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你身边有我认定的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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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苏宁凉不会知道,她搀扶着沈北熠上出租时,正好遥遥的与回家来的父亲错身,她没发现他,苏凡泉却把一切都尽收眼底……

也不知道来这边多久了,只要还在南方,只要气候是相近的,城市给人的感觉都大同小异,潮湿,松软,婉约。何况S市离苏宁凉土生土长的A市,高速仅三个钟的车程,实在算不得千里迢迢。

如果早些时候问苏宁凉,距她离开尚宁、离乡背井有多长时日,她能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把时间具体到小时,后来她发现还是“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比较好,人有时太明察秋毫,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清晨的宿舍“团结紧张、严肃活泼”,之前闹钟响了三遍,也只有对面床的Eco翻身坐起,昏昏沉沉地脱了睡衣套了个Bra,然后倒下去继续回笼觉,直到外面的广播声渐渐洪亮,而宿舍楼下的生活老师和学校领导把集合的哨子吹得震天响了,寝室里六个女孩才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起来。

苏宁凉囫囵抹了一把脸,偷工减料地洗漱完毕就抱着书往外面跑,一个衣角被Eco扯住,她嘴巴里包着漱口水咕哝:“乃得登窝!”

“好好好,那小姐你快点,每次等你都是一个杯具。”苏宁凉总拿这个身体里有蜗牛DNA的人没辙。

“'好'说一次就可以了喔……”Eco抱了一卷纸飘进了卫生间。

起码半小时都出不来,这下苏宁凉彻底时间充裕了,叹口气,无所事事。她想起经常因为不修边幅,又是坐在教室第二排的关系,被英语老太教育说:“有些同学啊,争分夺秒学习的精神固然可贵,但是同时也要讲究个人卫生,蓬头垢面首先精神面貌就不好嘛。”

拾起桌子上半拉公用的不规则玻璃当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女生发型很不用心,眼角有几道细小暗纹,皮肤本来应该是白皙的,现在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看上去灰扑扑的没光泽,总之,比苏宁凉在A市时候的状态差多了。

只有一双眼睛出奇的明亮,虽然纵横交错着血丝,却是那样的炯炯。她没由来地喜欢镜子里的这双眼睛,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加中意它,镶嵌在暗沉肤色、像是美貌不再的面孔上,竟那么的夺目。

曾盘踞其中的彷徨、软弱快要烟散云散去一般,这眸子属于疲惫但不肯妥协的兽类。

生机盎然的校园在五月天的《倔强》里苏醒过来,以一种热血澎湃的姿态。他们唱:“我就是我自己的神,在我活的地方……”

来到教室果然迟到,班主任是出奇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每天兢兢业业地一边给他们传道授业,一边还搜肠刮肚煞费苦心地为他们励志:“立鸿鹄之壮志,惜寸金之光阴!我只希望你们拿出半条命来搏这一次……”

教室里书声琅琅,几乎每个人都两手捂住耳朵一门心思叽里呱啦,课余饭后大家说得最多的是题目。每个人都像绷紧了的弦,上紧了的发条,新学校里的同学大概因为不知道她的前尘旧事,对苏宁凉非常友好。

没想到在高中生涯的尾巴上,忽然天赐的有了再体验一把同学情谊的机会,让她心情莫可名状。

苏宁凉觉得自己很快就被这股庞大的正面积极的力量拖进了奋发向上的漩涡,而一直以来困扰着她的心事,反而给挤到了角落,甚至封存进了心底的潘多拉魔盒。

但也有盒子关不牢的时候,比如这天晚上苏宁凉就尖叫着从梦魇里惊醒过来。

宿舍里其他姑娘善意地打趣:“我们寝室圆满了。睡着了之后打呼噜的、踢梦脚的、磨牙的、梦游的、嘴里哒哒作响的、再加上小凉这个说梦话的,每个人都有一门独门绝学。”

笑过之后Eco说苏宁凉似乎经常做噩梦呢,这都不是第一次吓醒了,高三可得注意自己给自己减压。

苏宁凉干笑着点头,到了嘴边的话又给生生地咽了下去。她想起姑姑陪她来这新学校注册缴费时,曾有准同学问她为什么要转学,苏宁凉据实以告说:“因为我父亲……”

姑姑抢白说:“哦,因为她父亲觉得以前学校的教学质量成问题,很担心在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刻老师组织不好、调动不够,让他们的冲刺力爆发不出来啊。”

事后姑姑说:“有时候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是为了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利人利己,何乐而不为呢?你可别年纪小小就这么迂腐。”苏宁凉想:姑姑,也是个演技派呢……

自己刚到这城市时,投奔的是父亲的亲姐姐。苏凡泉这唯一的姊妹,曾经不同意弟弟和苏宁凉的母亲应娉婷结合,认为此女好吃懒做,还有点不务正业,苏凡泉执意要和她在一起,自然极大的损害了姐弟俩的关系。即使之后应娉婷不在了,这两姐弟也没有热络起来。

苏宁凉选择了住校,姑姑有时会打电话到宿舍,让苏宁凉去自己家改善一下伙食,她也一并婉拒了。

寝室里的大家又倒头睡下,苏宁凉轻手轻脚爬下扶梯,在水槽边洗了一把冷水脸。对着在汩汩流水上洒下一层清辉的月光,自嘲地勾起嘴角:噩梦吗?我如何说出,其实我刚才梦见了我爸呢?

所谓的噩梦,只是真实记忆的回放。

能破口大骂宣泄出来的愤怒,一定不是最极致的愤慨,能以暴力寻求慰藉的不满,或许也不是最咬牙的痛恨。那天父亲只是在她面前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一语不发,她很少看见父亲颓丧成这个样子,万念俱灰一般。

苏宁凉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而沉默以对更加要命地尴尬,她僵硬地去收拾一片狼藉的沙发,想到目之所及这诸多痕迹都落入了父亲的眼里,心室里就像装着一把匕首,从各种角度切割着她的羞耻心,以及,分解她幸福的感觉。

但是直至这时,她也仍然没有后悔。

“你觉得现在亡羊补牢还有意义吗?”苏凡泉终于开腔了,“有些珍贵,碎了破了,勉强粘好也是一个疤!”紧接着就是烟灰缸应声碎裂的破响。

“从初三下你就开始不对劲了,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苏宁凉想跑,父亲掐着她的双肩使劲摇,“你不是我的凉凉对不对?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你把我的凉凉还给我啊!”

然后他们父女相视一眼,都哭了。各有各的心思曲折,各有各的悲伤。

苏宁凉记得父亲说:“我是真的痛恨你吗,如果是,为什么一开始就不直接送你去爱斯基摩、毛里求斯?”

他任悲伤这种颜色在眼中没有止境地加深:“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明白呢?我给你证明、改变的机会,终究还是被你当做垃圾一样的扔掉了啊……”

最后的最后,苏凡泉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在转身的那一霎那,眼睛里的温度似迅速后退的海潮。走吧,走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剩下的路你自己去造化吧。

苏凡泉狠下心肠送走了苏宁凉,没有人会希望把自己最大的伤口留在身边,并且,从拆散那两个人以绝后患的角度来说,也不失为一个一举两得的做法。

“你半夜不睡cos幽灵啊?”Eco起夜上洗手间,顺便也是为了关心一下在阳台上发了好半天呆的室友。

苏宁凉浑身一激灵,飞快地反方向抽出了被Eco拽住的胳膊。

“你真的没事?”Eco更纳闷了,狐疑地问。

苏宁凉怔怔摇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变得十分抗拒和别人肢体接触,即使是偶然也不行。因为……来自外界的温度,会勾起她的某一段从皮肤一直烙印进心脏的回忆。

不过Eco这伶牙俐齿,别说还真像女版的梁哲。

苏宁凉觉得跟着新学校良好的学习风气,揪着大环境的积极乐观情绪,一直一直改变下去,变成和过去那个优柔隐忍,眉目含霜的“小强凉”截然不同的自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可是当她完全的融入和适应这种生活,是否也变相证明,她正沿着一个背道而驰的路线,和过去的人和事彻底脱节与决裂?

分不清是夜风还是晨风吹起苏宁凉依然黑如檀木的长发,她想谁曾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抚摸过它,以带着热度的手掌执拗地贴近,浑身就一阵战栗。

——突然慌张,突然悲凉,也许是因为这天的月亮那么圆,仿佛人间无憾,月华皎皎就如同你说爱我的那一晚一样,也许还因为你离我,竟是比月亮还要遥远。

风无声鼓动着那些心声漫长:“苏宁凉,我觉得你应当享有知情权。”“什么?”“对于我喜欢你这件事。”

苏宁凉不是没有想过要同他联系,但是11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仿佛比π还要长,她总是在完整地拨完之前,屡屡指尖颤抖地半途而废。来到S城苏宁凉就不用手机了,说不清是害怕什么。

也一直没有给梁哲打电话,好像一旦接通,电话线那一端的A城里凝结的,无数浓得散不开的回忆就会沿着这细小的通道迢远而来,而她的身心都要重新被前尘席卷而去。

她无法很好地解释她离开的原因,和那天事情的来龙去脉。

很久之后,她倒是给万竞鹏去了一个电话,没办法这是必须的。苏宁凉以为至少会挨一顿说,“没责任感”啦,“无情无义”之类,万竞鹏的反应却比她想象中来得平静。

他告诉苏宁凉,林琅的母亲良心发现地回到家乡,担当起了照顾女儿的责任。

“这是真的吗?可是为什么突然……”苏宁凉听了挺高兴,但还有很大一部分是震惊。

“谁知道,每个人在人生各个阶段看重的东西不同吧,可能人年纪大了,才领悟到亲情的宝贵。”

这句话不经意地刺了苏宁凉一下,她明明不需要年岁增长,也能明白到这一点,却总是做着事与愿违的事。

“对了。”万竞鹏说,“你的男友来找过你。”

啊?!沈北熠他……苏宁凉攥紧了路边公用电话亭的听筒。

“梁哲也真搞笑,他都不知道的事怎么觉得我会知道?”万竞鹏话锋一转,“不过,你现在哪里?”

原来如此,梁哲确实在万竞鹏面前虚构过他俩的亲密关系。苏宁凉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我很好。”

“还有……上次你在男生宿舍,裹着我的珊瑚毯'接见'的那个外校男生,听说也在满世界找你。你欠别人钱还是怎样把别人深刻地得罪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苏宁凉觉得自己的嗓子忽然被什么堵住了。

“你那边很冷?声音抖这么厉害。听梁哲说的啊,那人也去找过你男友了,要不是梁哲刚从我这里收集了信息回去,他肯定还得来我这里走一趟。”万竞鹏积极展开联想,忽的醍醐灌顶,“苏宁凉你说实话,是不是躲债躲仇人,才神神秘秘的跑出去避风头?!”

“听说在满世界的找你”——对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她的鼓膜,就像堵起耳朵听到的心跳声,骤然扩大主宰了全世界。她问:“梁哲他还说了什么吗?”

“我想想,好像你爸还把你的日记本私相授受给了那人。你们一家人的思维还真诡异。”

不诡异,一点也不。苏宁凉暗咐,父亲这招,还真绝。日记里有她大部分的“堕落史”,让沈北熠自己去看,比转述还要现场,还要直观。

“还有一个半月就要高考了。加油,笑到最后。”最后苏宁凉说,“如果梁哲问起我,帮我转达这句话吧。”

是的,不管曾经怎样灰心过,失望过,哭泣过,最后走向这里程碑式的终点时,我们一定要是面带笑容的。

万竞鹏觉得苏宁凉变了,有更强的意志进驻到那单薄的身体,挤走了软弱和动摇——这些会滋生失败的病菌。

苏宁凉只知道,命也许不能争,但不能因此就认命,她希望能变强一点,再强一点,变得可以喜欢上自己,才有力气和勇气去接纳别人。自己都不爱的话,如何推己及人。

电话突然断掉后,万竞鹏迅速地查了一下刚才的来电,对着前三个数字若有所思。

那一年的夏天一过,苏宁凉就作为一个典型事例被短暂停留过的中学频繁提起。

比如“不要小看高三这最后一年的能量,像上几届那个苏宁凉,才来时考年级倒数第几,后来临时抱佛脚,还不是一样踩线上了个二流的重点。所以啊同学们,人生能有几回搏,搏一次一生无悔……”

“苏宁凉,别忘记等会儿帮我答到!”Eco躺在床上十指“噼噼啪啪”敲打笔记本,正在网游里冲杀正酣,看见苏宁凉出门不忘补上一句。

“知道了。”这边无语,也不知道和这高中老同学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是喜是忧。

掩上门,门缝里还幽幽飘出一句:“对哟,今天这阶梯教室的公共课是二、三、五班合上!小凉凉,你得提高警惕严阵以待,熟背防狼拳法的心法口诀,保护好自己的贞操,可不能让邹君皓太快得逞哦!”

汗,真是越说越离谱了,苏宁凉落荒而逃。不过Eco也只有嘴巴比较厉害而已,从个性上讲反而相对单纯,哪里知道外表矜持的自己以前的经历呢。

说起来,苏宁凉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没回去过,也并没有去姑姑家,所有节假日包括新年,都留在了S市打工,找包吃包住的地方每天起早摸黑像一条狗似的劳作。

她尽量避免上街,宅得天昏地暗。苏宁凉对周围人谎称自己回家了,她希望自己显得正常一点,泯然众人是最好的状态,因为奇怪的理由引人注目的日子太难过,她已经受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