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斗转星移
善水躺在玄武湖旁，看繁星、月亮、太阳落了升，升了落，想起与熙亲王相处的种种，如果她和他初见的时候，他没说要杀她，或许她一开始就会对熙亲王倾心，而不是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爱他。这时候，熙亲王已经遗忘了她，连声招呼都没打，他就走了；连声商量都没有，他就决定告别，消失。
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你，心静如水；我却心沉如石！
不负责的男人！
善水越想越不忿，从草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朝天大喊：我决定——
肚子突然应景的唱了两声。要命啊，没按时吃饭，此刻发生低血糖，善水眼前一阵晕眩，心烦意乱，胸闷，心悸，眼前发黑，差点晕倒。
唉，连二师兄都没把我迷得茶饭不思的地步，今日为了个不仁不义不说再见的男人，沦落到低血糖的状态，我对不起二师兄，对不起师父，对不起苍天大地！我决定——先找东西吃。
于是善水也离开玄武湖。
三千日斗转星移。我会一直找，直到找到你。
川楚，乌云盖顶，局势紧张，一触即发。
女仆为熙亲王穿上大将军袍，整理仪容，都加和xx叩跪在旁，恭迎真正的熙亲王回归。那个玉树临风、威风凛凛的熙亲王真的回来了，带着他举世无双的容貌和皇家的威严气质出现在川楚。
熙亲王再看一眼手中的虎符，上面赫然雕刻着“启泰元年”四个字，好亲切，好熟悉，是那个国强民富的繁荣场面很熟悉很亲切？还是……感觉？但这明明就是块古董。
他随即握紧虎符，扬起将军红袍，昂头阔步，登上讲台，台下是千军万马，他的追随者，热烈呼唤熙亲王的尊号。
吾军，无敌——；吾王，威武——
吾军，无敌——；吾王，威武——
吾军，无敌——；吾王，威武——
好熟悉的场面。但脑海深处总有一处记忆像被挖空了一样，也是很熟悉很亲切甚至很热烈的记忆，但，是什么呢？
熙亲王登上高处，俯视千军，接受敬仰。振聋发聩的高呼数分钟过后，熙亲王挥臂示意，千军肃然，静候发落。
熙亲王高举启泰元年的虎符，朗朗道：
奉天承运，予誓告汝：当朝上不敬五行天象，下不重三正大臣，无上皇的天下已灰飞烟灭，现在需要一个新天下。破旧，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场极为痛苦的严峻的考验，但必需换新，这是我们的目标！不惜一切代价，去赢得胜利；无论多么可怕，也要赢得胜利，无论道路多么遥远和艰难，也要赢得胜利。因为没有胜利，就不能生存。用命，赏于祖；弗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
善水下了山，来到一村落，找间客栈，先住下，打听清楚熙亲王的动向再说。果然，熙亲王现在很红，各路小道大道消息很多。
“熙亲王的这篇《战誓》，意从心生，发乎心声，直奔主题，直陈要旨，干净利落，掷地有声，没有半句虚话套话。这篇战争动员令，不胫而走，虽不在现场，仍能让人想象出他讲话时的震慑力、号召力，让人觉得这个王有生气、有魄力、善鼓动，能成大事。”
善水端坐在茶馆角落的一桌上，品茶，听八卦。
没想到熙亲王的文笔还挺好的哈。
善水乐滋滋的想，心情大好：“小二，一壶花雕酒，一碟泡椒凤爪，夫妻肺片，再加麻辣牛肉，速上！”
“不过呢，熙亲王虽举着无上皇的虎符，但当朝圣旗就在眼前啊，打仗不是请客吃饭，闹命啊，熙亲王的队伍散去了好几连。这下，敌我悬殊……”
闹命，敌我悬殊？！闹命啊！
听到这，善水的筷子夹起来的凤爪扑一声掉桌上，心脏提到桑门口，耳朵尖起来继续听。
邻桌小弟也忍不住叫囔起来：“隔壁桌大哥，别喝茶了，快直播！”
“熙亲王却也由得他们散去，不慌乱，不强迫。”隔壁大哥喝口茶，激动的放在茶杯，茶水就像听者激昂的情绪，飞溅四处。
“不愧北角一王，神华内敛，冷静从容，反而稳住了大部分队伍。革新天下的大战即日开场。”
邻桌小弟激动了：“不知哪方能胜呢？”
“马山坡上，两军对垒。嘶声裂肺的叫喊，昏天暗地的厮杀，血流成河，尸骨如山……”隔壁大哥很悠闲的喝他的下午茶，阳光落在他脸上，竟然还能发现他有一丝兴奋。
“战局如何？”邻桌小弟着急的问。
也急得善水直冒汗。但，应该对熙亲王有信心不是？！
隔壁大哥故意拖延，连吃了几颗花生米，才慢悠悠的回答：“不日即可知分晓。”
小弟啊一声惋惜，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吗？不过瘾。
隔壁大哥朝小弟看，咧嘴一笑：“熙亲王开场很漂亮，但当今盛宗王运筹帷幄，摆布天下，也不是省油灯。目前，就算熙亲王4万人马打赢了盛宗王的7万人马，但熙亲王还剩多少人？2。8万。盛宗王呢？还是他的天下！你觉得盛宗王会放过剩下的2。8万人吗？”
大哥为小弟深入分析，咂咂嘴，叹口气，共同惋惜。
善水看看他，不禁好奇出声：“大哥一派悠然，不担心秋收，不担心缴税，不担心一家老小，丝毫没有因起战乱而起的忧愁，敢情是孤家寡人准备大干一场的。请问大哥，会加入哪边呢？”
邻居桌小弟和隔壁桌大哥听到有把娇滴滴的声音发话，同时望向善水，一脸惊艳。没想到角落里藏了个春容桃面的丽人。
“我？跟大部分人一样，静观其变。”
原来大部分人还在等……难道不明白，等的结果只是这个世界，更腐烂。
熙亲王，你觉得势单力薄吗？
善水宛然一笑：“大哥，你不用等了。古有商王汤讨伐夏桀，周武王讨伐商纣，实施变革更替朝代以应大命，顺民意。现有熙亲王站出来，为了更好的生活革新，那不也是顺乎天而应乎人？！”
“不过我觉得呢，他首先要抛弃的是他熙亲王的名号。”善水仿佛自言自语道。“或许我该去参军，追随他。”
一个弱女子而已，隔壁大哥自言羞愧。
“而且他那么帅，啊啊！”善水捧脸傻笑。
小弟：……
果然不久，熙亲王军改旗号：白起军！
“我们所在的世代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总是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就是革新的信念，而且必会实现的信念。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们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善水离开茶馆，女扮男装，直奔马山坡。
赶到马山坡，目之所及，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方知隔壁大哥所言属实，一点没有夸张。
乌云压顶，乌鸦盘旋，混乱后的战场只剩如鬼如魅的呻吟，除此，死寂。
善水在残肢截体中跌跌撞撞，惊惊恐恐，泪流满面。
打天下，比她想象中的残忍冷酷。更残酷的是她亲自鼓吹他上了这次非生即死的博弈。
就在善水愣怔中，一只血淋淋的枯骨腐肉突然握住善水的脚踝，惊的善水尖叫，响彻大地。
啊——惊的漫天乌鸦咻一声散去。
啊啊——善水怎么使劲都甩不掉那只有几条腐肉挂在尺骨上晃啊晃啊的手掌。
啊——此间是地狱吗？
啊——
善水开始逃跑，但那只手死死拽住善水不放。善水甚至听到骨骼断裂的咯咯声音，惊悚无比。
啊——
善水顺枯骨望去，一具男尸，血流满面。
他的眼皮眨了一下？！再细看到他的胸膛在起伏，很微弱。
啊，不是诈尸。
善水松了一口大气，心脏回落到正常位置。
“大哥，人吓人，吓死人的。呜呜呜呜……”善水放声大哭，既是为了上万未能醒过来的革新天下的群众，也是为了这具醒过来的尸体。
善水摸掉泪，从怀里掏出一颗师姐给的定心丸，喂男尸吞下，和着他的鲜血。
“对不起……”善水对他道歉，也是对所有人道歉。“我本意是救天下，现在，先救你吧。”
善水背起男尸，一步一蹒跚离开尸山尸海。
乌鸦重新围聚，享受它们的盛宴。
“你叫什么名字？”善水问背上的人。
气息浮若如丝，没有回答。
就好像叫瘪三的爸爸满怀希望的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叫高大的心情一样，善水一机灵：“那我就暂时叫你白肉吧，呵呵。”
不知道是被善水颠的，还是善水被群尸颠的，男尸再次吐了一口血。
“白肉……你会好起来的。”
在善水悉心照顾下，白肉果然长了点肉。当然了，善水给他麒麟血外敷，活血生肌；救心丸内服，改善循环，调养生息，想死都不是那么容易。白肉也很争气，本身底子也很好，恢复的很快。快到不出十日，白肉突然开口说话：
“我叫雷振。”
每天白肉前白肉后，尤其是被善水翻身上药的时候，被善水拨来拨去，雷振觉得自己很像砧板上的家猪。
听见白肉发声，善水一阵惊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医术真不错啊。”
善水把脸凑上去，竖起一根食指在白肉眼前：“白肉乖乖，眼珠跟我的食指转动，我要检查一下你的神经有没有受损？”
我叫雷振……
十几天前，白肉眼前是战火喧嚣，狰狞面孔，十几天后再次睁开眼，一根玉葱白的手指在视线前不停晃动。
“白肉啊，乖乖，眼珠跟我食指转动。”
还是那把聒噪的声音，不过叹气的时候很甜美，听得让人忧怜。
叫我雷振……
“好了好了，雷振，不错啊，视神经没事。再来动动手腕。”
雷振终于看清叫他白肉的女子，她正举起他的手腕，拿小锤子在各个关节敲敲打打，明明力道不大，但关键部位有电流感击过。
“啊，不好意思，敲到神经了。我发誓，我绝对是不小心的。”
阳光透过破烂的屋瓦，在她身上形成金黄的光晕，把她温柔笼罩中一片慈祥的光中，而她的笑颜在光中明媚无比。
啊——又一阵电流感击穿身体。
“我再次抱歉！”善水再次慌忙的说对不起，不过手中的小锤子可没因歉意而停止敲打。
啊——啊——
“善水，你想把他敲死吗？”一把温柔的女声缓缓道，温柔而不容置疑：“你这样太残忍，太邪恶。”
锤子终于安分的停止敲打。雷振送了口气。
“怎么也应该先把他头敲晕，再敲他神经嘛。”
话刚落音，雷振头部吃一闷记，直接从光明跌进黑暗。
阳光明明用柔光把她们笼罩的像天使下凡一样朦胧而温柔，可她们，她们的话——实在太恶魔了……
“师姐，讲点人道主义啊……”善水轻轻的提议，都没问人家一下愿意不愿意，直接把他弄昏，难得睡了十几天可以睁开眼看一看白天。哎，可怜的伤员，谁让你遇到的是俺师门最最最变幻无常的师姐呢！
“对，讲仁慈。”若焱师姐恍然大悟，顾不上乌丝凌乱，随意挽起成团，盘在头顶，返回给雷振补了一针：“应该给他深度麻醉，等会还要给他驳骨，不然醒着会痛痛。又考虑到驳骨后还会痛痛，那就让他再睡上半月吧。”
善水彻底无语了。
不过回头看，无界堂随处都躺满战后伤员，呻吟声此起彼伏，臭气熏天。师姐一身道姑黄袍，穿梭其中，仍然美若天仙。
善水从后面扑上去熊抱师姐：“师姐，你真迷人，我是你的大粉丝啊哈哈！”
背对突袭之人，若焱条件反射的手肘后撑，正点中善水肚脐正中直下一寸五分。善水由哈哈转变为啊啊啊，捂住肚子，很受伤的叫嚷：“女人——你好毒！”
“没事，气海穴而已，就当我免费为你调理月经。”若焱回头，对善水媚笑。
道姑+媚笑=奇怪而神经的组合。看得一旁未昏迷的男兵惊艳不已：“死亦足矣。”
“哦？是吗！我让你死不足惜！”若焱翻脸，一只穴位针过去，男兵就此沉睡，永远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善水再次彻底无语，不敢语了。
不过，月经……是上个月的事？还是上上个月的事了？还是怎么回事了？
“吵死个人呐……这样我怎么睡午觉啊。快过来帮忙，把这一片的人都晕倒吧！”若焱师姐在那边娇滴滴的喊道，跟她所行之事，反差很大。
善水连忙甩甩头，赶紧跑过去帮忙，大声祈祷：“师姐，下手别太重！不然搬弄起来太重啊！”
话未完，善水飞身还未到，若焱就已经洒开了一片迷迭香。善水再次悔恨：不懂武功行走江湖是很被动的。
“大家都睡吧。忘记战争，忘记自己，忘记一切。”
若焱沐浴在阳光中，呢喃道。
“师姐，谢谢你，无界堂多得有你。”善水拖着疲惫的身体，找张凳子坐下，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在无间地狱开设无界堂，真有你的，是想赎罪还是减轻造孽？”师姐无奈摇头，微笑叹气。
善水没有回答。
“善水，说你傻又明显不符合事实……”若焱师姐也找张长凳，和衣躺下。“只好说，你太善良。”
善水还是没有回答，坐着呼呼打鼾。
睡吧睡吧，忘记战争，忘记一切，包括他。
我合上乱花枝，心痛破碎，心死无望。我脉脉花香的缠绵，抵不过苦涩寡汤的忘却。我还活着……没有灵魂只有肉体，却坚持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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