,今天倒想与魏使较量一番,不知魏使敢应承吗?”

元贞忙站起阻拦,笑着劝解道:“我这位兄弟可是文人,殿下之勇人尽皆知,就不必试了。”

萧正德却不依不饶,拨开元贞对元廓说道:“怎么着?怕在众人面前丢人吗?我就照顾你是外人,你们!都出去!”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在座的其他官员说的。

众官员早就想离开这是非场,忙一个个屁股相靠鱼贯而出,庭中只剩下魏国众人与萧正德、元贞二人。

元廓此刻对他二人的行为已经了然于胸,便对属下说道:“既然梁国如此不屑我大魏,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与他较量一番,你们也都退下,免得萧殿下败了面上不好看。”

魏国众人听说也都依次撤到后殿,高淯也随之退了下去,他心中明了,这可不是无谓的挑衅打斗,而是为了串联做的假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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