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回来啦！”我朝爹跑过去，扑到他怀里，原本在京城想好的是见到他要大哭一场，可大概是将眼泪在宁家都流光了，竟然在看见爹的刹那，只是开心地大笑。
“袅儿，你一个人回来的？”爹摸了摸我的头。
“当然。”
“溜出来的吧？”爹的眼睛里闪现出探究的光芒。
“爹你怎么越来越聪明了？”我嘿嘿一笑。
爹这次却没有骂我，只是问我宫里的事情，问我在宫里见了什么人，我将宫里见到的人悉数讲给他听，在讲到月娘的时候，他打断道：“月娘，她是皇上的妃子？”
“好像不是，她住在洛儿的公主府中，听天翼说，她不愿意，皇上也没有勉强她呢。”
爹叹了一口气，似乎在为月娘在叹息。见爹不语，我继续讲宫里的事情，说完后，爹问道：“你见过的人全都讲完了？”
“讲完了，莫非爹以为，女儿遇到的人还不够多，坏人还不够坏？”我说的坏人，只是指皇后和倩倩。
“哎——”爹又叹了口气，似乎意犹未尽。
为了讨爹欢心，我使劲想了想，跳起来，从包裹中拿出月娘送我的那包花茶，递给爹道：“爹，这是月姨送给女儿的，说是用十八种花配置的，女儿觉得很好喝，因此带来给爹尝尝，很香的呢！”
爹在见到我手中的花茶的时候，手竟然猛地颤抖起来，眼眶里的泪水在里面打转，但就是不掉出来。
“爹，怎么啦？”我拿着花茶，收也不是，给也不是。
“没事，爹第一次见你如此孝顺，进宫了还知道带好东西给爹尝，爹太高兴了。”爹手抚着花茶包，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着，让人不可思议。莫非爹这么喜欢做女儿的送他礼物？
“这花茶是月娘给的？”
“嗯。不过，月姨好奇怪，她不在公主府，也不在太子府给我花茶，倒是带我去了冷宫，才将花茶给我。”
“冷宫？”爹微弓的身子蓦地坐直了。
“嗯，月姨带我进冷宫，见见冷宫的那些可怜女人，告诫我在宫里要小心自己的言行举止。”
“那冷宫中，有没有让你印象深刻的，特别的女人？”爹小心翼翼地问着。
“没有啊，都差不多。”
“月娘是个好人。”爹说完这句话，又回到了他特定的沉默中去了，他喝着我为他泡好的花茶，一杯又一杯，似乎永不满足。嗜酒的他将面前的花茶当做了他最喜爱的美酒，百般眷恋，却透着一股难掩的愁绪和苦涩。
在家待了些日子，也有些乏了，心里想着天翼，但脚就是不想回去。一想到他要纳妾，就非常生气，但同时又非常想念他。在来去之间，在爱恨之间难以抉择，于是经常发愣。
“袅儿，你还不回宫？太子不着急的吗？”爹催了一句。
“他怎么会着急？忙着纳妾呢！”
“袅儿，你后悔了是不是？或许，爹不该心软，不该让你进宫。”
“爹，别这么说，袅儿从没有后悔过。”
“袅儿，其实你进宫还可以——”
“袅妹！袅妹！小楞好想你啊！”爹刚要往下说，王小楞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兴奋地扑到我面前。
这一次，我却没有再讨厌他，许是离开旷野城太久之故，对于故乡的一切人和事，忽然都亲切起来，比起宫里的一草一木，家乡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小楞哥，你手里的花，是送给哪个姑娘的啊？”
“当然是送给袅妹的。”王小楞将手中的野花举到我面前。
“谢谢小楞哥。咦，你知道我回来了？”
王小楞摇摇头：“小楞每天都要去野外摘野花，然后来这儿看看袅妹有没有回来？”
“真的？”他的行为让人好感动。虽傻，却如此痴心。
“真的。可惜袅妹都不在家，花儿都枯萎了，好可惜的。”
“小楞哥，以后袅妹不在的话，你就把花送给别的小姑娘，好不好？”
“不好，小楞摘的花只送给袅妹。”
我第一次对着王小楞露出发自肺腑的笑。他虽然傻，但好痴情。比起天翼，他无疑是自由的。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若是他认定了谁，没有人会逼他再纳妾。
“袅妹，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好啊。”
“太好了。”王小楞极为兴奋，一下子就拉住我的手，我本能地就要挣脱，他却握得很紧，憋着一股傻劲。我正要骂他，天翼忽然出现在了酒坊门口。鬼使神差的，我没有再挣脱王小楞的手，倔强地看着他。
他眼神落到我和王小楞相握的手上，如针尖刺到了手背，极为难受，但我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王小楞见到他杀人的眼神，倒是识趣地放开了我的手，我却一把抓过王小楞的手，亲热地说：“小楞哥哥，不是说要出去玩吗，咱们快走啊。”
“嗯。”王小楞从来没有见过我对他如此温柔，整个人呆了呆，继而笑容满面，拉着我就往外跑。
我以为他会阻止，他会怒火冲天地从背后将我拉回，可是他一动不动地只是站在原地。
坐在一棵大树下，我望着飘满云彩的天空，心中百般难过。他又误会我了吗？他误会我和宁宸澈的那次，他拔腿就跑，这一次，他虽没有跑，却木立在原地。他跑，是因为生气，是因为在乎，可我现在是他的太子妃，他既不跑，也不拉回我，他怎么了？他变了？因为纳妾，因而变得不在乎了？
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心烦意乱起来，想要找一种方式发泄。
“小楞哥。”正忙着摘野花的王小楞听到我的叫声，飞快地跑过来。
“小楞哥，袅妹想喝酒了。”
“袅妹，女孩子不好喝酒的，小楞去买桔子给你吃，好不好？”
“袅妹就是想喝酒，小楞哥若不买，袅妹不和你玩了。”
“小楞这就去买。”王小楞放下手中的野花，就往市集奔去。
我坐到河边，捡起岸边的小石子，往水中扔去。石子溅起的水花，或大或小，或高或低，像是我出嫁后的生活，水花四窜，毫无静平。
不知何时，眼前出现了一壶酒，王小楞却站在一旁不发一声。我看也没看他，接过酒，打开盖子，兜头就往嘴里倒。
才喝了一半，酒壶突然被抢了去。这王小楞越来越嚣张了，正要开口，转头看到的却是天翼，将剩下的酒往自己口中倒。
“我的娘子，果然好酒量，喝酒的时候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将酒壶扔到一边，在我身边坐下。
“怎么，不吭一声，打算不和我说话了？”他伸出他的长臂，揽住我的腰。想要挣开，却是料想中的徒劳，只好恼恨地瞪去，却在见着他俊逸的温柔笑脸时，心杂乱无章地跳起来。
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俊美的男人，越是难以一人独得吧？
“袅儿，回宫吧。我很想你。”
“你想不想是你的事，反正，我不想，也不愿意回那个宫笼，一点乐趣都没。”
“袅儿，如果你愿意，我愿意做你的乐趣，属于你一人的乐趣。”
“你能做我的乐趣？笑话！一个纳妾之人，就不要说什么专一的话。”
他没有说话，似乎默认了。
“怎么不在宫里陪你的新人呢？倒来找我这个旧人？”
“袅儿，别再说气话了。纳妾又如何，事实上，我在身心上，都只有唯一的一个你，你明不明白？”
“不明白。”名义上的妾，也是真正的妾，最是伤人。
“好，那我陪着你，你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他握住我的一只手，心疼地望着我，试图温暖我受伤的心。可，我和他之间，自从他答应纳妾后，似乎有了一道很深的裂痕，怎么都难以抹去。
“若我要浪迹天涯，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一辈子都不回来，你也要跟去？”
“是。”
“笑话，你太子不要当了，未来的国君不要当了？”
“袅儿，若我有一个兄弟，不管他是年幼，或是愚笨，我都愿意舍弃太子的位置，和你遥走天涯，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但父王日渐年迈，终有一日要退居幕后，为了铁血国的百姓着想，我不能为了儿女私情，抛弃这一方水土的安宁。”
他说得没有错。细细辨来，他将来一定是一个好皇帝。在皇位和我之间，他偏向了皇位。我该悲伤的，但我也是铁血国的百姓之一，为了他们的安宁生活，我不能以一己之私，将他拐出皇宫，若是招致了国家的动荡，我便是千古罪人。
“我跟你回宫。”两人在草地上坐了许久，我终是向他妥协了。既然已经嫁了他，并且那么在意他，离不开他，那么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
他听了，高兴却不张扬，失而复得似的，拥我入怀。
我想哭，想委屈的哭，却发现没有泪水可以流出。我想骂，想破口大骂，却明白骂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的身份，挽回不了最初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