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晋阳城陷入一片迷茫的时候,驻扎在黄河南岸的大行台府中亦是波涛暗涌。
东魏濮阳郡公、司徒、河南大将军、大行台侯景与行台左丞、亲信谋士王伟正在谋划下一步的行动。
“大将军,你是说这几天都接到高王邀你去晋阳商议国事的信函了?”王伟望着侯景摊在桌案上的书信问道。
侯景咬着指甲,死盯着高欢寄来的信说道:“不错,每天一封。”
王伟随手拿起几封,大略的看过之后,对侯景说道:“大将军,看来高王病危了!”
侯景听了眯着眼睛,咬牙说道:“你也这么想?”
王伟拿起信纸抖了抖说道:“若非病危,何必如此慌促,大将军还要早作筹谋,免得被旁人先下手为强!”
侯景的牙齿将指甲磨得吱吱响着,沉思了良久皱眉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我们料得错了,这只是高王耍的计谋,那就麻烦了。”
王伟猛地站起,亢声道:“大将军休要踯躅彷徨,想当初邙山之战时,倘若高王听了陈元康先生之言,如何还有如今的困局,难道如今大将军也要步高王的后尘了吗?若是如此,请恕王某告辞,王某本指望随着大将军攀龙升天,可不想与你一同困坐待死!”说罢一抖衣袖,作势就要走出房门。
侯景一拍大腿,飞起一脚将桌案踹的直飞出去,口中呐喊道:“罢了!罢了!老王你别走!我听你的主意,不再迟疑了!”
王伟登时疾步走了回来,脸现喜色说道:“大将军,你是天命所归!我一定保着你建下比高王还要宏伟的功业,如此方不负我此生的抱负!”
侯景见一向淡定的王伟竟然如此激动,也被他感染的振奋起来,握住王伟的手臂说道:“老王,我信你!咱们这就写信给那吴中老儿,向他投诚!”
王伟却瞬间恢复了冷静的作风,伸手一摆说道:“此事不可过急!”
侯景不禁郁闷道:“你刚催着我早动手,现在又告诉我不能急,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你到底是啥意思,趁早说明白吧。”
王伟道:“其实很简单,狡兔三窟之术而已。”说着拉侯景到一旁坐下说道:“首先投靠的自然是南梁不假,但南梁却不是我们唯一的投靠者,我们同时也要给西边的宇文黑獭写信,一样要表示我们的投诚之意。”
侯景闻言嗤笑道:“怎么着?你想要咱们这一个娘儿们许配两个夫家吗?但你想过没有,我与黑獭他们血战多年,他那边的人多是我的死敌,我怎么取信他们?若是我的话,肯定会疑心这是一出反间计!”
王伟点头道:“大将军所言有理,不过你可别忘了,现在正有个绝好的媾和人选摆在眼前呢。”
侯景皱眉道:“媾和人选?”思索了一阵摇头道:“老王别说半截话,把憋着的那一半也吐出来吧!”
王伟闻言更是摇头晃脑,伸出两根手指说道:“此乃一石二鸟之计,既能探出梁国对我们的态度,亦能邀好于西国,大将军怎么就看不到呢?”
侯景连连摇头道:“你是狗头军师,老子只会打仗,没你那些鬼心思,赶紧说出来,再不说我可不听了!”说是不听,身子倒不自觉的向王伟凑近了些,显然已被他的说词吸引。
王伟手捋颌下胡须说道:“其实此事说破了也毫不稀奇,全都着落在一个人的身上,大将军可还记得,前段时间魏国派人出使南梁,后来因涉嫌助逆被扣押的外交事件吗?”
侯景点头道:“记得啊,不是高王那八小子牵涉其中了吗?那个小鬼,当初还敢跟老子犯横!将来等他落在我的手里,倒要让他尝尝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王伟摆手道:“大将军莫要多想章武公,那正使元廓呢?他是谁的儿子,大将军该不会不知道吧?”
侯景恍然击掌道:“元廓!老子怎么把他给忘了!那个蠢货不就是西国皇帝的儿子吗?老王,这招不错,果然是一石二鸟啊!”说罢哈哈大笑,连连拍打王伟的肩头。
王伟苦笑着退后一步道:“大将军,现在还不到高兴的时候,请细想想,若是现在起兵自立的话,河南有几个州郡会响应呢?”
侯景又咬着牙齿道:“现在说不好,要等高王死了才有些把握!”
王伟点头道:“那就假设是高王死后吧。”
侯景道:“北豫州与徐州是肯定不会跟从的,守在北豫州的司马消难小儿,他全家都在邺下住着,何况他还是高王的女婿,那是想都别想了,徐州如今是慕容绍宗的儿郎在暂管,他父亲北上晋阳,不知是祸是福,他又怎敢轻举妄动?”
王伟道:“大将军说的不错,那其他的呢?”
侯景沉吟道:“至于一定会跟随的,颍州刺史司马世云是一个,而且只要他跟随,也会对司马消难造成一定的影响,毕竟他们是叔伯兄弟,不过我当初要过司马世云的时候,也没想到他是这么个无用匹夫……”
说罢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其他的像洛州、阳州、北荆州、东荆州、北扬州、东豫州、兖州、南兖州这些地方的刺史,都已被我用从高王那里要来的尔朱氏旧将替换了,料来他们即使为自身计较,也必将跟从,如今只有广州、襄州、豫州三处,以及东部诸州尚无法掌控在手。”
王伟听罢点头赞同道:“大将军的分析十分合理,而这三个无法判断的州郡,却是南下联络的关键,一旦东行道路被阻,我们想要南下梁国的荆州,恐怕就会有麻烦了。”
侯景皱眉道:“为何要南下,当初我们不是说好永镇河南,不必入朝的吗?”
王伟道:“未虑胜先虑败,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罢了。”
侯景道:“想的多点是没错,就是有些坏了士气!”
王伟笑道:“这么说来也有道理,那这些事就先由我统筹,待到需要时再与大将军商量吧?”侯景同意道:“如此最好,省的老子一上来就考虑打败仗的事!”
两人笑了几声,王伟伸出手指在桌案上点了三下说道:“大将军,这三位刺史大人该怎么对付?你有办法吗?”
侯景思索片刻后道:“不如我们学学高仲密那小子的故智吧!”说完伸手做了个举杯饮酒的姿势。
王伟想了想说道:“好!他们如今是大将军治下之臣,若是大将军召唤,原本没有理由不来!此事赶早不赶晚,还请速速筹划!”
侯景点头道:“那咱们分头行事,你去给萧衍老儿写信,让他送蠢蛋元廓给我当投诚的礼物,我去办酒席,请那三个家伙到我大行台府上饮酒作乐!”见王伟点头答应,便哈哈笑着起身离去。
建康城北,皇家寺院同泰寺中一处由枯井改造的地牢中。
东魏使臣元廓盘腿坐在井底,抬头仰望井口一成不变的风景,蓦地一片黄叶飘入井中,婉转盘旋而下,正好落在元廓的脸上。
元廓抬起失去光泽的手,从脸上取下黄叶,瞪视了半晌后,将黄叶颓然抛在地上,毫无生气的继续仰望天空,如今他能盼望的,只有一早一晚两顿从上面用竹篮绳索送下来的牢饭而已。
刚关进来的时候,他还每天满怀希望的向送饭看守者打听高家相救自己的讯息,但日复一日,眼看着树叶由绿变黄,再由黄而落,这份期盼不由的渐渐淡了。
“看来,没人记得我,他们早把我忘了……”
元廓重复着这句话,鼻子顿时有些酸楚,自己是个被世界遗忘的人,这无论如何不是件令人欣喜的事,他努力使自己不被这狭小的牢狱憋疯,心里时常想起最后一次见到萧衍时,那老东西对他说的话。
“扰乱邻国,挑动皇室子孙内斗,这就是你们魏国人的良心吗?朕看你们都是一群衣冠禽兽!良心丧尽!朕不杀你!朕要用佛法感化你!来人,将他关到同泰寺那间地牢中去,朕盼着每日的诵经礼佛的天音,能让这个奸猾之徒回头是岸,带下去!”
我是个弃子!没有人想起我了!章武公!不……高淯!你这小子!凭什么只有你逃出升天,让我们都留下受苦,高淯!你等着,我就算活着不能杀你!死后也要化作厉鬼!也要让你偿我性命!
——————————————————————————————————————
求票票~求收藏~谢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