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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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金窝银窝不如狗窝

?社会上关于监狱的传闻,大多阴森恐怖,极尽血腥。

我虽然被抓进去过,但对监狱并没有直观印象。因为他们直接把我送进了单间,伙食也不错,还能看电视呢。

晚上副头头亲自来慰问我了,他满脸笑容,看不出丝毫的官架子。"小横啊,我知道你是受人指使的,你还年轻,容易被人蒙蔽。将来啊,你的路还长着呢,你要好好珍重自己,站队一定看清形式。说说吧,那老东西如何策划的罢工,如何策划让工人们闹事的。"

我非常诧异:"罢工啦?工人们都不干活啦?"

副头头立刻郑重地纠正道:"不存在罢工,不允许罢工,咱们国家只有闹事。"

我心里什么都明白,老企业家一直把喝得宝当成自己的孩子,即使自己受了天大委屈,也不会伤害孩子的一根寒毛。我说:"我刚刚从北京回来,我还没见到我们老总呢,您说的这些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副头头说:"如今想策划什么坏事也不一定非要见面吗,打个电话就什么解决了。说,他在电话里对你做过什么指示?"

我说:"没打过电话,另外我相信我们老总绝不会干这种事。那帮工人对他的感情太深了,都是自发的。不信您去问问。"

副头头站起来,哼了一声:"没有对你做过指示,你跑到现场干什么?"

我说:"我刚回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开除了,回公司是来拿东西的。"

副头头气呼呼地走了,显然没有相信我的解释。

警察们百密一疏,虽然他们把我的手机拿走了。但如是的手机却在我身上呢,我偷偷给她打了个电话,希望如是能找到老企业家,让他想个办法把我救出去。之后,我还是不放心,又给白门打了电话,让他在北京托几个上层的朋友,帮我说说话。

白门问:"真没你的事吗?跟律师一定要说真话。"

我说:"你少废话,我他妈都冤死了。"

十二点如是发来短信说:老企业家不愿意出面救我,工人们闹事与他无关,他也相信我不会有事。老企业家还说天地自有良心在,用不着担心。其实我已经预料到是这个结果了,我当然不相信老企业家会指挥工人们闹事,而且还把公司总部给砸了。喝得宝是他的心血,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公司的一砖一瓦,无论这些人是出于什么目的。另外老企业这人最讨厌走后门,托关系的习俗。一旦救我,必然要动用些社会资源,弄不好还要花钱。我估计他是这么想的,不救我是因为他信任我。

后半夜副头头又露头了,依然是满面春风。

他笑着说:"小横啊,我知道你这样的人大老远的跑出来打工,不容易。这样吧,如果你愿意交代老东西的罪行,立刻给你五万块,这是破格奖励有功人员。"

我一口咬住舌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家伙一张嘴就是五万块,难道他用自己的钱给我行贿吗?副头头明白我的心思,立刻说:"这笔钱当然不是政府出的,我们是公务员,我们的钱是人民的税收,我们要有了钱就坏了。这笔钱是另一个老板出的,是个大老板,浙江的。"

我说:"他是不是看上喝得宝了?"

副头头真笑了:"小伙子真是聪明,一点就透。你不要以为我们和老东西有什么个人恩怨,也不要把我们当成坏人。我们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企业的发展,是为了当地的经济大环境。无论怎么说,喝得宝终归是集体性质的企业,不是他某个人的。我们自然是希望自己的企业能越办越大,越办越好,但老东西的那一套已经不行了,落伍了,跟不上形势了。当然政府不能直接参与企业的经营,但我们可以招商引资,可以把有实力有能力的大企业家请过来,争取让我们的企业早日能步入世界500强。你千万不要把我们当成坏人,我们不是成心难为老东西。你想想,三年来集团的销售额停滞不前,海外市场的开拓毫无起色,没错吧?我们不过是想请他回家休息休息,完全是为了企业的发展。但那老东西竟指示工人们闹事,这个问题就复杂了。你放心,我们不过吓唬吓唬他,让他老老实实地回家就成。嘿嘿,真想治他还不容易?我就不信,谁身上没有几块疮?"

我真想告诉他,或许老企业家身上真的没有疮,或许连个痦子都没有。但即使说了,他肯定也不相信。古人说:官商勾结,翻云覆雨。其实这话完全是错误的,官、商谈不上勾结,他们是一对夫妻,官是丈夫,商是老婆。夫妻之间即使同床异梦,身子也是连在一起的。当然了,女人总有色衰年老的一天,所以出轨的大多是丈夫。一旦他们遇上年轻貌美的,糟糠之妻就要倒霉了。招商引资的实质就是男人在征婚广告呢。如今四水这帮家伙看上了条件更好的合作者,将老企业家一脚踢开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何况这位老企业家并不是个完全顺从的妻子,连履行性关系也仅仅是例行公事而已。另外他还要把企业搬到外地去,这明明就是在策划红杏出墙,以后连例行公事的性关系也难得保全了。四水这帮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事换了我,也着急。

经验告诉我,这帮人不仅没有抓到老企业家的把柄,应该连我的把柄都没抓到呢。于是我决定进行绝地反击,慨然地说:"为了这点钱,你们就想让我出卖人格,这事不可能。"

话音未落,门突然开了,有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微笑着说:"那二十万呢?"

我不得不咽了口唾沫,喉咙里似乎有东西在往上翻。年轻人努了努嘴,有人立刻将一只手提包拎进来,放到桌子上。他顺手打开了,我的眼睛立刻就花了,满满的一箱子现金。

年轻人和蔼地说:"够了吧?"

这家伙估计就是那个所谓的浙江人,在他面前我顿时矮了三分。我狠狠地咬着下嘴唇道:"说老总可能指使工人闹事,这事谁能信啊?喝得宝就是他的眼珠子,我编都编不出来。要不,要不,你们问点儿别的吧?"

年轻人与副头头相视一笑,副头头说:"我们不是想给他安排罪名,可他做事做得太绝了。"

年轻人干脆坐到我面前,说:"我问你,他是不是正融资呢?他是不是想把企业买过去?"

我说:"好象是有这个打算,但我刚从北京回来,具体事宜并不清楚。"

"好,那你帮我们盯着点儿,尽快把他们的底价告诉我,也就是说他们可以拿出多少钱。"我翻着眼睛没说话,年轻人将那些现金推到我面前:"拿走吧,这些钱是你的了。"

第二天一早我便出来了,如是正在门口转悠呢。她说,白门来过电话了,如果出十万就能托广州的朋友把我保出来。我掂了掂手提箱,心道,用不着了。

如是认为我受了惊吓,挺可怜的,所以表现得非常谦恭。我们俩去了她的住所,我终于看到了如是光溜溜的身体。我将这个身体搂在怀里,问她为什么在火车要干那个事,如是说:"刺激。"后来我挑逗她说,火车上的床单都让你弄脏了,你是不是那天来例假了。此言出口,如是立刻急眼了,叮叮当当地给了我一顿老拳。其实被女人捶打是件舒心的事,我横波这辈子终于也碰过处女了,值了。

下午老企业家打来电话,我寻着地址找到了他们。老企业家正与一群高管,在一家会所里开会呢。我沉痛地告诉他:"他们准备诬陷您是工人闹事的背后主谋,我什么都没说。"

老企业家在我肩膀上捏了几把:"宵小之徒,不可理喻。上头早就有政策了,政企要分开,但他们一直舍不得这块肥肉啊。如今政策的收口越来越紧了,他们没办法再控制喝得宝了,就想把企业卖给一个浙江人,不过是希望从中捞些好处。据说浙江人是做股票发的家,才三十岁,根本就不懂如何经营企业。"

我说:"他们是想把您赶走。"

"谁让我不愿意分给他们一口呢?"老企业家示意我参加会议。

虽然我是老企业家的策划秘书,但牵扯到高层决策的机密会议一般轮不上我参加。今天是情况特殊,估计老企业家已经把我当成自己人了。当天我全程目睹了喝得宝高级管理层的决策过程,当然这些人大多已被开除了。

会上,大家思维踊跃,纷纷献计献策。最后老企业家拍板决定:以他个人名义向香港某富豪筹借三亿人民币,将喝得宝的品牌和生产厂一起买下来。同时他以团队名义向省里的主管单位提要求,争取实行公开招标。我暗暗吃惊,老企业家以个人名义就能借来三个亿,这是什么样的人格魅力啊?真可惜,如果他每个月给我开两万的工资,我还至于对着那二十万翻白眼吗?

省里的领导都是开明的,公开招标的事很快就落实了。几天后,在四水的某家电影院里举行了喝得宝产权拍卖的招标仪式。在现场,浙江财团与老企业家的团队展开了激烈的叫价竞争。最后当浙江人把购买价格定在三亿零五十万时,老企业家悲愤地放下了标牌,他仰天长叹,泪光闪烁,据说那是中国企业史上最为悲情的一刻。如果他能预料到自己苦心经营了二十年,曾经显赫一时的企业,数年后便无人提及,沦为泛泛之辈的话,老人又将做何感想呢?

没错,是我把老企业家团队的底价告诉浙江人的,但我一点都不内疚。即使老企业家能搞到十个亿,人家照样不会卖给他,人家即使拿不到现金也不可能卖给他。三年后,我在电视里也见到了那个浙江的年轻人,那家伙因为拖欠四水镇两亿八千万的企业拍卖费,被告上了法庭。也就是说,浙江人根本就没花什么钱便把老企业家打败了。也就是说,股权单位早就内定了,出多少钱也不能让老企业家得了手。之所以在拍卖会上压你一头,完全是做给媒体看的。事实上这个交易在三年之后都没有完成,而此时的喝得宝饮料已经退出舞台了。

浙江人出价之后,老企业家仰面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便往外走。作为秘书,我只好跟着他。在会场门口,老企业家脚下拌了一下,我并没有当回事。直到出了会场,他钻到进自己的车里,正要跟司机说点什么,口水忽然下来了。我大惊失色,赶紧给他擦口水。老企业家的嘴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像哭,也像笑。

老人家中风了,我们不得不从会场直接把他送到了医院,此后老企业家就再也没说出过一句整话。

四年后,喝得宝集团濒临倒闭的前夕。当地权威人士希望能安抚一下几千名员工的情绪,免得他们闹事,于是大家又把老企业家请了出来。那天他是坐着轮椅去的,仅仅在工人们面前挥了几下手,车间里便哭声一片,惨不忍睹了。

当然这都是些后话了,都是我在新闻媒体上看到的。如果我在现场,估计我也会哭,虽然我明明是一条白眼狼。但那些权威人士会不会哭呢?难说。老企业家回厂子替他们压阵,是对他们的宽容,但这些人值得宽容吗?即使宽容了他们,他们会忏悔吗?在在个世界上,有些人,只欠一杀。

老企业家中风的第二天,我准备回家了,再也不来广东了。

如是说:"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说:"咱们一起走,白门和香君要结婚了,咱俩也结婚吧。"

如是说:"白门给香君搞到了北京户口,我呢?难道生个孩子是个外地户口不成?"

我哀求了她半天,最后终于想出了妥善的解决办法,把我们俩的户口对调一下就完了,因为孩子的户口是跟母亲的。至于我,户口这东西真没什么用。我们俩商量妥当,如是终于突然要测试我的激素类型了。结果出来之后,我们俩便登了记,双双地回了北京。

巨能集团完蛋了,喝得宝公司也病入膏肓了。我隐约地感到龙老板和老企业家的出局,似乎都与我有些关系。从此我干脆把在广东的记忆密封了起来,即不告诉别人,自己也不愿意多琢磨。他们两个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如果我告诉别人,是我把他们的企业搞垮了,大家肯定会认为我是吹牛皮呢。如果我说,我进了两家企业,两家企业都吹灯了,以后谁还敢用我呀?

就这样,我带着几十万的辛苦钱回了北京。先是找了个饭店保卫科的工作,然后把户口换给了如是,又卖了一套房子,再之后我们就成家立业了。

平静的生活大约维持了七八年,白门这孙子非要为民工讨要工资,于是我又掉到了旋涡里。这一次损失惨重,房子没了,老婆没了,连名誉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