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中的披风递予他，转开话题，“如今最危险之地便是涟江了，或许你用不着，但还是带上吧。”死的人多了，只怕有瘟疫，她从九翁的医书里寻了一系列药方，再结合现代的一些常识，一一列明，以防万一。
赈灾治水什么的，那不是她的专业领域。
“嗯。”
弥夏远远的站着，却始终觉得，顾轻烟唇边那抹笑，着实诡异。或许是隔的远，不甚清明所致。
顾轻烟仰头，“此番歪打正着，或许是天意，王爷大事可成。”她还在烦恼，这赈灾的事应该落不到他头上，毕竟他双目失明行动不便，正好，杨天瀚自个就将机会送到了他手上，涟江以下，那数万万民心，可是一份大礼。他自来有贤名，如此也是顺水推舟。
秦王轻轻一笑，锦带飘飞，清华无双，“那本王只好，顺天应命了。”
车行数十里，穿过大片树林，众人停在了一处溪边，各自解缰饮马，或临水而憩。秦王负手而立，山风偶尔，拂衣浅扬，如青莲临水，孤傲悠然。
弥夏静静转过眼，手抚上马鬃轻轻顺毛，一边敛了心神留意四周。
临走前顾轻烟交待了一句：“若是有那姿色上等的，不论男女，只管引去给王爷。”
似乎走来这一路，他还未琢磨透这句话的含义，看她神情，却又不似说笑。抬眸再看看伫立的秦王，越发觉得那女人脑子有病，王爷是做大事之人，岂会贪恋这些脂粉香臂？下流，简直下流之极。
“王爷。”
“嗯？”
“弥夏有一事不解。”
“何事？”
遂将这些话如是说了，又道：“您听顾小姐此话是否暗含玄机？”
“哦？”秦王挑眉，蓦然忆起那日在茶园，软玉温香在怀，她勾着他颈项笑说他好男风之事，心中微有异样，顾轻烟……
弥夏低着头半晌，只等来了这么一字似惊似讶的回答，悄悄抬眸，正见着秦王唇边一抹愉悦一恍而逝。还未待弥夏细看，他已恢复如常，清清冷冷，只可远望。
“这些话，不必理会。”
“是。”弥夏放了心，他就知道，王爷还是王爷，没有被那女人传染。
御书房。杨天瀚捧着奏折慢慢在龙案后踱着步子，案前跪着一人，低着头，只见缨冠轻垂，叩在了凤舞霞红的地毯上。
耳边沙漏之声缓缓流淌，上首之人脚步轻匀，却愈显整个御书房静谧得紧。
“皇上，涟江灾情严重，秦王行动迟滞，只怕……”
“皇叔的能力朕心中有数，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话虽如此，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秦王去风城做什么呢？
“皇上——”
“不必再说，朕自有安排。”
那人磕下头，“是。”而后退了出去。
自他走后，杨天瀚端着折子，沉吟片刻，“来人。”
一阵轻风刮了进来，拂动琉璃盏里的火苗。
“朕让你查的那个弥夏是何方人氏，你可有眉目了？”
“属下无能，请主上降罪。”
“朕的耐心有限，三日后若还是这个回答，就不必来见朕了。”
“是。”
抓过案边的茶碗轻啜一口，沉思的神情微微顿了顿，“顾轻烟当真等在路口？”
“是。”
“他们，说了什么？”
“似乎是顾小姐前去送行，后来秦王支开了我等。”
支开了？挥手，“下去吧。”
秋试在即，京都陆续涌进了大批学子，一时之间，儒衫成群，玉扇佩纶巾，文气四溢。
顾轻烟支着额头，靠窗握卷，听下人来报，有闺秀来访，说是邀顾小姐一同游河。游河，不过是去会会河上泛滥成灾的各地才子，或许能觅得个如意郎君，他日秋试高中，便是状元夫人了。
想当然尔，顾家几名姨太没有经过顾大人的同意，岂敢将她放出府外？她顾轻烟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那些个书生，顾大人并不放在眼里。
顾轻烟的名号，在世贵显赫中，还是小有名气的。似乎都或多或少的听说了一点点她与秦王的一些传闻轶事才对，那是有关于郎才女貌的一段佳话。弥夏最初以为要他散播这些话是大不敬，谁料秦王非但未有任何不满，甚至是露出了他从未有过的表情——勾着唇角笑的眉目轻匀。
杨天瀚毕竟是顾忌着秦王的吧，虽然这个皇叔一再低调不欲惹他起心。
婷妃落了子，端着茶杯悠闲地看对面的顾轻烟堂而皇之的走神，这妮子出宫一趟果然不一样了，以前长信说她含而不露，现下，只怕是锋芒渐露了。
“妹妹想什么这么入神？可否说给我听听？”
顾轻烟执子的手轻轻落下，回以一笑，“姐姐恕罪，妹妹近日夜里难以成眠，可能有点精神不济。”那绝云的毒性一天天加重，以她之力，怕是撑不过几日了。
“哦？妹妹因何事不能眠？是否要宣御医看看？”
御医要是能看好，她也不会如此忍痛了。顾沧给的药，每次都只刚刚好减轻痛楚，却仍然让她冰火两重天的煎熬着。
“姐姐不必担心，或许是前日贪凉，受了点风寒，无妨。”
婷妃笑意盈盈，眼里暗昧不明，“妹妹莫不是，害了相思病？”
顾轻烟俏脸一红，嗔道：“姐姐，你、你、我，我哪有？”
可那神情，分明是小女儿娇态。
明了一笑，“妹妹看上哪家公子了？姐姐或许可以帮你。”
垂首，“没、没有，真没有……”
婷妃以杯就口，掩去嘴边嘲讽之意，“妹妹可曾忘了，爹爹让你进宫所为何事？”
顾轻烟猛然抬头，脸上笑容一顿，“我，没忘。”如何能忘？
“那就好，妹妹这几日入宫，为何皇上却从不召见？”
这个问题，基本上，很难回答。
黯然沉默，手指绞紧手中丝帕，委屈的神情着实惹人怜。
婷妃起身，“皇上今日会去烟波湖，你准备一下吧。”
“是。”
准备什么？准备勾引么？
淡红勾勒纤腰，轻纱绕肩，眉心一点梨瓣，墨发开成莲花形状，颤颤巍巍，紫钗明亮，牵引着发带飘逸，更衬得她细颈如雪。
顾轻烟仰首轻叹，看吧，这就是祸水。
伸手探入水中，湖心的朦胧引人入胜，长信说过，那湖心亦有宫殿，是个避暑的好去处，可惜她去不了，这么远，以顾轻烟的身子也不知道游不游的过。
远远传来人声，有人往这个方向走来了，那忽隐忽现的朱红与明黄，可不就是铭全与杨天瀚？
转过头，水袖一挥，脚尖已没入水中，往那湖中深处去了。
“皇上，淑妃娘娘今日递了牌子，说是身子不适。”
“嗯。”
“今日顾小姐进宫了。”
漫不经心，“是吗？”
“是不是要奴才传召？”
脚步一顿，他蹙眉看着轻烟缭绕的湖面，那儿刚刚漾开一圈涟漪，似是有什么被吹入水中不见了。心中浮出异样之感，驻足观之，却也只得轻风拂过，细柳落叶，再无其他。
“皇上？”
“何事？”
铭全觑他脸色，小心回道：“是否传召顾小姐？”
转眸回身，“不必，回宫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