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未出阁前叫白一梅,当日追求你母亲的男子不可胜数,提亲的大都是豪门富贾,武林名宿。不料你母亲却不屑一顾,偏偏看上了一个外乡的无名剑客,可能是你母亲在一次庙会许愿途中,被人劫持行轿意欲不轨,被这无名剑客所救,是故你母亲心有所属,非他不嫁,弄得大众哗然。你外祖父原是一个守旧势利之人,自是极力反对,尽其阻挠之能事,要将她嫁给一个当地豪绅家里,于是你母亲便与那无名剑客私奔出走了。
“你母亲乃是大家闺秀,此番私奔便是大逆不道的事,你外祖父羞怒异常,对人只说是那无名剑客抢走了他的女儿,并求官府友人出面辑拿。一时风起云涌,到处传闻那无名剑客乃是凶恶淫徒,烧杀奸掠无所不为,于是惹得群起攻之。那官府缉拿倒不过是形式而已,真正可怕的却是那些有头有脸的而又因嫉成恨的武林正派人物,这些人四处追杀,用心险恶,仿佛与那外乡剑客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竟要置他于死地。不料那无名剑客武功极高,竟无人能在他剑下走出十招,所使剑招乃是早已失传的‘乾坤十三剑’。大约那无名剑客不想惹麻烦,带着你母亲逃奔太湖。可是他名声已起,传闻太广,追杀者越来越多,许多不明真相的武林高手闻风赶来,使他无法隐身,只得辗转奔逃。偏偏这期间又生出许多离奇的案子来:扬州四位武林名宿一夜间被人全都杀死,苏北威烈大镖局总镖头齐云天一家十二口也全遭惨杀,江宁大侠向正轩与四名弟子同死于太湖边缘,所用剑法竟都是那神奇的‘乾坤十三剑’。于是世人都认定是那无名剑客所为,又风传这无名剑客乃是五年前谋杀九华山清云长老、抢走清云长老代人保存的武林秘籍‘乾坤剑谱’的凶手。这无名剑客所使的‘乾坤十三剑’不过是剑谱中的一路寻常剑法而已,因而更激起了武林中人的疯狂追杀,许多不明真相的武林高手,原来不过是一时义愤,或有较量武功之意,这时便要性命相博,以夺取那武林秘籍。
“从此你母亲与那无名剑客便在刀剑浴血中讨日子,这时你母亲已身怀六甲,无名剑客惟恐你母亲也遭不测,一面全力以护,一面为你母亲寻找安身之地,大约你母亲不愿离开他,所以他在仓促中经营的两处隐居地一直空着,直到你母亲快分娩时,才在无锡慧山隐居下来。那无名剑客用重金买来两名婢仆伺候你娘,便只身来到扬州,却不躲藏,公开露面,先到了你外祖父家里,大约你母亲写了封信给他送去,又或是他将你母亲的境况告知了你外祖父。说了一些干系重大的话,你外祖父居然屏弃前嫌,去撤了官诉。当晚,那无名剑客便住在扬州蓬莱客店。虽解了官府的缉拿,但那黑白武林人物却蜂拥而至,口头上是要讨还公道,暗地里却各怀鬼胎,杀气腾腾,那蓬莱客店一时竟成了擂台,只是斗者如涌,败者如潮,竟无人能胜得了那无名剑客。
“不料当天夜里,你外祖父一家四口全遭惨杀,却也均为那乾坤十三剑式所杀,家里翻箱倒柜,似是凶手在找什么东西。唉,第二日那无名剑客便也丧身在蓬莱客店。”
紫云霞女顿了顿,从晓君手中接过一杯清茶,喝了一口,见晓君满脸惶急,叹了口气,接着道:“那****正从西域回来路过扬州,就住在城东悦来客店,听得许多人纷纷嚷嚷的说道,群情激愤,说那无名剑客如何凶猛无敌,如何****成性,嗜杀成习,无恶不作等等;却也有极少数人不以为然,暗暗称那无名剑客是条好汉。想来这些人都是与无名剑客交过手的人,得他手下留情的缘故。我一路跋涉,旅途疲惫,本不欲多管闲事的,不料那天早晨,偏偏有一熟人撞进了此店,乃是丐帮八大长老之一的阳天异老汉。他见了我,大是欣慰,说了一番叫人吃惊的话来。我知道他向来耿直,又耳目众多,身手不凡,说的自是可信。
“阳天异说那无名剑客是个英雄好汉。江湖中作出的许多血案,乃是一种可怕的阴谋,正是要嫁祸于这个无名剑客的。制造这种种祸端的人,神龙不见首尾,隐匿极深,是个极可怕的厉害人物。以丐帮这种势力和能耐,居然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至于那无名剑客的来路,也只知他大约来自江南某处僻静之地,化名秦雄,行径光明磊落,武功极高,却不知是何门派。他虽然屡遭追杀,拼斗不已,却总是手底留情,未伤人命。他出走江湖似是找寻一个人,一件物事,或是了结一件事,旁人不得而知。外面的种种谣言,全是陷害他的。
“那阳天异说了这些,忽然抬头望了望我,问我愿不愿帮他的忙。我知他乃侠义中人,未加拒绝,只问他有什么事要帮忙。他说那无名剑客危在旦夕,昨夜那神秘人物已杀了白一梅的一家,全城沸腾,武林人物云集蓬莱客店,只恐那可怕的人物也混在其中,那无名剑客孤身一人,即使不被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杀了,也要被那神秘人物暗算的。若是我愿意帮忙,便与他一起去蓬莱客店,助那无名剑客一臂之力。
“我说这是侠义正道,自然该去的,却不算是帮他什么忙。他却说他已置身事内,欲罢不能,那神秘人物已觉察到他的行迹,昨晚他扪丐帮在扬州的分舵忽然被人挑了,分舵的四个高手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杀了,而且还看不出痕迹。这四人的眼睛也被人挖去,似是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又似是专来对付他的。
“我听了他这番话,十分震惊,想那丐帮何等声势,内中不乏高手,居然被人如此践踏,不由愤慨好奇,倒要看看是个什么厉害人物。于是随他匆匆来到蓬莱客店,一来仗义救人,替天行道,二来友人之情难却,兼之好奇,要查明真相。唉,不料我竟未能帮得他们什么,迄今想来,仍叫人伤神不已,惭愧不已!
“那****随阳天异来到蓬莱客店,只见店外稀稀落落立着七八个人,却并无喧哗之声。我倒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这蓬莱客店乃是扬州城内头号大店,此刻如此安静,倒似是阳天异过于担心了。不料我们刚要进店,便被那八人伸手拦住了,说什么江南七侠在店内审究公案,闲杂人等不可入内,要我们远远避开。惹得阳天异怒目圆睁,却不答话,伸手便抓,意欲将他们抛开。我知阳天异功夫老到,内外兼修,还暗暗担心他出手太重,却没想到那几个人均是好手,近前四人各出一招,竟成阵势,内蓄诸多杀着。天异被逼退数步,怒吼一声,蹂身又上,施展出丐帮秘传招式‘降魔八式’,手中打狗棍运转如风,煞是精奥。那几人阵式又变,居然堪可力敌,我见天异取胜费时,担心里面有变,不由出手相助,那八人有三人被天异击成重伤,却有五人被我制住穴道。
“进得店来,果见那大厅里坐满了人,却并无喧哗,只听一个人在朗朗道:‘你既否认这许多血案是你做的,却又不肯交待你这乾坤十三剑法的来历;又藏头缩尾,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又拒不交待那白姑娘的下落,今日天下英雄在此,难道竟要受你愚弄不成?”
“我见那说话的汉子四十来岁,白面长须,却是那江南七侠中的纪尔逊。传说此人武功了得,侠名远扬,但我对此人却仅仅相识而已,并无交往,忽听一人道:‘这厮仗着几路剑法,作恶多端,蔑视群雄,端是可恶,今日不可再放过他,先废了他再说,不必理论。’这人粗犷剽悍,却不知是什么人物。
“大厅内首的阶梯处立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腰悬龙呤宝剑,英俊挺拔,气宇轩昂。面对杀气腾腾的群豪,竟然神色自如,不亢不卑。只听他道:‘诸位只凭臆想,全不去深思,试想我一个孤独的异乡人,岂能分身作出这许多血案来?既不劫财,又素不相识,何必去杀人?既杀了人,又何不逃遁,却来这里与大家见面?至于我的来历,及我妻子的下落,乃是我的私事,只要诸位能宽限些时日,多则一月,少则数日,我自会给大家作个交待,决不食言。’
“话音刚落,便有许多陌生的汉子大声呵斥,说他胡言乱语,欺骗众人。忽见一人腾身而起,手中长剑哗哗作响,那剑式竟如高山流水,直泻而出,堪堪刺向那青年胸前。倏见青光一闪,那青年的龙吟宝剑也出手,仅仅三招,便已击败来人。我见那乾坤十三剑果然了得,料想他一时尚不至有性命之忧,便在离他数丈远的桌旁坐下。忽见有两人联手而上,各出一剑,依稀便是门外那八人的阵式,却也不过四五招,便见劣势;复又有两人加入战团,剑阵顿强,剑剑交错,步步为营,明成攻势,暗藏杀着。阳天异惟恐那青年有失,大声喝道:‘这是什么打法?全不顾一点江湖脸面么?既知天下英雄在此,又岂能容你们胡来?’说时已立在四人身前,手中打狗棍随时便要扫将出来。
“那几个人被说得进退维谷,青年也趁势罢剑。这时我暗暗打量了一下厅内众人,见那江南七侠似乎只有三人在此,除了那姓纪的外,尚有一个叫邬人魁的,一个叫林柏鲜的。此外尚有三十多个武林中人,都是陌生面孔。忽听一人大声说道:‘这位大哥说得对,天下英雄在此,你们不可坏了规矩,快快退下来。’那四人果然闻声退了下来。
“我见说话之人四十开外,身材高大,一付精明强干之色,面露微笑,彬彬有礼,还道他为人公允,心下颇生好感。不料他接着说道:‘在下对这位剑客的所作所为也颇感愤慨,愿以薄技献丑,领教一二,以表正邪不并立也。’说罢抖剑上前,对青年道:‘出招吧!’手挽圆弧,虚击一剑。
“那青年并不答话,只默默凝视了他一会,面无表情,接剑还招,手中不紧不慢,如同演练授徒一般。那中年人剑招咄咄,咣然有声,却不过是江湖中三四流的剑法,每欲出招,都被青年先行制住,只须青年稍加功力,便可置他于死地。不料这人竟不知进退,一味厮杀,旁人看得正不耐烦,却见他忽出一剑,看似全然不成招法,大异寻常。可那青年面色一变,似是大吃一惊。想来除他之外,大厅之内恐怕只有我才看出那一剑的高深蓄着来,而且我也仅仅只感到这一剑似含剑宗中的深奥杀着,当时却并未警醒过来,那一剑已划开青年右臂的衣服,隐隐可见一道细细的皮伤。与此同时,那青年手中的剑式倏变,使的也是极深奥的剑招,但见青光闪处,那人的左胸立时一片血红,已然负伤,只见那人暴退数丈,嘴里连道:‘惭愧惭愧,承让承让。’胸口血流不止,他一手提剑,一手捂着胸口朝外走去。紧接着又有一人挥剑上前,所用剑式依稀又与门外八人相同。只是剑势快捷,功力老到而已,以那青年的身手,也只须三五招便可打发他上路,不料才交手三招,那青年忽然中剑倒地,朝门外喊了一声:‘是他!’
“我大惊之下奔了过去,抱起了他。见他面呈青黑色,已知他乃是身中剧毒。我喂了他两颗催生还魂丹,这催生还魂丹乃是我刚从西域天山峻岭采集秘制而成的珍贵药物,你知道这里面有万仞石胆,千年娃参诸般药物,满以为可以救他一命,不料那毒太厉害,我这药丸只使他缓了缓气而已,旁边阳天异见那人仍呆呆立在一边,怒从心起,反手一掌,将那个人打得脑浆迸裂。其实那人不过是个替死鬼而已,并非他下的毒手。唉,我这半天里已对这青年剑客颇生好感,只恨回天无术,扶住他的头道:‘快说,需要我做什么?’
“他望着我笑了笑,拉着我的手指了指门外,断断续续道:‘不要放了。。真凶!’我点了点头,希望他还能说些什么,他抬手朝南指了指,只说了‘慧山’两个字便咽了气。我当时即猜到‘慧山’与你母亲有关,可能白一梅便在慧山落脚。只是并未领悟他那‘真凶’二字的真正含义,过后才知道这‘真凶’二字既包含了五年前谋杀九华山清元长老,抢走乾坤剑谱的真凶;又是近来这许多血案的真凶,当然也不外乎是刚才下毒暗算这青年剑客的凶手。呃--你们都进来。”
紫云霞女忽然朝外喊了一声,接着凌英、谢琳、玉枝、梦琴众弟子鱼贯而入,默默坐在晓君的旁边。紫云霞女微微叹了口气,神馳千里,沉浸在往事之中。又听她缓缓续道:
“那凶手,唉,那凶手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手脚,我竟然没有察觉,直到那无名剑客中剑倒地时才省悟过来,原来那中年人在剑尖上喂了剧毒,因为浸毒面积太小,旁人自是看不出来。加之这人深藏不露,出手平凡低下,让人忽视,其中偶出一招,虽是精奥杀着,但却是一闪即过,令人不及回想,而且仅仅划破了那青年剑客的皮肤而已,他自己却受沥血之伤,作状唯唯,退身事外,却又让替身紧接而上,转移视线。哼哼,这一切都是精心安排,计算的分毫不差。当我奔出门外时已不见了这人的踪迹,连那几个被我制住穴道的人也都不见了。
“这人出门到青年剑客扑地咽气,原不过烛光一现的功夫。我急忙逼问那三个受伤的汉子,得知他们事成之后打算在城南的关帝庙会合,于是我又风雷火电地赶到关帝庙,那庙前杂草丛生,庙宇破烂不堪,年久失修,两扇门虽未倒塌,却是关不拢的。我一眼就看见屋里有一个人,个头衣着隐隐便是那凶手一般,只是象泥塑木雕一样,一动不动。我心知有异,却又愤怒不过,也顾不得有什么诡计,先含了一颗催生还魂丹,破门而入,剑梢刚刚抵到那人的神堂穴,只见那人扑身倒地,却原来是个死人。跟着一团烟雾,脚下松动,身子往下陷去,我赶忙憋住呼吸,倒翻数尺,还未立稳,庙宇震动,墙壁纷纷倒塌,我刚退出门外,整座庙宇顿成废墟。唉,这次我算是栽到家了,虽未中毒受伤,却被这厮戏弄了个够,他居然算定我会来此!
“我忿怒之余,想到那蓬莱客店还有他的同党,心中稍慰,不料当我赶到蓬莱客店时,竟不见一个活人。门外那三个伤者早已气绝身亡,厅内躺着十多具尸首,既不见了阳天异,也不见了江南七侠中的任何一位,连那无名剑客的尸身都找不到了。。唉,从此我再没有见到过厅内在场的任何人!包括那客店的老板,杂役人众等,不知他们究竟是死是活?说来惭愧,此后我在扬州呆了二十多天,竟未能查出个所以然来。为这事我找了丐帮的帮主虚卓凌,动用了丐帮不少力量,也找了江南七侠中的卓不群、檀一明,呃,总之我是费了不少心力,却始终未能弄清事情的真实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