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无界堂
川楚。
外面双方战火喧嚣昏天暗地,无界堂里也是两军混杂,横竖躺了一地。
“告诉你们我无界堂堂规,不管你在外战场上是何方军相兵卒,在我这,一律无纷争,否则——死!”
“当然,我无界堂堂规还有很多,比如我说大家晕就晕,说切你胳膊就得切;不许医闹;不许扯皮;残废之后不索赔不保修……躺着进来,能走出去的,恭喜你;扶着进来,横着出去的,也恭喜你——不用再上战场……总之一句话,我就是无界堂堂规。”
“今天暂时补充这么多哈。谢谢各位聆听。”善水一边照顾伤员,一边宣布堂规,手下没歇停过,喂药换药、扎绑带、翻身、清洗伤口、挑刺、止血……这仗打的真够水平,扭伤、挫伤、骨折、脱臼、震荡,昏迷、抽搐、虚脱等等,什么伤都有。
若焱愤怒了,扔下绑带:“这仗有完没完?!再这么干下去,累死老娘啊!”
善水赶紧谄媚的替她松骨:“师姐勿躁、勿躁!怒伤肝,怒伤肝!防皱纹、防皱纹啊!我有计划,我会有新计划的!”
“什么计划?”若焱不耐烦了,美目怒瞪,简直想放把火烧了无界堂,一了百了。善水眼珠转啊转,心生一计,拿来纸墨,大笔一挥——启事。
启事:想跟药王学医技的——报名从速!无界堂见!
“谁是药王?”若焱问。
“哈哈哈,当然是师姐您了!你用药之实,举世无双,药王之名,非你莫属啊。”善水马屁拍的啪啪响。虽然师姐实际的研究方向是毒攻。
“我吗,那是!呵呵呵呵。”若焱掩嘴大笑。
恭维是女人的食粮,此话不假。善水得意的把启事发通街,隔壁隔壁的村子也发了——无界堂急需人手。她可不想在找到熙亲王之前自己先累死掉。
……
不久,无界堂来了一群新丁,最年长的不过10岁。
若焱斜眼扫善水:“这就是你的新计划?”
善水悻然回答:“哈,哈哈。嫩的好,白纸一张,你想怎么教都行。肯定会尊师敬道。”
潜台词:变划大于计划。年长的都拉去上战场了,剩下的……没来老弱病残的就不错了。战争时刻讲究不了那么多啊。既然来了,有手就行,有手就能帮。
“那怎么不见你尊师敬道了?”若焱反问,眼神凌厉。
“哈哈,哈,我,我也是很尊师的。只不过师父死的早,没熬到我尊师的时候。”善水摸摸脑勺辩驳道。
“300岁还算死的早?”若焱丝毫不放松。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哦,为母,收徒弟可不是闹着玩的。若像师父那样一不小心收了个善水那个样的,命短、气长啊。
“哈哈,小朋友们,清心厅集合。”善水转移话题。
清心厅。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若焱蹙眉道:“医者仁术,造化之不及,所贵者,扶危救困,起死回生——这句话有谁能解释一下?”
“行医者要具有很好的仁德之心,怀着仁德之心去医治他人。此仁德之心高贵之处是天地所不及,它令危险的人有处身之所,让困难的人获得生活的信心,让将死的人恢复健康。”一个扎两辫子的小姑娘站起,认真的回答。
“哦?”若焱微笑。“那我再问:盛宗王军和白起军都受伤了,你救哪一方?”
有人回答盛宗王,有人回答熙亲王,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在这问题上自动的站成两排。
教育就要从娃娃抓起,孺子可教也。
但有两个娃站在中间,一个是小辫子姑娘,另一个是呵呵傻笑的小眼睛男娃。
善水心里嘿嘿笑,哈哈,这比战争好看多了。
辫子姑娘回答:“双方的人都救,只要还活着。”
男娃回答:“双方的人都救,因为这是师父正在做的事。”
全场静默。
善水汗颜:我主要是救白起军的,不过因为有时候熙亲王赢了,伤亡少,就救救盛宗王军的吧;可救起盛宗王军之后呢,又轮到熙亲王寡不敌众输了,就还是救熙亲王的人了……轮流救啊救啊就成了混杂,都救,累死个人呐。但有时候,伤员重复进堂,救一次不救两次,不好意思啊;而且既然第一次救活了,第二次又让他死了,那第一次不白救了吗?当然,遇到二进堂的伤员,若焱总是很悔恨——早知第一次就不救了……反正就救啊救啊,还是那句话:累死个人呐。
若焱沉吟,双手拍掌,示意大家靠拢:“你们谨记,医者不是神。但当你爱咋救就咋救的时候,你就是神。”
教坏小孩……善水对官方答案很不满意。
“现在有三件事要你们各自完成:一是把绿豆红豆黄豆分开,二是把李子皮完整的削下来;三是熬碗豆粥拜师,谁能在一个时辰内完成,谁就算入门了。”若焱撂下试题,拉善水离开清心厅,干活去。
“师姐,你这师父当的,很不仁……还以医者仁术当开场白,纯属骗人啊。”善水感慨啊,幸好师父不是你这德性。不然,绝对的师门不幸。
“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喝豆粥。豆粥,总会有人煮的吧。一个时辰后我们就可以喝到了呵呵呵。”
小朋友们,不要崩溃,加油,我看好你们!
想当年,善水的入门考试……
她就拿了一颗黄豆,一颗红豆,一颗绿豆出来:“师父,我完成了!”
大家聚脑一看,还是一颗黄豆,一颗红豆,一颗绿豆。
“我把它们分开了,黄豆是黄豆,绿豆是绿豆,红豆是红豆。”
无上皇脸上三条杠:“我是要你把黄豆和黄豆在一起,绿豆和绿豆在一起,红豆和红豆在一起。”
“哦,明白!”
不一会儿,善水再次交试卷:2颗黄豆,在一起!2颗红豆,在一起!2颗绿豆,在一起!哈哈!
师父决定放弃考验善水。
无界堂有少年医者的帮忙,善水和若焱也不见得清闲许多,起码煮饭就煮多了许多。
若焱鄙视善水:“想得清闲,唯一的办法就是烧了无界堂!”
善水哈哈,哈,师姐,你是美人,你是药王!说话要注意形象。
若焱硬生生的把火把熄了。
“小婵,你为什么来学艺啊?”
一天中午午休,善水好奇的问小辫子姑娘。
小婵回答:“我想听见我哥哥的消息。”
“那你呢?大同?”小眼睛男娃叫大同,跟小婵一条村。
“我,小婵来,我就来了。”
小婵鄙视的看了大同一眼,哼,没出息。大同眯起原本就小的眼睛,嘿嘿笑。
哈哈哈,善水大笑。
敢情当时若焱师姐问他们救哪一军的时候,大同也是看小婵站哪里就站哪里了。
“善水师父,我们双方都救,救起了,他们出门之后又继续打,那这仗何时了呢?”小婵反问。
“何时了啊?”善水微笑,闭目养神,呵呵,我也成了师父级的人物了。哎呀,小朋友为什么那么多问题啊,世间哪有那么多答案啊?难怪师父很怕我问问题,因为有些问题,为师也不知道啊。
但也不能在徒弟面前承认自己不知道。
“何时了啊?问你若焱师父去,好吧。”善水推脱,嘿嘿。
何时了?天下一统之时吧。那天下一统之时是何时?熙亲王取得天下之时吧。那熙亲王什么时候能取得天下?
“善水师父,若焱师父告诉我了:战争何时了——大家都死光光之时!”小婵在另一边高声回答,丝毫不掩得知答案后的兴奋感。
唉,教坏小孩!
可见拜师是件很严肃的事情,需要很谨慎。
……
雷振终于从沉睡中完全清醒过来。
虽然现在是深夜,但雷振确定自己还活着。他活动自己的双手双脚,胳膊臂膀,摇摇脖子上的脑袋,还在。昨日从颈项劈过的刀光还在眼前,喷薄而出的鲜血还残留余温,可现在,就像沉睡过后醒来,梦一场而已。
不远处,那抹橘黄的道姑袍在忙碌着,她提着灯为伤员盖好被子,替深夜不能入睡的人施药,也不一定用药,有时仅她一个微笑,伤员就感觉好了很多。
雷振不辞而别,但橘黄的灯光里,若焱那张温柔的脸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绝色,无双。
他怎么好意思告诉她,我要用你救回的命再上战场为国卖命?!
故当雷振大将死而复生,再次出现在盛宗王的领队里,白起军一阵混乱惊恐——
打不死的雷振将军?!
盛宗王不可战胜?!
这场战,白起军被击得节节败退。于是双军都知道了无界堂真实的存在于战场边缘。
无界堂双方都救,貌似双方都没得罪,实际双方都得罪——今天我好不容易把对方打残了打惨了,你随便一救,他们就复活!还数次复活!?那我打来干嘛?!
缉拿药王!
在古代这种拼人力的肉搏战争中,人数就是取胜的关键。而这关键现在明显掌握在有回天之术的药王手中。
缉拿药王,为己所用,意味着源源不断的军力。
缉拿药王!
月黑风高夜,若焱人去床空。
善水看着无界堂那么大一摊子全留给她——师姐,你于心何忍!?再次验证这女人多么的不靠谱!
小婵在一旁愁眉苦脸:“善水师父,现在怎么办?若焱师父被劫走了呜呜……”
善水瞟了小朋友们一眼,叹口气,心里那个郁闷啊:小朋友们,你们真善良啊,没见屋里一点打斗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吗……若焱不想走,十头牛都拉不动;她想走,一百个帅哥都留不住!我只能说她演技很好,时机也抓到了。苦了我哇,还得为她建立一个良好的药王形象。唉唉,郁闷啊。
“小朋友们,若焱师父因技术太高,遭人胁迫,但她的精神,她的医德,她的医技——永远与无界堂共存!”善水摸摸脸,换上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
“小朋友们,现在,无界堂靠你们了。”善水振臂高呼:“我宣布,你们出师了——”
而且还是免考,直接发毕业证那种!
“无界堂交给你们,我现在去找你们若焱师父。”
他们以后的成就就看各自造化了,真是毁了药王的名声,那也是师姐的名声,跟无界堂无关,跟我无关。
嘿嘿,师姐,我尾随你放假去了!
若焱很顺利的被雷振缉拿了。原因无他,若焱很想放假。
“雷振,你说我这姿色在盛宗王府中,应该可以算上等吧?那我可以在乱战时候享受一把宁静吧?”若焱自信的掩嘴微笑。老实说,直接抛弃众难民,若焱也不忍心;但现在是被人缉拿,若焱良心好受极了哈哈哈。
雷振呆掉。
“呃……盛宗王,那个,是断袖。”雷振极其小声的回答。
轮到若焱呆掉。
事情好像有难度。不过,没事,我有信心做到男女通杀——为了假期。这个假期得天时地利人和,来之不易啊,要好好珍惜,好好利用。
若焱挽起所有头发,盘成一个包子,把柳眉描粗,直接从一个道姑变成一个道士,眉目间英气逼人,微翘的嘴角脉脉含笑,仪态万方,姿色天然,却占尽风流。
我这样出现在盛宗王面前,想必能秒杀任何人!哈哈哈哈……若焱师姐自信满满的盈盈走进军统部,一路丰姿尽展,一干人等无不卑躬屈膝,犹如迎接圣人驾临。
盛宗王倚栏观月,仰头沉思。待若焱被带进,他才回首。
那一回首,耀如春华!
那男子一回眸,端丽冠绝!
一蹙眉,蛊惑众生!
若焱顿时惊呆!
这就是传说中性情乖戾手段凶残的盛宗王吗?!可今日所见的却是一张世间文字百般难描的魅容。而且有点熟悉——在哪里见过?
嗯,师父密室里唯一的摆设——姿音姑娘的画像。
说他们之间没鬼,谁信啊!
今天若焱明白,为什么无上皇会为了一个女人打天下。这个女人有着国色倾世貌,七巧玲珑心。而盛宗王仿佛就是从那画像中走出来的,模板一样。
盛宗王背手站在夜明珠灯下,阴暗隐去他的容貌,反而凸显他极富磁性的嗓音:“你就是药王?”
若焱一怔,回过神来,不卑不亢的嗯了一声。若焱没忘记自己的目标是——放假,同时把他扳直!
如此绝色之物怎么可以让男人糟蹋了!?
善水趴在军统部屋顶,津津有味的观赏屋里的开场,心里暗暗替师姐骄傲:师姐,在美色前稳住了,好样的!加油,俺支持你!
“你叫什么名字?”盛宗王虽问得淡淡的,但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形成皇的气压。
“我叫……”若焱沉思一回,回答:“疯子。”
“疯……疯什么?”盛宗王惊愕,停顿一下,大名鼎鼎的药王的真名叫什么——疯,疯子?
啊哈哈哈,师姐,我撑你——首先就以真性情示人,犀利!不疯魔不成活。
“疯子。”
若焱风淡云清的重复,一脸自如。加上道姑衣着的衬托,形象出尘超脱。以后江湖中流传的药王画像就是现在这个典型形象。
风若焱,道号风子——没什么错啊。
善水忍住笑,为避免内伤,赶紧撤离退场。
唉,哈,哈哈哈哈,师姐这个祸害就留给盛宗王吧。
盛宗王,接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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