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是酷爱菊花的,是以她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顾轻烟依旧作仰头状,只是视线里漆黑的夜空此时罩上了一双清澈的眸子,与她幽幽对视。
“林小姐。”
林嫣弯唇而笑,“该叫你顾小姐,还是秦公子?”
顾轻烟也笑,“怎么称呼无所谓,你高兴就好。”
林嫣挨着她跪了下来,微不可闻地一声轻叹,眼中隐隐有泪,“真想不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再见。秦公子。”
顾轻烟转过头,她微扬着下巴,两颊晶莹,“你说得对,我爹,我爹怎会同意我轻易赴死。”
“林小姐……”
“树大招风,果然一点也不假,我娘亲必然也已遭劫,如今便只得我一人了。”
“……”
“你救了我,可是,从此以后,我却只能把你当作仇人了。”
“……”
“今后若有幸与你一同入王府,只盼你手下留情才好……”
顾轻烟对上她幽暗不明的眼,淡然一笑,“节哀顺变。”
李信之负手立在屋脊一角,背上的长剑红穗飘扬,双目微睨,睇着下方庭院里的两人,嘴角斜勾。
林府的刺杀他晚到了一步,只看到昏迷不醒的郑大将军,与横尸遍布的林家主屋,饶是他自诩心狠手辣,这般场景见了也不免心惊。
这显然是场有预谋的杀戮,他李信之也不过成了替罪羔羊,被人利用的这样彻底。凭他也不敢自诩对盛京了若指掌,这暗中之人,该有何种势力,究竟是个什么存在?今夜若换作是他,即便是倾巢而出,林府严密的守卫也定能让他有来无回,这样精密的行动,一气呵成的流利。
一路跟着郑霖回了大将军府,他有直觉,这老头定然知晓什么,天朝堂堂猛将,晕在路边不算,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察看伤亡情况,居然气势汹汹往家赶。
直到见到了他……秦烟。
眸中兴味盎然,原来是她啊……
杨天瀚恹在龙榻上,好似早已预料到此结果,不惊不怒,衔了宫女递上的葡萄在口,对座下要求加防的诸臣挥手道:“朕知道了。”
众人不敢再言其他,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
一室幽然,金猊炉里轻香阵阵,牵引着他的嘴角淡淡上扬,“铭全。”
“在。”
“追查可有结果了?”
“回皇上,严统领带人向东追出几里,发现贼人又秘密折回,那方向,似乎是往凉州去了……”
“凉州?确定么?”
“严统领现下就在殿外。”
“宣。”
“是。”
少傅方即位,便惨遭屠戮,天子眼下谁有这份手段猖狂至此?除了那双独揽生杀大权的手,不作二人想。顾沧在满朝文武面前被狠狠责骂了一顿,随后御口一开,罚俸半年。诸官满腹疑云,这结果谁也不敢有异议,半年俸禄对于顾丞相来说简直不值一提,皇上与丞相一唱一和一明一暗,将个林玉琛绝命于不动声色间,连家的余枝,已是尽诛。而如今,少了制衡的顾家一下子就冲上了风口浪尖,威风八面,百官翘首以待,顾家势必要步上连家后尘。
朝局不稳,胆小的闻风辞官,胆大的撑着老资格壁上观望。朝中急需充实新鲜血液,言官上谏,请求恢复科考,选才入官,却遭杨天瀚拒绝,“我堂堂天朝,难道还要倚仗这些只知之乎者也的刁民不成?明日即颁皇召,广纳贤才,凡有贤有能者,朕,重赏。”
招贤榜张贴在四大城门,吸聚了不少人围观。顾轻烟在街边的茶楼坐定,素衫低调,捧着茶杯轻轻啜饮,目光掠过城下拥挤的人群,呼气吹拂水面飘浮的茶叶,眸中流光转换。
“秦公子。”
抬眸,于焕临桌而立,布巾缀发,摺扇轻合。
起身拱手,复引入座中,“于焕兄。”
“让秦公子久等了。”
“无妨。”
“不知秦公子此次约在下来,是为何事?”
将眸挑向城门,“于焕兄想必已有所耳闻了吧?”
于焕顺她的视线看去,笑道:“此等大事,岂有不知之理。”
顾轻烟漫不经心的问:“不知于焕兄高见?”
于焕摇头,折扇一开,“非在下狂妄,如今这朝廷,在下,不屑。”
他眸中光彩熠熠,直直朝她看来,带着些许期盼。
指尖滑过杯身,顾轻烟挑眉,“我以为于焕兄心怀民生才是,还是说,在下会错了意?”
“说是心怀民生也不为过,民是国之根本,国不强****穷,可国之兴亡则系于掌权者手中,一个强国,必有其一套完善的体制,这体制,便看这个国家的掌权者是否有深谋远虑的考量。”
“于焕兄如此自信,想必心中已有计较。”
“不敢,只是,于某已经做好了择枝而栖的准备。”
顾轻烟迎上他的视线,唇边笑意轻拂,窗外渐渐清朗,映着她流光溢彩的双眸,“那么,在下便与你引见一人。”
这茶楼,原就是秦王记在魅紫名下的一处据点,顾轻烟因着秦王的关系,楼里的掌柜小厮对她无不恭敬,见她起身,忙有人上前相引,下了楼,穿过一道长廊,竟是引着往后门去了。
顾轻烟微微一哂,他果然亲自来了。
门外停靠一辆马车,红窗暗辕,墨色的帘子静静垂着,那马也是极安静的立着,偶尔不耐烦,便踢踏几下蹄子。
小厮上前轻敲窗格,里头响起一清凉的男声:“是于焕公子么?”
于焕微微转头,见顾轻烟颔首,便跨前一步,拱手道:“正是在下。”
“于公子学识渊博,久仰了。”
于焕忙再一揖,“不敢。”
“于公子不必拘束,我听说于公子是苍县人?”
“是。”
“苍县离凉州不远,于公子对凉州熟么?”
顾轻烟掀眸往车内淡淡瞟去一眼,凝眉。
“家母便是凉州人氏。”
车内似乎微不可闻的轻笑了声,道:“那么于公子对凉州,可有何看法么?”
于焕一怔,随即了然,车内的人定是要试一试他,拂袖一揖,“凉州位处偏远,南临斜风谷,北近乔山,西面是沼泽地,唯东一条入口,山高水长,适合养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