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不意我竟会这样说,她眼里分明有什么一闪,随即恢复了原样,低头浅笑道,“好小主,您果然是个菩萨性子,您这样好的人,皇上和太后怎么就忍心……。”
说到这儿,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忙用手捂住嘴,歉意的看着我,“小主,奴婢……。”
我只淡淡一笑,“嬷嬷不必如此,宫中人谁不知我是获了罪的,皇上和太后肯留我一条命,本就是天恩浩荡了,我心满意足,对皇上和太后感激难尽,来世当牛做马,亦难报万一了。”
李嬷嬷等宫人们,自然是不知道背后那诸多隐晦的,见我如此说,她也就放松了笑道,“要照小主这样说来,也确实是呢,不过说起来呢,谁都有个糊涂的时候儿,过去了就过去了,小主不要太过介怀才是。
我似无半点介怀的笑着点头,边看着裁雪拿了那芋头往炭火里埋,边将李嬷嬷做的针线拿过来瞧,忍不住的夸赞,“嬷嬷的针黹手法精细巧妙,真真是好。”
李嬷嬷却神色一黯,“我小时候,家里是开绣坊的,当时我们那一片儿,我母亲的针黹手艺最是一流,我很小时就看着我娘做这些,她也一心要将她的手艺传给我,以便我将来接管绣坊,只可惜……。”
说到这儿,她默然停住,语气神色里,是无尽的怅然。
我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神情,不觉愣住,才想要问时,她又笑了起来,“因缘际会,凡间一切都是老天爷安排好了的,奴婢早已经认了,”她看了看我,“小主也认了罢,前些时看小主仿佛只剩了身子在,奴婢和裁雪姑娘看着都心疼呢。”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听过这样贴心的话,我心内一热,“嬷嬷放心,那样的情形,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在凝霜身上。”
她点点头,突然话题一转,道,“奴婢才听张贵说,御膳房里送吃食材料去流云殿的奴才,昨天晚上瞧见小太子了。”
“什么,”我的手一抖,银针一下子刺在指头上,有殷红的血珠刷的冒出来,我也不觉得疼,只大瞪着眼睛看着李嬷嬷,脑子里嗡嗡的一片空白。
李嬷嬷并不看我,依旧是有意无意的拨弄着火盆里的炭,“那个奴才回来说,小太子生得玉雪可爱,虎头虎脑,虽然才八到九个月的样子,然而拉着青姑娘的手,亦是能走好远了呢,精神着呢,消息传到慧妃娘娘耳里,慧妃娘娘大是高兴,虽然皇上有旨,宫里众妃不得去探望小太子,然而慧妃娘娘对小太子却再没有话说的,每每有好吃食儿好玩意儿,都命去送去流云殿里,三五日的,就命人去问问,唉,奴婢是再没有见过慧妃娘娘这样的好人了。”
她这样不住口的提到昊儿,转而又不住口的夸赞着慧妃,我还没觉得怎么样,裁雪先恼了起来,一拍李嬷嬷的手,“嬷嬷罢了,既然慧妃娘娘是观音菩萨那样的人儿,嬷嬷再别在咱们屋子里坐了罢,锦元宫里烧的全是一等的银炭,坐的也定是极上好的暖墩,嬷嬷在这里,没的委屈了嬷嬷。”
李嬷嬷却像是听不出裁雪话里的刺儿般,依旧笑着道,“姑娘此话不通,慧妃娘娘再好,她的屋子哪里是我一个奴婢想去就去得滴,就是小主这里,也是因着近,加上小主随和,奴婢才能大着胆子来凑凑趣儿罢了。
裁雪身子一扭,不愿意理她,却见李嬷嬷又道,“只是那慧妃娘娘对小太子,真的是很用心的了,宫里谁不知道,前儿太后还说,小太子的母妃身份虽然已是昭仪,但到底才是正三品,小太子可是国柞所在,将来要君临天下的,母后如果不是身份显尊,势必会影响到小太子将来的颜面,要皇上将小太子交由慧妃娘娘抚养呢,说一来慧妃娘娘是宫里位分最高的,二来,先皇后大丧期满之后,慧妃娘娘就要母仪天下了不是?”
她这边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我却是已经呆了,怎么,慧妃要抢我的孩子,慧妃她,要抢我的孩子?
李嬷嬷的话语神态显然激怒了裁雪,她忽的起身就要对李嬷嬷发火,我却突然明白过来,一把拉住裁雪,向李嬷嬷诚恳的点头,“嬷嬷,谢谢你。”
李嬷嬷显然没有料到我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又或者是压根儿没有被一个主子谢过,当下就有点儿腼腆起来,半晌,方才道,“小主果然心智聪慧,奴婢身份低微,命如草芥,偏又贪生怕死,胆小如鼠,还请小主不要笑话。”
我眼里含泪,“在我今时今日这样的境地里,嬷嬷还能有这样的心肠相待,凝霜感念之至,哪里还能说一个笑话,嬷嬷说这话,分明是叫凝霜觉也睡不着了。”
裁雪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们,极纳闷的样子,我和李嬷嬷对看一眼,心领神会,只是无言叹息,许久,李嬷嬷方才道,“所以奴婢说,这世上的事,全是老天爷的意思,奴婢认命,小主也要认了。”
我脸上淡淡,不发一语,心里却只是冷笑,“我要认命么,不,我绝不认!”
送走李嬷嬷后,我不看裁雪疑惑的眼神,只道,“去,去常珍珠的宫里,悄悄儿的传话进去,说我要见她。”
裁雪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去了。
我转身,青白色的窗纸上,雪花大团大团的扑在上面,沙沙的响,我的昊儿会拉着小青的手走路了,我很高兴,而周慧妃,常珍珠的受宠让你果然按不住性子,想要用我的昊儿来当你稳固地位的筹码,你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