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属于走后门的空降人员,他们不服也是常理。
一一睇过众人的神色,秦烟搁下茶杯,“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闻秋喝茶的手稍滞,眯眼眈来,“交易?”
秦烟颔首,“用你们的能力,来我这换你们想要的。”
“这个不划算”弥夏挑高了唇,当先出声,“据我所知,你琴棋书画并无一样超群,亦不精武艺,拿什么来换?”
眯眼轻笑,“怎么,弥夏公子要的,就只是区区这些?”
区区这些,亏她敢说。
“比如说,自由;再比如说,权利。”总会有一样,是你们想而不得的。
见三人怔愣,“无妨,”秦烟悠闲地将双手交叠于膝上,“你们可以慢慢斟酌,慢慢考虑。”
茶杯见底,遂起身迈向室内,复又转身,“哦对了,记得,等价交换。”
屏风相隔的内室,装饰素雅,窗明几净。一侧垂着纱帷,里面影影绰绰,伴随着几声低低的怒喝,或是叹息。寻了座位坐下,一人掀帘而出,淡紫的裙裾拖曳过暗红的地毯,将一沓账本堆到了她面前。
拧眉,“这是何物?”
魅紫风情一笑,颇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茶园所有的支入敷出人工调配明细,王爷交待,务必让你过目。”
揉额,纤指划过厚厚的纸张,抽出其中几本,“有劳魅掌柜,您全权处理吧,我只要茶园所有人的资料便可。”
魅紫眸光闪闪,倚桌笑而不语。
侧里突然几声嚎叫,顷刻便偃旗息鼓,秦烟挑眉,眼带疑问,望向一旁悠闲沏茶的某人,后者掀盖慢饮,吐出几个字,“祛脚毛。”
咳咳!眼角瞥向帘内,点头,若无其事的将目光调回手中的资料。
茶园所有人员,或明或暗,人各一职。了然一笑,从古到今,但凡伺权弄势者,无不培有一批专司情报,甚至暗杀的精干。不得不说,秦王手中的势力的确是超出了她的意料,整个盛京几乎尽握手中。更别说,那些高墙白瓦里的眼线群群了。
眸色深沉,握卷的手渐渐收紧。侍郞府的那把火现在看来是出自他的手了,孙贵嫔与连贵妃是一党,其父孙侍郎又怎会不与连太傅通气?如果说榆树林之案尚不能让他着急,那么火烧侍郎府呢?她的目的是逼出连家,那他呢?
脑中弯弯绕绕想了片刻,仍是不明其里,她可不会天真到认为他只是顺手帮了她一把。
帘内突然“嗷……”一声,接着是盆覆杯倾一片叠声。一人自内间冲将出来,力道之大,撕裂了那精致的轻纱。
秦烟皱眉,看着披头散发的洛三浑身是水的站在面前,见了她犹如见了救命稻草,扑在她脚下,“秦老大,您饶了我吧,我保证以后绝对听您的,保证以后再也不去玉楚馆……”
眉越收越紧,玉楚馆?
魅紫在一旁扑哧笑出声,洛三一转头,“你!你你你……”
“怎么?这不是挺好的?”说罢递过一面雕花菱镜,“呐,白净如玉,好生俊气的一张脸。”
洛三扭头不看,只揪着秦烟的衣摆,“秦老大,您千万不能将我送进玉楚馆,我以后,一定好好侍候您。”
“我何时说过要将你送去玉楚馆?”让洛三如此惧惮,是何所在?“那是什么地方?”
“盛京最奢华的娼楼,里头专养男倌。”魅紫在一旁解释。
男倌啊……再看洛三,他紧张的瞅着她,白净的脸上衬着双乌黑大眼,白色的中衣微敞,露出一片诱人雪肌,一缕湿发缠在了颈侧,顺着颈线蔓延进去,楚楚惹人怜。
叹气,果然是个好相貌。怪不得他宁愿蓬头垢面。
“放心,我要送你去的,可比那里要好上百倍。”皇宫啊,岂是区区玉楚馆可比的?“想来你也是不愿意净身的,那么去掉一些碍眼的让你看起来顺眼一些,你也不愿意么?那我要你跟着我做什么?”
“可是,可是我进去了,那帮兄弟们怎么办?小四,还有小四……”
“你觉得,我顾不了他们?”秦烟淡淡凝住他。
于是洛三沉默了,秦烟的声望早已远胜于他,只要她振臂一呼,便是要他们去舍命,也是肯的。如今丐帮的人越来越多,遍布整个盛京,经她指点,城中一些二三流势力已是不敢小觑他们,与以前处处受人白眼遭人驱赶的境遇相去甚远。
那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双手握拳,眼神坚定,“好,不管秦老大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义不容辞,上刀山下火海亦不回头。”
秦烟轻笑,“哦?那便简单多了,魅掌柜现在就送他去净身吧。”
洛三哀嚎,扑抱住她的腿,“秦老大,您还是让我刮脚毛吧,我最喜欢刮脚毛了。”
魅紫凉凉的声音透着淡淡肃杀,“你如果还抱着你秦老大的腿不放,我保证你会从这儿净身出去的。”
洛三唰一声放开,腰背挺直,乌黑的瞳仁在她与秦烟之间瞟来瞟去,而后恍然大悟。秦烟亦有些茫然的瞥了眼魅紫,您就有这么在乎我?
魅紫仅是轻轻一哼,转身去了。
涟江水患,牵扯出的巨大贪污案,逼的朝中六部迁换,各地参劾的折子如雪片一般涌进了朝堂,百官互相拆台揭丑,一时之间,几乎人人贪污,个个行贿。
老丞相倚老赖老,早早递了折子辞官,衣锦还乡去了。该贬的贬,该杀的杀,朝中上下,人人自危。只那丞相一职,悠悠悬在了有志之士的心尖上,颤颤滴着油。
却又是一季秋试到。
城门解禁之日,顾轻烟一身风尘仆仆,回了顾府。同去的,还有青衫清冷的秦王。
顾沧迎在门外,笑的好不高深,拱手朝杨炼一揖,“秦王大驾,下官有失远迎,请。”
秦王淡淡点头,与顾沧去了正厅。待一盏茶毕,顾轻烟声情并茂的交待了过程,无非是有人追杀,马车慌不择路坠了崖,掉入水中不省人事,为秦王所救,因一直昏迷所以秦王不知她身份,直至近日醒转。
这一番言辞流利清晰合情合理,找不出任何破绽,顾沧无从怀疑,于是不免千恩万谢歌功颂德一番。顾轻烟一直觉得,顾沧就是个十足十的伪君子,他那官面上的一套已至登峰造极,打起官腔来毫不含糊,就连罗嗦起来也能滴水不漏。
秦王坐坐便起身要走,顾轻烟依依不舍不顾顾大人不满的眼色送了出来,临上车前,顾轻烟忽然牵了他的手,耳边气息温柔,她已附了上来,“王爷,保重啊。”
不及细想,倒是被喷在耳畔的温热稍稍分了神,掌中一空,她已转身去了。
抚摩着方才被掠去指环的手指,广袖垂落,笼住微妙异样。
第二日宫中便有话传来,婷妃得知自家妹子劫后归来,遣人送来了宫中御用的滋补圣品,并留下话,着她不日入宫走走。
顾轻烟倚在床头,淡绿的床帷勾勒出顾沧深沉的轮廓,隔着轻纱,看不出神情。
“涟江堤防贪污案,皇上已经对连家有所不满,你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节外生枝。”
置于床沿的手紧握成拳,闭上眼,一滴冷汗滑过脸颊,落入了颈中,冰凉刺骨。尽力缓过一口气,等那腹中的剧痛稍缓,睁眼时,一切如常。
“父亲就请放心,轻烟知道如何做。”
床帷拂动,顾沧挥手丢进一物,滚落在床边,停在了那双素纹缎面缕鞋旁。白瓷幽幽,流光划过。
深沉的背影一转,便要跨出门去,“父亲。”她轻唤。
脚步停顿,侧首,“还有何事?”
沉默笑笑,清亮的眸子看着他顿足片刻后扬长而去。
脚尖踩下床,顿了顿,轻轻将药瓶踢进了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