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正中假山嶙峋,修篁桃花,欣荣异象。
就连地上都用远至西域而来的地毯,四合院子八方悬挂着金漆喜红的“V汀弊郑饫锩恳桓鼋锹涠甲暗愕母焕鎏没剩喝莼蟆@罘ɑ皇俏患⊥昝赖娜耍踔敛蝗菀凰跨⒙?
二月初二,午时,良辰吉时将至,整个刘李村乃至远道而来的大贾豪吏都翘首以盼,终于等到李法华向众人主持今日大喜,许多人也正好适逢其会,前来仰慕他的尊严。
李法华体态微胖,略有发福,倒不似脑肥肠满般臃肿,他身高八尺,一身华服打扮,显得格外有气势,这与他多年养尊处优、韬光养晦分不开,身子骨依旧健朗,只是岁月不饶人,无论再矍铄之人也经受不住岁月的变迁,他须发苍白,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魄,不过在众位亲朋好友眼里,他依旧健旺,似乎无情冷酷的沧桑一点也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今日承蒙各位赏光,到此庆贺我李法华一甲子之岁,都说和气生财,以和为贵,这也是本人一贯遵行的原则,人生于世,不过短短数十寒暑时光,万事也不过一团和气,本人素来和颜善目,对父母兄弟也是和和气气,能在行将就木之年,得到各位的捧场赏脸,令老夫荣幸之至。”
他的话就像是有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众人听在耳中无比舒服受用,像他位及朝廷命官,这样雄踞一方数十载,不能说为民造福、赏罚分明,但也算是整个刘李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以他此时的地位、身份、权势本可以狂傲自大,谁也不放在眼里,谁也想不到他没有一丝自以为是,反而谦虚恭敬,显得他极富涵养,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连说话都那么中听。
在场之人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侧耳倾听,出于对他的尊敬,无人敢插话,下首足可以用满心欢愉,鸦雀无声来形容。
李法华娓娓道来:“或许有人要问我为何放着朝廷俸禄不食,甘愿回到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地方来?是不是触犯了什么律法,得罪了什么权贵,这才被削了官职,无处容身回到乡下……”说到这里他不由环视四下,对在座的每人脸色都琢磨了一遍。
众人均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心里不住猜忌,却又无人敢吱声半句,陷入一种沉浸苦闷之中。
李法华露出耐人寻味的笑色,又续道:“其实不妨实话告诉父老乡亲,我李法华自担任杭州知县已有二十有二,不敢说功勋卓著,也毫不客气地说一句问心无愧,在各位眼里或许我足可以扬眉吐气,光大李家门庭,但又有谁知道我这二十二年来每日都过着朝不保夕、担惊受怕的日子,伴君如伴虎,侯门深似海。整日将脑袋与身家性命都孤注在为官之道上,令老夫心力交瘁、疲惫不堪,甚至提心吊胆、寝食难安。我又怕给族人与父老乡亲怡羞,所以放下颜面去溜须拍马,逢迎权势,变得人鬼难辨,既然熬过了天下最艰难的岁月,加上大宋光复中兴大业也逐一实现,我不求有功,但愿没有给父母兄弟、乡亲父老脸上抹黑才对,常言道:树高千丈,落叶归根,无论外面的世界再五光十色,也终归不过魂归故土,这就卸任返乡,回报各位对我李法华的亲睐有加。”
他的话说得落落大方,究竟是饱读诗书之人,看来官场的明争暗斗成就了他今日圆滑精明,在座之人无不投以更加肯赞的眼光,不少人还为之拊掌称快,大言其是。
话再好听也不过是想达到众人确信无疑的目的,否则就是戏谑众人,哗众取宠了,李法华说得头头是道,众人大声称赞,非同凡响,心底泛起自鸣得意,看来他多年的官场经验终究没有白费,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愧为老谋深算。
李长峰曾在李法华的鼎力支持下当任过几年村长一职,与上首的李法华心意相通,在下面不住地鼓吹道:“小叔的八兄弟此话严重了,你是我们兄弟们的骄傲,你有今日的地位与荣耀令我等也脸上有光,以你的话说,我们本是一家人,就该一团和气,今日正置你三喜临门之日,何必说那么有煞风景的丧气话?”
坐在他身旁的妻儿老小以及兄长李长平一家也是点头嘉许,各自脸上露出惭愧、遗憾的神色。似为李法华这番话隐有震动,触目伤怀起来。
李法华配以和善的笑容,答道:“还是大伯家的二哥说得对,过去的终归过去了,何必在今日说一些不开心的话,有伤风雅,为了表示本人的歉意以及承蒙各位赏脸,没有将我李法华当作外人看待,凭心而论,请各位高举杯中酒,咱们抛寥聒,且欢畅,一饮而尽。干!”
身边的儿子李秋葛与儿媳一同承上酒壶与酒具,斟满后,递将上去,李法华接过手里,双手稳如泰山地捧着,然后对着各位开怀畅饮起来。
下首不论男女老少,妇孺童叟皆是站直起身,端起桌上的酒杯,转身面对李法华本人,一同为他庆贺恭喜,也算是承蒙他盛情款待,一笑泯恩仇,将过往不开心的事都一并抛诸脑后。
众人都准备一饮而尽,洋溢在一种欢天喜地之中,李法华见之心领神会地露出欣喜万分的笑容,无不得意,也是准备引颈昂首,将一杯酒喝得干干净净时,突地一个陌生的声音闯进了众人耳中,“今日正是一家团圆的好时日,怎能单单遗忘了我呢?在下不请自来,不会打扰各位雅兴吧?”
声音激荡,中气充沛,震得每人耳膜发痒,无人不感到惊骇异常,均是朝朱绯色大门处投以疑惑、猜忌、恼怒的目光,都为这人感到好奇,倒要看看是谁要来凑热闹。
李法华脸上的笑容立即变得僵直,心里不由满腹狐疑,暗自诧异道:“我早于半月之前就在村中递上请帖,就连远在杭州的同僚旧识也亲自登门拜访,可以说是疏无遗漏,难道还有谁没有想到。”一阵遥想之后,不禁地瞪了旁边的三位夫人与儿子李秋葛一眼,似在责问他们办事不力,正置大事,怎会如此粗心大意。
李秋葛一向对父亲的威仪不敢有半丝违拗,脸色难看地垂下了头,似在说他也不知道此事,都是按父亲的意思极力照办,决计不会出现任何纰漏的。
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走进一人,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之间,长得眉清目秀,一身白纹龙锦绣袍子,配以他长身玉立的身材,格外光彩照人,就连一身鲜艳耀眼的新郎官也不及他的风度,再加上他脸上极其俊美的笑容,让人不觉风度翩翩,倒是他腰悬一柄珠光宝气的佩剑,不禁令人觉得他倒不像一位浊世公子,倒像是一位上门肇事的不速之客。
众人均是揣测不安,对于这位儒雅公子模样之人心存疑惑,更对他的身份来历产生了浓厚的好奇,甚至有人猜疑他此行来的真正目的,看他一脸和善,堆满亲切的笑容,似乎在想他也是受李法华邀请,前来道贺的。刚才还是一片热闹非常,没想这人蛮不讲理闯了进来,破坏气氛,整个院子内瞬间凝滞住了。
李法华此刻心里比任何人都要奇怪,甚至对于此人素未谋面,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何况他年纪与自己幼子相差无几,这交情又从何而来?难道是故交后辈,仰慕自己大名已久之人,顿感得意。心下彷徨之余又觉此人来者不善,如是真登门道贺,何必扰人清净,露出非凡的功力震慑众人,难免不是找茬上门的。
一时惴惴不安的李法华,也唯有镇定心神,将心底的种种不祥的猜测掩饰下来,隐晦不宣,一下子露出自己在官场中献媚逢迎那一套,料定自己八面玲珑,笑里藏刀,不管来者是来称贺道喜还是寻咎滋事的,尽量将对方稳住,不能当众出丑,丢了自己的颜面。
李法华附和地露着他一贯“和”气的笑意,对门口之人恭敬地说道:“贵客远道而来,有失远迎,素我李法华招待不周,折过赎罪!”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金人兀术在中原潜伏下的眼线,更是得力帮手——李啸云,他前不久巧施毒计令名震天下的梁红玉惨死于兀术之手,接下来他又潜入海州城内,行刺韩世忠,做出这等人神共愤的恶行,要不是韩世忠戒备森严,身边又有李吟风、毕雅涵临危救难,恐怕整个中原局势也会被此人闹得天翻地覆不可。谁也想不到他数月之后竟会出现在严州清溪帮源洞刘李村之内,此次茕茕而立出现在这里,定是来报父母大仇。
李啸云撇嘴冷笑,心里暗自诅骂道:“李法华果然老奸巨猾,想轻描淡写就将我敷衍住,未免也太小看我李啸云了。好,你既然装得若无其事,我也正巧有兴致跟你好好玩玩。”毕竟他与李法华,甚至整个刘李村的人十余年未见,当年李氏族人迫害自己爹妈的情景历历在目,忍不住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然而,李啸云阅人无数,久经考验,再也不是曾经那个黄髫小子,已然变得沉郁稳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一看到李法华竟然什么大张旗鼓地张罗喜事,记忆中完全当自己也于当年坠河身亡,对当年的父母之仇也毫无印象,如此高枕无忧,难道就浑然没把当年那桩旧事放在心上,一看李法华也给自己打起官腔,趁着兴致,沉住气躁,好整以暇地与他好好耍耍心眼,不动气,喜怒于无形地赔笑道:“我也是仰慕李大人的名望,本想前去杭州拜会,不想大人不在杭州,好生令我感到惋惜啊。”
在座的不少李氏族人一听他言语中并未露出对兄弟不轨的意图,倒也放宽了心,李银龙算起来在众位兄弟之中年纪最小,论辈分也是李啸云的亲叔叔,他与自己已故之父李二牛相差十一岁,也到了四十五六岁的年纪,但在李啸云的记忆中,此人性情暴躁,喜怒无常,素来与父亲不合,虽为兄弟却反目成仇,丝毫不念亲情,在场足足有二百人之多,大半都是李氏族人,但李啸云感觉不到亲切,有的只剩下怒不可遏的仇恨。
李银龙站直起身,身旁坐着他那不苟言笑的妻子——杨慧芳,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仰首向李银龙施了一记眼色,正置兴致高涨的李银龙又怎会放在心上,在本家兄弟之间,似乎妇人均插不上半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这位老弟居然也是我本家兄弟的仰慕者,但不知阁下怎生称呼?”他并未代李法华道明为何放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不享,却要回到这穷山恶水之境,对李啸云奉承了一句。
赵瑗瑗自李啸云金进到院内的那一刻起,整个人早已六神无主,尽将心思都放在他一人身上,毕雅涵生怕她激动当着众人面前,不顾自己的反对与阻拦上前投怀送抱,整个院子之内虽说都是前来为李法华道贺的,但绝大部分是李氏族人,与李啸云势不两立,率性而为只会遭到众人的仇视,到时候矛盾激化,双方刀戎相见,谁还会顾及她是有孕在身的弱女子。
毕雅涵为了她的安危着想,生怕她情绪激动做出傻事,趁其不备时,点中了她后心的“神道穴”,温言相劝道:“弟妹千万不能意气用事,此刻与他相认,无疑当众揭穿他的身份与来历,先且忍忍,早晚你们会有相聚的一天。既然见到他相安无事,也算如愿以偿了。”
赵瑗瑗并不是那种蛮不讲理、任性刁蛮之人,平心静气地思酌着毕雅涵给自己的忠告,觉得十分有理,暂将这份思念心切压制下来,目不转睛地在人群中注视着他,放下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