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仿佛苏宁凉面前柯南都登场，说：“真相永远只有一个。”苏宁凉忙不迭地转身，抛下这个大头娃娃撒开脚丫子跑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情愿闭目塞听。如果说之前苏宁凉和沈北熠之间隔着东非大裂谷，那么经过梁哲的信息补完，他们之间现在至少相距137亿光年——人类文明现阶段能探测到的最远距离。
不不，从此没有“他们”，只有“她”和“他”。
断腿一到雨天就酸胀、发麻，去医院复查，医生说这是骨折的后遗症，湿寒天气确实会难过点，让她不要有心理压力，坚持吃药，一两年时间可以康复。然后给她开了一长串药的清单。苏宁凉把处方笺揣进兜里，目不斜视地路过划价缴费窗口，径直走出医院。
只要确定不会疼出人命，管它干嘛。
林琅的事，满城风雨，沈北熠肯定也知道了。他问的时候苏宁凉不说，然后以这种方式得知，心里会舒服才怪。不过，苏宁凉想，人家或许根本对自己的一切不在意也说不定……
苏宁凉的手机里有个“RP计算器”的游戏软件，她清早的时候测了一下，今天的RP只有2。
操场上校队体训，看台稀稀拉拉坐了几个女生，估计是冲着校队里几个帅哥留下的。万竞鹏也在其中。
天气已逐日转凉，她们还是清一色的裙装，并且是夏天的薄纱裙，光溜溜的小腿露在外面，脚趾头伸进蕾丝花边或串珠凉鞋里。搭配可爱的发型，甜美的妆容，整个人就好像饱满水灵的红樱桃般讨喜。
应该是初中部的学妹。这年纪才会对学长有着最多的憧憬，和为憧憬服务的充足闲暇时间。学妹们拿着几张报纸随意地翻着——有些老师的办公室订了报纸，看完就送给学生看，然后顺便物尽其用地垫垫桌腿，擦擦窗户。苏宁凉从她们背后路过时，正好听到她们漫不经心地谈天说地。
少女A说话仿佛“怕瓦落地”的咏叹调：“啊！好让人鸡冻，我们学校这下可出名了欸。原来高中部那个林琅啊，之所以跳楼都是因为被她混社会的男朋友刁什么给骗了么。他俩一夜春风过后啊，那混混丧心病狂地在学校论坛上发帖，说林琅早不是第一次了欸。他公诸于众的可是林琅带着血泪的秘密啊！”
少女B像刚打了鸡血一样兴致勃勃道：“可不是吗，报纸这段也有写哦，林琅幼年时母亲因为情场失意，终日沉迷赌博，缺乏父母关爱的林琅曾在业余班学习钢琴时被钢琴老师猥亵，这件事她连父母都没有告诉呢。结果当晚才解开心结，对那刁什么全盘托出，第二天就给卖了耶。”
少女C有种鼻孔朝天的气度，插嘴说：“是刁荣轩。拜托你俩，不要孤陋寡闻得这么令人叹为观止！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过时新闻了好不好，上几届的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当时林琅跳楼大家都毫不意外嘛，有人还说跳了好，死了干净。你们想，被心爱的人背叛，再加上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林琅哪有不心理崩溃的道理，所以才不堪重负终于跳楼自杀哪。”
然后三人转而开始讨论现代社会男人的处女情结……
苏宁凉不断给自己心里暗示，我是冷静帝我是冷静帝。她们说的都是事实，为何她却感到难以抑制的愤慨呢，恨不得把那几张可以说是救了林琅一命的报纸撕扯得粉碎，丢到那些看客脸上。
是像怪兽一样地活着，还是像好人那样死去，这是个问题。
她慢慢走到旗杆旁边靠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捏紧拳头，指甲陷进了手心里，尖锐的刺痛。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围观三人组也看到了苏宁凉，她们的脸色变了变，眼里竟射出更炽烈的八卦之光，燎原之火，然后若有若无地矮了身子，半掩着嘴，窃窃私语起来。
那声音拿捏得巧妙，怕她听到，又怕她听不到。
“快看快看，就是她，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小强凉'。”所以声音还是准确的被苏宁凉的耳朵接收到，“你别看她外表干净纯洁得很，哼，愈这样的愈蛇蝎呢。所谓明骚易躲，暗贱难防，她和林琅是手帕交呢，最后还不是一样抢了人家的男朋友，害得林琅自甘堕落地去找了一个混混，发生那样的杯具……”
她们仨刚才还在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议论林琅跳楼，现在俨然又成了伸张正义的水兵月，比变形金刚还变形金刚。
RP计算器诚不欺苏宁凉也，说她今天RP只有2，她就撑死也超不过2。5。
在众女生嬉笑的眼神中，快递员把一个匿名的包裹交到苏宁凉手里，她注意到盒面的包裹单上关于包裹无法投递时选择的处理方式并非退还寄件人，而是抛弃处理。
定时炸弹？陈X希收的那种“索命子弹”？《毒气风暴》里的MV病毒？炭疽热邮件——那我要不要打开之前先服用抗生素呢？
算了吧，自己命若草芥，谁会这么又费马达又费电地来迫害她呢。拆开包裹，从里面掉出一双鞋子。
竟然有人蹲下去“好心”地帮她捡起，不过苏宁凉没有受宠若惊，她认出了“出手相助”的女孩曾和楚陵沆瀣一气。
女孩也发现这是一双旧鞋子，果然以涂着鲜艳蔻丹的手指优雅地掩着嘴角，眉头皱起表演一个路见不平的表情：“吖……这什么味儿。哈哈寄包裹这人真是一朵油菜花，不过就算你是破鞋，他们也不能真的给你寄一双破鞋来吧，这么直白多伤人自尊啊。”
要不是那双鞋子很贵，要不是苏宁凉当时心情还不错，肯定操起鞋底在这个八婆脸上盖几个脚印。
不要和地外生命一般见识，何况还是一个不了解真相信口雌黄的ET。
鞋面乃至鞋底都很干净——因为是自己洗的，苏宁凉毫无心理障碍地把这双鞋跟有7cm以上的细带高跟凉鞋装进了书包。做成LOGO的鞋扣依然闪闪发亮，和那天穿着它踩在盛夏黄昏发着白光的马路上，走在沈北熠身边时一样。
那天之后苏宁凉还是没能留住这最后一双母亲送给她的鞋，有种“用明天的财圆今天的梦”的店铺古时叫质铺，现在叫当铺。当时林琅的医药费已经青黄不接，医院催缴，苏宁凉就选了这最快最省事的办法。她典押的时间长，总想着以后还要把鞋赎回来，后来发现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现在，它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回来了，珍贵事物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感动，让苏宁凉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幸福地冒泡。她要的不多，也已经不再奢望得到，只请求时间不要把拥有的一样一样变作失去。
只有一个人在当铺里看到了这双鞋子后，知道它是属于苏宁凉的；也只有一个人，会关注苏宁凉把鞋子卖到了当铺这件轻于鸿毛的事。要赎回这双鞋，除了要付当铺折现的金额以外，还要付清利息。
苏宁凉在斑驳的课桌上撑着脑袋想，好像自打认识沈北熠以来，他们之间的交往就延续着这种一个打一个挨的模式，总是自己消费别人埋单，她占尽便宜，他受尽委屈。
她又想起那日，沈北熠站在她面前，眼神明明认真到让人怜悯，却努力地在让自己的话看起来如同一个玩笑，他说：“我接受你这种报恩的提议。”
温柔的目光天罗地网地罩下来，苏宁凉逃脱不了。苏宁凉没见过海中礁石上的美人鱼，流星雨，海市蜃楼，彩虹倒挂，十万亩玫瑰……但她见过沈北熠的微笑，足矣。
记忆不是沙滩上的脚板印，潮来潮退似水无痕；不是黑板上的粉笔字，一抹就变飞灰。苏宁凉说服了自己，真的，真的只说一句就好。一句发自肺腑的道谢，总是要有的。
但是拨出去的电话，响过一声之后就变成了忙音。
被挂掉了？苏宁凉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沈北熠以为我这是干嘛，投怀送抱？噢呸！我一定要拨通了之后音高八度地粉碎他的孔雀开屏自作多情，告诉他我只不过想向他说句该死的“3g油”罢了！
下课的十分钟，苏宁凉全耗在了坚持不懈地拨电话上，按平均十秒一次计算，她也至少拨了50次以上，她的山寨手机电池都发烫了。精彩的是对方也眼明手快，总是在响过一声后按掉……
不对，沈北熠应该是安装来电精灵之类的软件拒接了她的电话。这种软件会在号码呼入之后，迅速识别这个号码是否被设置成了拒接，于是来电方会先听到拨通的声音，然后才是忙音。
沈北熠的手机她见过，在引领手机最新潮流的范畴里，不可能没有防火墙，而防火墙就可以在被拒接的来电方，拨打的第一时间伪装忙音、不在服务区、已关机等等。
苏宁凉不能不揣测，忙音之前的那一秒接通的声音，是沈北熠刻意保留下来，以便告诉她：比起朋友，我还是觉得我们比较适合做陌生人。哥不想接你的电话，OK？
苏宁凉设身处地换位思考，想了很多沈北熠不想甩她的原因。
例一：他之前一团和气地提出大家做朋友，但是自己不知好歹地拒绝了，于是觉得很没面子。虽然暂时还没发现沈北熠有乱搞男女关系，绯闻漫天飞的情况，但是他到底是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不排除自尊心高过世界屋脊的可能性……
例二：了解林琅的事情之后，沈北熠仗义相助，做了发动媒体人的幕后推手，但是并不能肯定林琅缺钱的问题有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医治植物人这种事情，对普通家庭来说简直就是无底洞。而苏宁凉连鞋子也当，可见有多么捉襟见肘、弹尽粮绝，作为大财团沈氏的公子，沈北熠自然会担心被她这种穷得眼睛发绿的人缠上，于是避走，以绝后患。
例三：还是因为林琅的事情而起，她的过去曝光后，无数隐情被公诸于众，沈北熠怪苏宁凉不信任于他，没有对他说出实情。
苏宁凉觉得第二项是最靠谱的，烦躁地揉乱了罗列条件的草稿纸，扔进教室后排的垃圾桶。得，认识沈北熠真是获益良多，连逻辑思维都得到了锻炼和提高，不过就算她晋级成了金田一耕助，又能左右得了既定现实吗？
灰心丧气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蹭手蹭脚从后门走进他们班教室，如获至宝地捡走了那个纸团。
那人走到僻静处忙不迭地向电话那头的人邀功：“关小姐，我楚陵啊，你不是让我密切关注小强凉的动态么，今天有所斩获……嗯嗯，我现在马上就给你寄过去……好的，明白，用EMS特快专递……”
苏宁凉要是知道自己随便画个猫猫狗狗都能换成钱，她说不定不会让楚陵白白地从中捞一笔，她会直接把自己的“墨宝”以出厂价兜售给关晴晴。
与此同时沈牛仔也很忙，一场接一场的Live和Concert看个不停，贵宾区每个人都很淑女绅士，就关晴晴一人在尖叫，招惹鄙夷的白眼四起。只有这个时候沈北熠是和关晴晴一个阵营的，他似乎也很享受破坏规则的感觉。
后来沈北熠就不怎么去Live之类的了，有些场合非常吵，电话进来会听不见，而他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别扭的人做别扭的傻事，可以等一个电话等到昏迷，但是绝不自己拿起手机来拨号。
在日本料理馆吃河豚，沈北熠又习惯性地瞄了一眼手机，关晴晴一直抿着嘴笑，他道：“有什么事值得你偷着乐的？”
“啊，能有啥，你请我吃河豚这种人间美味，我自然在心里默默感激了。”她是看了苏宁凉的涂鸦，确定某人电话打不进来正各种沮丧，而幸灾乐祸。
沈北熠看样子不太相信她的鬼话连篇：“是吗？民间有谚：'拼死吃河豚。'这种剧毒鱼类每年都会吃死人，每年都不落空，一不小心就可能中奖，劝你还是专心点。”
想不到关晴晴脸上的笑容反而扩大几分，她说：“原来你这么关心我的说。一起吃河豚殉情，倒也很别出心裁。”然后自作主张地点了刺身。
河豚的血有剧毒，做生鱼片会刻意留一些鱼血附在上面混着吃，这样极鲜美，也极冒险，吃的时候会有轻微中毒的感觉，全身发麻。不过，玩的就是心跳。
沈北熠没说什么，只是让治河豚的厨师取了专业的执照来看了看。然后就着河豚狠狠地灌了一杯又一杯的黄酒下去。平时他不到万不得已滴酒不沾，眼下心里不痛快，不知不觉就贪杯了，关晴晴也没有劝阻，由他去借酒浇愁。
两人平安无事地吃完，对比左右邻桌的战战兢兢，他们若无其事的态度像是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从料理馆出来，两人上了切诺基，沈北熠掏出手机递给什么都能略微修一修的代凡说：“我前些天乱下了一些游戏软件，也不知道是不是中病毒了，麻烦帮我看看。”
代凡古道热肠，嘀嘀咕咕说：“这是得当心，有人手机中了病毒自动狂发上千条短信。”接过来，仔细摆弄，漏看了关晴晴拼命给他使眼色，无奈她不坐副驾，想伸腿踹他也鞭长莫及。
“唔，你不是很懂行吧？你这手机本来自带拦截来电的防火墙软件，你现在使用这款却是另一版本，是你才装的吗？”
“不对啊，我……似乎没有下过什么防火墙软件。”甚至连开启都没有。沈北熠捧着头，在酒精作用下有点晕乎。
“那就是下游戏软件的时候被阴了，捆绑下载的。”代凡不疑有他，爽快地就把那防火墙卸载删除，“行了，我把它咔嚓掉了，这种软件搞不好会很碍事，吞掉你的正常来电信号什么的。”
关晴晴在一边目呲欲裂，早气得有气无力了，心里暗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