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棋逢敌手
云来客栈。
“小二，帮我把我家老爷弄到上房里去，又喝醉了。”一个衣衫华贵、身材瘦削的少年娴熟的跳下马车，呼喊客栈招呼人。
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头上歪戴着一顶黑黝黝的皮帽，一双漆黑大眼灵动喜人。他家主人全身白衣，头发上束了条金带，白雪一映，灿然生光，但面容不敢苟同，与这身气质相差甚远。小二见二人穿着，立即展现热情笑容，手脚麻利的把马车上的白衣人搀扶进天字一号房。
“有事尽管吩咐，小的马上从命。”小二把毛巾搭在肩上，半鞠躬伺候待命。
少年给他一点碎银：“来一盆热水，一盆冰水。一盘点心，一壶清酒。闲人勿扰。”
“马上！”小二领赏后笑的嘴巴合不拢，马上照办。
房内很安静。少年为白衣人仔细洗脸，既然褪去一张薄薄的人皮。再给他含服一粒药丸，半晌，白衣人缓缓睁开眼睛。
“熙亲王，醒了？”善水靠近问，拿手在他面前晃晃，确认一下醉梦丸药效是否褪去。
熙亲王没说话，眼睛喷火，两道射线刺得善水心惊胆颤。
善水立马解释：“我早告诉你的了，含笑饮鸩酒，醉梦听君心。——醉梦丸，配合酒服用，起麻醉作用，堪比麻沸散，是你自己不了解清楚，一饮而尽，怪谁呢？！”
熙亲王很郁闷，要不是先中情花毒，他怎么会看上眼前这个不知好歹，心思叵测的毒女人？！
“这是哪里？”环顾四周，熙亲王发现这不是醉青楼，更不是北方的建筑。
“滇。西南。”善水开心回答：“温暖多了哈。”
熙亲王脸更黑，伸手取善水首级。
哇哇哇，会死人的——可怜的善水没逃掉。女人善变，咋这男人也这么善变。
“你知不知道我踏入中原，就是死命？！”熙亲王眼神凌厉，手上一点不放劲。“我说过，若你要除我于死地，必拉上你垫底。”
“咳，咳，咳咳。当然记得。”善水眼白布满血丝，挣扎着指指喉咙，指指床边的水盆。大哥，殉情时候未到啊。
冰水水盆里飘着一张人脸，高仿真。
熙亲王看见，心脏猛蹦几下。幸好是白天。若是晚上，效果十分惊悚。
“所以我给你易容了啊。也给都加留了一张你的脸皮。”——我给了你两张脸皮，多给面子。恩将仇报，哼！见熙亲王满脸狐疑，善水出最后王牌：“你还解不解毒？”
熙亲王慢慢松开他的手。
善水得以大口呼吸。唉，都怪刚才过于沉迷他的脸……呸，看他睡了几天，居然迷恋上他的脸。情花毒后患啊，后悔啊，后患啊……
“那你说现在还怎么解毒？花雷毒和情花毒。”熙亲王恢复镇静，坐于床沿，严肃质问，就像位于高堂一样，气质仍存。
“何解情花毒，得知梦影清。”善水在此高压下老实回答：“但服用醉梦丸只能暂时拖缓毒性发作，要治标的话，还得断肠草。于是我们就来这了，滇，百药之地。哈哈。”
熙亲王沉默的看善水，她似乎什么境地都能处之泰然啊。但多次较量，熙亲王自知此女表面单纯，内心复杂。背后肯定有计划，有计谋。姑且放长双眼看看，鹿死谁手。
镇南王——和亲王，别来无恙。
看到熙亲王如此镇静而平和的表情，善水觉得头痛和不安。头痛的是此人不容易糊弄啊。不安就是因为不好糊弄，下一步棋该怎么走呢？
自己看似逃出来了，但就意味着逃出了他的手掌心吗？
二师兄，坤土，我来了。
滇，云南，从海拔不足百米到6000米以上，高山、深峡、河谷、平坝各种地形地势兼而有之，从热带雨林、亚热带季风到高山冰原等各种气候类型皆备，自古被称为植物王国。因此云南中药材的生产得天独厚，药材品质闻名杏林，药材的种类难以枚举。
第二天善水就带熙亲王上路。
“滇有三宝，三七、天麻和冬虫夏草。”滇境内风景独好，远不是西北的一片冰雪白幕，善水来了兴致，一边走一边为熙亲王讲解。
“冬虫夏草？”熙亲王看车外虽是树挂银花，山披白雪，但并不了无生趣，可以想象它们碧湖清溪、密林繁花、高山草甸、冰峰奇峡的春夏模样。
“嗯，冬天是虫，夏天是草。是蝙蝠蛾被叫做虫草菌的真菌寄生，越冬时在虫体中繁殖，第二年夏从虫体中生长出来，恰似一枝虫形的草，因此得名。也就是幼虫现在被寄生了，雪化的时候就成植物僵尸了。唉，可怜的幼虫。”
“是幼虫先吃了寄生植物，不然它不会死。”熙亲王提醒善水冬虫和夏草的因果和前后关系。
“是啊，但它吃了，反而更珍贵。”善水回头看熙亲王，他坐在车对面，那么温和的看着她，一点都没怪她欺骗他，拐带他吗？还是这个人冷静的让人可怕？！
“但它死了。”熙亲王强调夏草再怎么珍贵昂贵也没冬虫的事。
这个人很难说服耶！冬虫夏草可是很昂贵很珍贵的药材耶！能挽救奄奄一息的生命！没有冬虫哪来夏草，哪来失而复得的生命！敢情这家伙不知生命价更高！难怪对天下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毫无怜悯之情。哼，顽石！善水瞟他一眼，不搭理他。
“我们这是去哪里？”熙亲王问。
善水不理他！
“哑穴被点了？”熙亲王莫名其妙，没得罪她啊。
善水继续不理他。
熙亲王直接点她哑穴——
“你——”善水悔恨，小人，来这招，还偷袭！——我也会！早知先下手为强，呜呜呜。
“你得罪本王了。”熙亲王很酷。
没武功的就活该这么遭罪吗？没武功是我的错吗？
看善水自演默剧，熙亲王很享受，报以欣赏的眼光和掌声。
善水泪奔。腹黑男！
从12岁开始就被送入西北守边疆，熙亲王并没机会细细看他守护的中原是什么景色，这次出来仔细一看，路有冻死骨，即使是在西南中心村镇。
天下已是这样了……
他们的马车停在玉砚府外。白墙乌瓦，庭院深深。但府名十分典雅。
熙亲王给善水解开穴，善水下了车，心情大好，对着玉砚府高呼：“借我——黄金——百两！”
借我黄金百两！
熙亲王惊愕：1，首先府上主人得有；2，府上主人得肯借；3，府上主人你得认识。综述：善水认识府上贵人。
善水高喊三遍之后，府上毫无动静。熙亲王由惊愕变为滴汗——善水，你是来骗撞的吧？这法子也忒——绵羊了。你以为你喊喊，人家就扔你黄金了，还百两，不扔你百两大便就仁至义尽了。
善水倒不慌不忙，大约等了半个时辰，实在不耐烦：“顶，忘了百两要数半天的，浪费我时间。”想到这，善水重新高喊：“借我——黄金——十两好了。”
喊完，转头对一旁静观其变的熙亲王说：“百两太重了，还是十两携带方便。”
熙亲王由滴汗转为暴汗。
果然没几分钟，府内大门打开，一仆人提了个布袋出来交涉。
“主子说：请回赠百花雷以礼。”
“唉，贱买了。要不是百两太重，我怎么也要卖个更好的价格才对得起我的杰作。”善水皱皱眉，勉强同意这单买卖：“好吧，那跟你主子说：十两黄金就换我百花雷，便宜他了。”
仆人强暴汗：“谢谢公子打的折扣。小人定转告我家主子。”
善水打开布袋一看，约莫50两，笑颜逐开：“够意思。”
再往深里掏，有一张纸：借条。
善水吼吼两声：“死性不改，出谷了还在放高利贷。我不还！”
熙亲王告诉自己，淡定。习惯了善水就好。
两人随即来到市集中心，摆张桌子，立个招牌，善水敲个铜锣吆喝开：“铛铛铛，各位乡亲父老，过这来看看赚钱的机会哟——”
招牌：派黄金——金灿灿三大字。群策群力，和谐西南——红当当八小字。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黄金这几个字文盲也认得。不久就围个水泄不通，人潮涌动。
“首先，为了证明我的诚心和诚信，我将奖赏那位把这根柱子立到城门旁边的勇士——二两黄金！”善水笑容可掬，铜锣敲得更响。
众人议论纷纷：哇啊呐，真的假的，这距城门不过百米，这跟柱子不过十斤，这哪家公子闹儿戏？黄金啊黄金……真的假的，谁去试试？
熙亲王一身布衣，在善水背后摆张凳子，坐下喝茶，看戏，微笑。
符合善水一贯的作风。
“不试白不试，试了捡到宝！”善水再次使劲吆喝。“来啊来啊。2两黄金，如假包换！”
终于有个蛮汉站出来，抬起柱子往城门去，打桩立好，还踹了两脚，结实牢靠，没倒。返回来，善水哈哈笑，给他2两沉甸甸的黄金。
人群沸腾了！
“是真的，没错，你没做梦。”善水拍拍蛮汉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回家娶媳妇了。“各位乡亲父老，你们看到我的诚意没？对，你们谁提出了任何富民强国的举措，我都将当场奖赏，1个提议，1两黄金。”
人群再次沸腾了！
善水对熙亲王调皮的眨眨眼睛：“老凌，做好富民强国的笔记。”
熙亲王报以微笑。配合的掏出准备好的笔墨，展开，等待第一个提议。
“要修水利，必要时囤积雨水以供干旱时用。”
“要修栈道，沟通山里山外，促进交流。”
“修城墙，抵御倭寇。”
熙亲王一边听，一边记录那些言之有理的提议。善水要做的就是敲铜锣，宣布谁谁谁的提议得奖了恭喜啊——发黄金！
“提议废除一夫多妻制，不然某人妻妾成群，而普罗大众许多光棍，弄得人丁不旺，农务不兴。”
“好提议！”善水敲打铜锣，发黄金！
熙亲王笔头差点歪掉，这也发？百两黄金都不够她发了！瞟她一眼，记录在案。
正当大家一片温馨热闹，发言踊跃之时，铁骑踏尘而来，马嘶人奔，场面陷入混乱。
“何许人也，在此非法无由聚众！”一络腮胡子在马上大吼，枪指善水鼻尖。
善水笑嘻嘻，两指轻轻挡开枪头：“大人息怒，我是奉旨救天下。”
熙亲王笔头真掉了，这丫头太直白，谁信啊。
络腮胡子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当城管20载，遇到过卖身葬父比武招亲昏天魔王江湖郎中偷抢拐骗拉皮条卖****等等的，在街边救天下的第一次听闻。救天下已经很娱乐新闻了，等等，救天下前面还有什么2字？奉旨！？
“对，我是奉旨就天下。”善水再次重复自己出谷的初衷，虽然是被迫。但师父尸骨未寒，想想要在谷中过守孝的日子，还是出来救天下比较丰富吧。以其闷死，不如颠死了。
熙亲王单手支起脑袋，表示继续看戏——她的台词从来没变过哈。
络腮胡子头脑简单，沿善水思路继续问：“奉什么旨？”
善水毫不犹豫，往怀里掏出——这个动作熙亲王很熟悉。
饭团？圣旨？
是虎符！
虎符，亦称兵符，因作成伏虎状，故名，它是古代帝王授予臣属兵权和调动军队所用的凭证。虎符能分成左右两半，用兵时，左一半交给带兵的将帅，右一半由国君保存。要调动军队时，国君将右一半交给差遣的将领拿去和带兵将帅手中的左一半扣合，互相符合完整表示命令验证可信，方有权调动军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当今西南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水利农业不兴，百姓不振，特奉御前带刀侍卫善水前往征集提议，兴民旺丁。钦止。”善水举起她众多令牌中最具杀伤力的令牌——调兵遣将的虎符！有它在，可以理直气壮的抢米粮、抢姑娘哈哈。
熙亲王一惊，定睛看仔细——还是启泰元年的，幸好她玩的是古董，若真是当朝的，有她搅局，天下不乱，也乱。
但当下天下大乱，有她搅局，会不会真的就如她所说，平定天下？
熙亲王还没细想，善水已经被人反手绑缚，见此状，熙亲王双手交背，淡定自若的让人反绑，搞的络腮胡子手下都不好意思举止粗鲁。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一个自动放弃武力投降，络腮胡子哈哈大笑：“服罪态度十分好！走，带回衙门！”
善水横瞪一眼熙亲王，耳语：“你不是会武功的吗？”
熙亲王在善水耳边悄悄道：“舍命陪君子。”
Ding，没进过监的人不知道呆狱的痛苦。贪衙门茶水好饮吗？还是监狱地砖够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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