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又是山花盛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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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火祭康平

第34章 火祭康平

爸爸看看妈妈和老舅说:“小云只好留下了,李姐,小云就交给你了,以后我们不在这里,她的一切事都由你做主,你就辛苦了……

妈妈打算在这过个团圆年,正月初二再走,和乡邻们也有个交待,债务也好有个处理。

老舅严肃地说:“土地,和欠债一笔勾销,这里可以留下一人,先坚守几日,把该做的简单做一做,必须抓紧。春节期间,土匪也过年,这是当前最有利的几天。否则,大家看看,来的时候,听凤彩说是张恩柱护送。不然我想也很难来到这里,现在可是没人护送啊!过了这一段时间,一路难行。

爸爸妈妈还是和以前一样,听老舅的。老舅说出的话,总是有根有据。大家又想起十年前來的路上,也亏得有张恩柱护送,否则也真是寸歩难行。

就这样,松辽平原上居住十年的廖家,一夜间只剩廖方龙一人留守,方龙叔是有门亲事。爸爸打算在元宵节给操办,这样也只好托李舅爷帮助圆满。

其它四人随爸爸,返回爸爸不愿去的城里,沈阳,那里有旧居宅,还有几家商号。暂时还由爷爷和他的得力管家撑着……

爸爸在沈阳只住两年,解放后又去了辽南地区的一处农村。是廖家新村旧址,那里有果园,是他和妈妈的实验基地。一直到现在,还在那里默默地耕耘菓树硏究事业……

东旭还是那种表情看着云姐,凤云见东旭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说:“哎!东旭,姐讲完了,怎么,小弟还在迁徙的路上呢吧?东旭,你是怎么一听故事就投入,不能从故事中走出來?”

东旭笑着看云姐说:“廖叔叔一代知识份子,真是生不逢时呀,沒有一处安稳的息身之地,空有一腔知识沒处发挥,也是时代的悲哀。姐,你不跟回去是你的错。但是,姐不回去是上苍对我冉东旭的偏爱。否则东旭今生哪里去叫姐姐!”

“东旭小弟,现在就别去评论对错了和谁的偏爱了吧。姐把这段说出来,只是让你知道,你眼睛天天看到的姐姐,是怎么孤身在北大荒落脚的。这个已经不是谜了,张大川一代人,刘云忠大哥都知道,但他们从来不像任何人提起,解放后,我的家庭出身犯忌,知道的人也怕受牵连。”

“云姐,解放后姐回过老家吗?”

“东旭小弟,又说傻话,金山和之夏小的时侯,交通不方便,托儿带女怎得出家门,长大上学又是离不开,他们大了又到大革命开始,动乱年代姐不愿找麻烦,好在凤彩二姐年年来看我,爸爸妈妈的近况我都知道。前年入秋想和二姐回老家,姐说出来你别笑姐,姐怕时间常看不到小弟,精神会崩溃!”

“姐,小弟不会让你失望的,不会辜负云姐的期待!”

“东旭小弟,姐是一时说话不加检点,别傻了……”

凤云有心把心声吐露出来,脑中突然出现儿女金山和之夏的声音——妈妈不和姓冉的断绝来往,我永远不登家门!”儿子金山也曾扬言:“我金山堂堂男子汉,必须保证妈妈晚年幸福,不许那个姓冉的再接近她!毁了妈妈的一生青白!”云姐她又一次退让于儿女们的压力,话到唇边留半句……

“云姐我该回去了,明天早些时间再來。”

两人在彼此间互相看着对方,內心里都有一种难舎难分的感觉,只是为了约定,为了不让别人说三道四,两人要以极强的耐力,去克服內心存在那种人类应有的欲望与可求……

东旭昨晚听云姐把话咽回去一半,他一夜间又泛起情感波澜。莫非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还是她想起什么不该说的话!我的表白已经到位了,下面她为什么把话封死。真急死人!

其实东旭他哪里知道,一个有一双成年儿女,又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们自己只顾自己在外人面前的脸面,根本没去考虑,只比他们大十多岁的妈妈。

年轻的妈妈和所有年轻女人一样,她的生理欲望,不但没有减退,而且正处在高峰期。他们没有去想,剩一位年轻的母亲在空巢中,怎样面对生活!怎样面对漫漫长夜!及农村中死寂般的夜间……

凤云几天里,真想表白内心对东旭是何等爱,又怕金山伤害东旭,她盼望马华立刻回来,那是凤云仅存的一点希望……

东旭很准时又来到云姐的温馨小屋,他不敢多说话,只是看着云姐微笑。

“小弟呀!今天你说了算,看你还想知道什么?还有一周该是春节了。你想知道啥,姐就给你说啥!”

“云姐,小弟很贪婪,想把姐大脑中的知识内存,都复制成自己的!需要很长时间吧!小弟绝对有耐心,今天小弟想知道,姐姐生活过的康平庄,我见过那里的废墟,我曽在劳动中,坐在断壁残垣上徦想过它的兴衰。它又是怎么消失的,社员们众说纷云,姐该知道的更清楚吧!”

“好吧!东旭小弟,今天外面冷,你只管把炉火烧旺,姐的第二故乡被人在中华大地上给无原无故给抹去,当然不会忘记的!”

那是一九四六年的大年初一早晨,乡邻们纷纷来到廖府,来给爸爸拜年,爸爸在东西两屯人缘好,逢年过节有好多人都来看他。

乡亲们到家一看方才知道,爸爸妈妈,方虎,张姨已经在黎明前离开了这里,听方龙说家只留他一人暂时顶着,康平庄的一切事由他全权代办。

方龙叔告诉乡亲们说:“大哥临走前让我告诉大家,凡租种廖家土地,今年由原租种户继续耕种,廖家不再收取地租,税收地租以后听国家官方的,所欠廖家债务一笔勾销……

这消息让乡亲们听完半信半疑,他廖庄主平时是爱施好善,也不至于把百十多垧良田拱手相让,债务一笔勾销大家都信,因为他家有钱,关屯,小镇的钱庄都有他的存号。没人质疑债务勾销,另外,方龙叔已把欠债契约都退给了欠帐户。土地可是他廖庄主的心血,莫非是世道有变……

乡邻的猜测和传闻,不多日传遍方圆百里。无意识的传播,扩散新闻消息,也在不断给内容增加色彩,百姓听到为之喝彩,盼着好事有一天降临到自己头上。那时节在石园可把廖府的慈善亊蹟,传的更是神呼其神……

盘踞在内蒙北部,与兴安岭为踞点一伙强大土匪,报出名号“草上飞”为首土匪团伙,多是马上匪邦,经常骚扰松辽平原西部百姓。

爸爸弃田免债消息,也被“草上飞”一伙恶人得知,他们放出线人,化装皮货商在元宵节前一天,潜入康平庄。

方龙叔是因为在太安村有一寡妇,由李舅爷给方龙引见,原打算过完元宵节由爸爸给张罗完婚,现在只好由他自已安排这一切,捎带把廖家善后由方龙叔全权代办,避免因主人不在,发生烘抢土地种及房产亊件。

廖家让地免租的消息传遍百里以外,是好事还是坏事,放在和平年间当然算好事,做慈善事应该人人称赞,可廖家的让地免债偏偏让草上飞一伙人知道,大概就不算什么好事了。

那是在元宵节刚过的一天上午,方龙叔在院子里沒事闲转,从大门走进一皮货商人。此人进院四处张望,並和方龙叔攀谈与皮货买卖无关琐事。整整在府上坐了一个上午,此人引起方龙叔注意。待中午时分,皮货商走后,方龙叔前思后想不对劲。

在爸爸沒走前,康平庄由十几人,十多条火枪组成的护屯队。一到晚上都到一起通个气,说说一天中屯里来沒来过陌生人。他们特别注意货郎挑子,尤其这路搞皮货的,背个搭子,他们可以不带任何商品,你家有沒有皮张他都要进屋的,是人们重点关注的。这路人有可能是土匪的探子。也叫插旗的。方龙叔又担起拢络乡亲们的重任。

又过了两天,天刚麻麻黑。大家到一起,又都走进廖府空蕩蕩的院子里。这些人,爸爸沒走时是这个院的常客。今天还是这拨人,还是这个院,沒有了爸爸的调侃声,说笑声,显得有些苍凉。人们的情绪十分低落,听不到往日的说笑。

方龙叔低声和大家说:“弟兄们,只从前天那位收皮货的走后,我总是觉着要发生什么事,今天雾大,不是什么好兆头。咱辛苦点,精神点,再熬上几天,等拿起农活来世道会好一点,大部分零散土匪也都该忙他们自已家的农活。

盘据在蒙汉交界一带的“草上飞”绺子,是常年聚集在一起的杂牌军匪合一,不受任何组织控制的匪徒。

他们得知平原上有这么一位慈善家,把土地田产无偿让给佃户,他们也想分上一匙羹。趁夜色派一股人马,三十佘坐骑,在夜雾中急速向康平庄挺进。

这伙强人的装备,是从投降日军军火库中得到的精良武器装备。轻机枪,手榴弹应有尽有。还有小形近程火炮,在不攻城时这伙土匪不携带。

太阳刚刚落进西山,十余青年人抱着火药枪,背着药兜子,引火炮子揣在棉衣外贴兜里。个个神情低沉,先后走进廖府空荡荡的大院前院。

方龙叔也是神情沉闷的和各位说着,两个人一伙,院子四角的土建炮楼,每处两人,其余几位在中堂房顶处,负责放哨。

方龙叔一伙人分头走进土建炮台,木板门闩好又顶上檩木,户与户之间有脚门相通,沒有重型火力很难攻进院内。

天交三更,中堂房顶放哨的喊到,小心啦!远处有马蹄声!放哨的话音刚落,随之又喊到,不好!马队到了!

土匪将廖府前后围起來,先是喊话,接下來是用手榴弾炸墻,方龙叔连日里心情极糟糕,索性用火药枪瞄准,开火,撂倒一个土匪,紧接着另一处炮台也传出枪声,土匪被撂倒三人,他们的当家人被激怒了,下令将康平庄房屋通通烧掉。

一伙恶人折腾大半夜,黎明前,康平庄上空,被燃烧的柴草垛,熊熊烈焰的房屋,照红了半个天,浓烟与晨雾搅在一起,笼罩在康平庄上空……

乡亲们听到枪声纷纷逃到家后天然树丛中,才免遭一劫。土匪们烧完房舎将廖府院內一辆木轮马车套上马匹,装上仅有的一点粮食,楊长而去……

次日早晨,金家两兄弟赶着马车送粪,发现康平庄上空烟气弥漫,两兄弟赶着马车绕道奔康平庄走去,进村囗他们发现人们都在废墟处,泪流满面的乡邻们,在认真查看和辨认六位死难者遗体……

金家大哥和二哥,走到一个没人围着的尸体旁,发现躺在血泊中的人是方龙叔。金家大哥伏下身,用手在鼻孔处试了试,方龙叔微微睁开眼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张嘴要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又闭上眼睛昏迷过去……

金家大哥发现,满身被流出血凝成血痂的方龙叔,还有一点气息,金家两兄弟将方龙叔抬到车上,拉到家里,放在李姨床—上。李姨像侍侯自己亲弟弟那样,先给方龙叔的血衣脱去,细心地擦去圬垢,又给方龙叔换上干净的衣服。

周身上下共被打中七处,子弹都含在表皮下。那天夜晚很冷,方龙叔穿的是冬天穿的羊皮袄,是那身羊皮祅救了他的命。有两处还在滴血,当的时局与社会环境及各方面条件,极其恶劣!有病无处寻医求药,龙其是枪伤、刀伤、棒伤药,更是难找。李姨用蛋清合上白面敷上,又用白布包扎起来。不知道管不管用,反正是血不流了,也没有再结痂……

在家养到五天时候,天刚刚放亮,方龙叔用微弱的声音说:“李姐,给二弟做碗粥吧!”李姨欣喜的跑到我的房间门外,“大声喊道:小云!快起来,你二叔醒来了!快去陪陪他!”

我听到李姨喊声,高兴的手忙脚乱穿上外衣,方龙叔那张慈祥的脸,没有一点血色,在昏暗的油灯下,和土墙色差不多。两支大眼睛深深陷下去,但还挂着痛苦的微笑。

李姨做了一碗面汤,喂下后,二叔带着苦涩的微笑,对李姨断断续续地说:“姐,大哥从南方把咱带过来共八口,和廖家没有血缘关系的,有咱五人,咱四人是廖家老辈收养成人,还没报恩呢!我得回来,这几天我明白着呢!就是说不出来。我想我能回来,该是和廖家缘未尽。不能回来就在这北大荒陪长顺。

李姐,我和小虎兄弟,还有张姐咱姐四个,背着大哥发过毒誓,一生不娶不嫁,永远在廖家侍候老爷!”可小弟没做到,大哥非要给小弟说门亲,小弟不答应,大哥要给我跪下,万般无奈,小弟还是应下这门亲事。这次康平庄大劫,是我一手造成的!也许是应了毒誓招报应了吧!

大哥没走时总和守夜人们说:“不要开枪随便打死人,他们家里有父母妻儿,不可任意取他人性命!再者说,激怒了对方,他们会做出不可估量的后果,咱只能吓一吓小股土匪,势力强大恶人,咱惹不起咱躲得起……

李姐,我千不该万不该先下手打死一个,接着西炮楼也放两枪,撂倒两个,这才引起这火强盗烧房子,见着咱的人就往死里打……”二叔说到这又昏睡过去!

方龙叔在家养了十多天,消息传到太安村的舅爷家,舅爷给方龙叔说媒的王寡妇,也得知消息,被太安村王寡妇接到她家继续疗养,约两月余终于痊瘉。与一九六五年,方龙叔思兄嫂心切,带着婶娘投奔沒有血缘的兄嫂门下,去做果园里杂役……

康平庄被冼劫后,我和李姨由金玉良掺扶着,去看一眼断壁残垣,房屋沒剩一间,均被大火化为灰烬,兴隆十年的康平庄,十分凄凉,默默地在松辽平原的版图中被抹去!

云姐简短叙说了一段,康平庄消失经过,东旭这段听的並不认真,东旭站起身来,伸伸双臂道:“战乱年代,土匪猖獗,类似事件繁多,说來也巧了,廖叔叔不住的村庄,随后就有劫难伴随着。也许廖叔不走,康平庄不会遭此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