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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急难行义不易更,永担重任李吟风(二)

三人准备上岸,在市集找了一处客店,打尖歇脚,天明之后再继续赶路。赵瑗瑗心里的创伤也在二人的极力劝慰下相对平静,那种不言而喻的欣喜之情溢于脸上,满怀得意。

南下之路相对平静,或许愈来愈远离纷争战乱的缘故,江南又于战火之后如雨后春笋般重恢繁华,这与不辞辛劳的江南百姓的与生俱来的坚韧不拔精神息息相关。如今的江南盛况不但繁华、热闹,而且一丝紧张的气氛也感觉不到,似乎这里就像是世外桃源般宁静适怡,甚至今日盛景犹胜战火波及之前。

李吟风、毕雅涵、赵瑗瑗三人没有取道临安,正如毕雅涵细致入微地评点当今形势一样,大宋皇宫实不比江湖安全,甚至比刀山火海般的沙场还要凶险数倍,大内之中,明枪暗箭,人心冷酷险恶,居心叵测,简直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的炼狱,谁要是深陷其中必然是尸骨无存,万劫不复。毕雅涵明辨是非,独具慧眼,加上她机智敏锐,自然说得有据可查,绝不是捕风捉影,信口胡诌。赵瑗瑗自然信服,就算她要认祖归宗,回家心切,也要待孩子诞生之后再与赵构相认,那样也不会牵连柔软无力、懵懂无知的孩子。

三人选择远避临安,由淮南西路江宁府南下回到睦州老家,其实自童贯、谭缜、韩世忠等镇压方腊起义后,朝廷便改睦州为严州,现在帮源洞乃属严州辖管,经过安徽境内的宣城、宁国便能到达,不过此地地广人稀,又乃是崇山峻岭,江河阡陌,势别要跋山涉水一番,对于有孕在身的赵瑗瑗也是种折磨,好在她唯李吟风、毕雅涵二人马首是瞻,一切苦难都能支撑下去,相比当年历经千辛万苦从金人严加看守、危机四伏的北国要好千倍万倍,一路上二人犹如亲人般照顾款待,但也亦苦怡乐。

数日之后,三人到达黄山山境内,虽看不到黄山那“云海、奇峰、怪石、迎客松”四大奇景,但“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空幽怡静仍令人心旷神怡,这不由想到当年李啸云在完颜宗_;(兀术)等人的陪同下背井离乡,于黄山脚下偶遇“黄山四友”,他们都是武林名士,却为了一部武学秘笈反目成仇,最终落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悲凉惨景,最后那部都想占为己有的武学秘笈《洗髓经》谁也没有染指得逞,反而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下场,也进而开启了李啸云跌宕波谲的血泪江湖之行。

如今他的大哥路经此地,似乎命运的交织又把他引向最初起点。

李吟风连同毕雅涵、赵媛媛二姝由北南返回严州清溪帮源洞老家,为爹妈守灵,半月以来行程甚缓,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至于脚力为何会耽误,原因有三,一是三人又为梁红玉吊唁祭奠,梁红玉为大宋鞠躬尽瘁、死而后己、最终战死沙场,这等一心为国,竭尽全力地侠义风范足令天下人为之仰慕敬畏,换作是旁人都会为之行径、襟怀、功勋所折服,何况李吟风乃是韩世忠的义子,为义母戴孝也属人之常情,赵瑗瑗不但是大宋公主还是李啸云的发妻,瞻仰梁红玉的英灵她也义不容辞;二来是李啸云行踪飘忽,下落不明,三人一面好整以暇地打听他的行踪,一面向老家难返,但也不慌不忙;三则是赵瑗瑗已经身怀六甲,经不起长途跋涉,为了顾及她的身体安然无恙,所以一路上故意放慢行速,也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她。

此刻时日正置三伏,三人从巳时启程,足足行了大概三个时辰,日近晌午,骄阳似火,天际中连一丝云彩也没有,灼热滚烫的太阳肆无忌惮地侵淫着大地,炙烤得道路两旁的一草一木都萎靡无力。虽说这里临近黄山,但四下却不如主峰林木茂盛,勃发生机,放眼四顾,荒凉如洗,行至在大道上,直接承受着烈阳带给人们的考验。

李吟风也打算取道黄山,待气候凉爽一些再行赶路,但这样往返来回,势别对赵瑗瑗又是一种折磨,何况登高涉险又要迫使赵瑗瑗受尽苦难,毕雅涵拒绝了他的想法,为了消除大家的焦灼与困难,她总能妙语解颐,在木讷憨直的李吟风与意志消沉的赵瑗瑗之间扮演着开心果的角色,依她的刁钻机敏,倒也给二人鼓气激励。

三人自备携带的清水早已喝完,无疑是雪上加霜,此地就连一棵遮阳纳凉的大树也没有,路边的杂草植被都被毒辣的阳光照射得蔫虚疲软,煞白的道上水汽蒸腾,还能看到蜃楼虚幻的景象,足给人心里一种焦灼、诅骂,原本三人都乃是江湖中人,造诣不一,内力深浅不齐,李吟风修为最是深湛,三人之中又乃是男子汉,英雄大度自然极具呈现,总为二姝设想,就连饥渴难当时也是强忍坚持,何况三人之中最为虚弱的是赵瑗瑗,她现在不是一人,还有肚中怀着李啸云的骨肉,那便是李家的血脉,自当重视。而毕雅涵次之,赵瑗瑗有孕在身,功力也所剩不到三成,比一个普通人还要憔悴虚弱,都说习武者强身健体,但第一次怀孕之人,遭受心境与身体双重打击,再坚强的人也会倒下。

三人是行侠仗义的武林中人,但也未能练就一种更易日月,斗转星移的神功,在这种天气下赶路,就算你内力再深厚,也得汗流浃背,浸湿衣襟不可。李吟风挥汗如雨,哀叹一声仰望了一下刺眼的阳光,不由感觉,之所以天地能亘古不变,日月恒久,是因为其不能自生而自然运转,故然长生,即便是有道圣人遇事谦退无争,反能在众人之中遥遥领先;将自己置之度外,反而能自保身全,李吟风终于明白了青衣传授给自己的这句话,为人定要无私,方才能显出自身在别人心目的地位,梁红玉虽死犹存,她肉身覆灭,但精神已是能与日月同辉,天长地久了。

既然路旁没有遮阴避阳之物,只好寄托于早些找到水源,及时补充饥渴,可放目四顾,到处是烁石怪岩,加上土地贫瘠,只怕这里足有三月未下过一滴甘露,暴烈的烈日炙烤后,地上现出干燥的裂纹,唯一只得企盼能遇到一处供人歇气喝茶的店铺,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怕人烟罕至,谁会慈悲为怀在这里设下一间并不收益的茶舍?

毕雅涵倒没有被烤得头晕眼花,神志不清,坚信再走半个时辰或是几里地便能看见茶舍。所谓心诚则灵,三人又缓行了三五里之远,终于见到临靠黄山山麓果真有一间简陋的茶舍,茅草搭建,设有凉棚,摆上了四五张简制的木桌、长凳,炉灶上正烹制着清凉甜美的茶水,没有亲眼所见,亦能清晰地嗅到蒙顶山茶独有的醇香。

其时,茶舍的凉棚下有五六人正在纳凉庇荫,分为三拨,三两成群地坐在桌旁浅啜品茗,或是谈笑风生。毕雅涵一眼便看出这些人都是江湖中人,身边的桌上都摆上兵器,向旁人示威,发出警告。江湖中人无论身份、地位、性别,只要话语投机,性情对胃,一坐下来便可以拉扯关系,谈得尽兴,什么天南地北,江湖传闻,或是什么名望的家仇趣事都可畅所欲言,似乎成为他们口中打发无聊时的谈资。

李吟风一到茶铺前,就找了个靠近角落的空位,吩咐店家奉茶倒水,随后毕雅涵搀扶着怀有身孕的赵瑗瑗到达凉棚下,好位置都被那些人占用了,只剩下一个还被阳光照射了小半个桌面的地方,不过这已经是很好了,总胜过光天化日地顶着强烈的太阳赶路。李吟风移开南首的长凳,与毕雅涵一起小心翼翼地牵着赵瑗瑗坐下,自己坐在下首,虽靠近阳光,但也相对满意,待毕雅涵坐在赵瑗瑗身旁,他才坐下,显得格外细心。店家准备了三只粗碗,倒满了茶水后便即离开,毕雅涵倒也没有急着要其他东西,先侍奉赵瑗瑗一饱干渴厉害、炎热之感有些好转之后,她才喝下一碗清凉爽快的茶水。

坐在旁边的江湖人士在二姝坐下后均自感叹暗惊,没想到世间竟有这般清丽脱俗、倾国倾城的美人,而其中一位怀孕在身,猜想定是那位黝黑面目的丑陋汉子的发妻,顿然冒出一种情不自禁的感叹:“如此貌美如花的姑娘居然倾泽于一个相貌平平、粗俗丑陋之人,简直就是鲜花插于牛粪,癞蛤蟆自不量力高攀白天鹅。”有的猜忌:他们三人定是姑爷、小姐与丫鬟的关系。至于谁能对号入座,一眼便知,自然怀了孕的女子与那男的是结发夫妻,旁边半步不离小姐身边的不用问,自然而然是丫鬟了。有的人倒对他们为何来到这个荒郊野外,顶着酷暑烈日赶路,看来一定是那男子不得这位千金小姐的家人喜欢,加上一身寒酸落拓,根本不配那位小姐的身份,哪知道二人年轻气盛,两情相悦,竟然有了夫妻之实,还怀了孩子,一时无颜面见千金小姐的家人,愤然地离家出走。一谈到这里,人群中的蔑视、鄙夷、嘲笑声更大了,对着李吟风指指点点,就像把他当伤风败俗的辣手摧花看待,不时更引起他们的谈论,传来嬉笑谩骂之声。

赵瑗瑗听闻到这群江湖人士的悄声议论,时不时传入耳中,听到皆是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的数落、讥讽,原本心里对李吟风存有愧歉,没想到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就算自己置之不理,尖锐刺耳之言仍进了心里,偷瞄了对面的李吟风,试想身心再坚挺之人只怕也难承受他人如此羞辱。奇怪的是李吟风与毕雅涵心境无波、置若罔闻,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是她不谙人情世故,再难忍受,暗念道:“自己若是直言其非,反而不能令这群江湖宵小之徒适可而止,还会激起他们心中更大的嫉恨,到时候枝外生枝、无故树敌、增添麻烦。”心念一系,但不必逞一时之气,化解误会并不一定要喝令怒斥,倒是自己情绪需要冷静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