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一下,秦王第二日便离京而去,浩浩荡荡携家带口,仿若举家离迁一般。
林嫣扶着丫鬟的手步上马车,靠着软垫坐好,一侧的车窗束着帘子,不经意往外瞟了一眼,秦王一袭青衣长袍,正携了一披着浅色风披的女子出来。
那女子罩着风帽,螓首微垂,不甚娇羞的模样,看这身段,应是顾轻烟无疑了。
说到底,嫁入王府不过几日光景,她俩还没来得及正式见上一面,不知除去男装,顾轻烟是怎样的倾城绝色,可惜这脸大半隐在风帽之下,只隐约见得一方纤巧的下巴与淡淡晕红的唇角。
“夫人。”丫鬟放下帘子阻去了她的视线,“外头风大,莫吹着了。”
这丫鬟是秦王指派给她的,年纪不大,却甚懂察颜观色,方才定然是未免她心中不痛快,才将帘子放下。
这般体贴。
秦王甚宠顾家女儿,加之顾家老爷官拜丞相,府中上下自然不敢怠慢,她如今身无半点可仗之势,却也无人敢对她无礼。
想来是秦王早有吩咐。
这般想着,又一转念,如今远离京都,却正好给了她机会,顾家再权势滔天,已是鞭长莫及。
婷妃坐在榻上,抱着小皇子在怀中逗弄,轻柔的嘴角满是笑意。长信自屏风外转进来,手中托着碗热羹,轻放在桌几上,伸手接了小皇子过来,轻轻拍抚。
婷妃眼底含笑,“长信抱孩子的手法很是娴熟的样子,看着舒服。”
长信微微一愣,低头去看怀中睁着双眼憨笑的人儿,平静地道:“他是皇子,怎敢随意对待?”
婷妃端了几上的热羹,轻轻调了几勺,漫不经心的问:“我爹今日可曾进宫了?”
“一下朝便往宫中来了。”
皇上与丞相商议国事,这本无可厚非,政权一事,她也插不上手。
“皇上近日都宿在哪个宫里?”
“皇上近日未召幸任何妃嫔。”
舀了一匙羹汤送进嘴里,拾起丝帕往唇边轻拭而过,“新抬了位份的那位昭仪呢?怎么样了?”
“昨日夜里要闯上清苑,被皇上训斥了,现下还在寝宫闭门思过。”
“蠢货。”婷妃幽幽吐出两个字,放下羹碗推至一边,“自从爹爹这段时间****入宫以来,皇上便再未召幸任何人,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长信沉吟,“最近宫里有些传言……”
“什么?”
“宫中传言,秦王妃被人调了包。”
腾地起身,“你是说,烟儿?”
点点头,“宫中传的很隐秘,似乎是有人刻意放出的消息。”
顾轻烟突然不知所踪,只怕与顾丞相脱不了干系。
叹口气,婷妃缓缓坐了下来,细长的眉深锁,“爹爹怎的如此大胆?”
“或许,”长信淡淡的眸子幽幽一扫,“只是谣言。”
若真是谣言,长信定然不会将之说予她听的。敛眸,“你希望我救她。”
长信静静地站着,“宫里到处都寻遍了,只除了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
婷妃支手撑额,半瞌着眼,“若真在那里,我也无能为力。”
夜深人静,冬寒料峭,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间杂某个模模糊糊的尖细嗓音,不过片刻,脚步匆匆,一人佝着身子行到门前,抬手轻叩:“老爷,老爷?”
门内沉沉应了一声,“何事?”
“宫里来了人,皇上急召您进宫,现下就等在门口呢。”
屋内亮起烛光,门被拉开,一人披衣而出,许是刚睡下,发髻还未解,双手拢紧外袍襟边,将一条藏青色的腰带端端正正扎了。
进得前厅,一托着拂尘的蓝衣宫人忙忙的上前,“王御医,皇上急召,请快些跟咱家进宫。”
王翌率先步出门去,那门外早有马车等候,看样子的确事出紧急,不禁问道:“可是龙体有恙?”
那宫人明显受令,只道:“王御医去了便知晓了。”却是不肯透露半分。
进了宫,没有往上清苑去,反而领着他往内苑走,微微蹙眉,看这方向,竟是去烟波湖之路。不过半柱香时间,已至烟波湖岸,那里水声轻泠,仔细一看,湖面泊着一叶狭长的轻舟,那宫人回头冲他一引,“王御医请快些上船吧,皇上已候多时。”
夜晚的烟波湖烟雾更甚,这摆渡之人许是驾轻就熟,一盏轻悠悠的小灯悬于船头,也不过刚好勾勒出那撑篙之人略显瘦小的身形。
王翌眯眼,这分明是个女子。
若是皇上病重,必然不会如此麻烦,看此情形,那人必然是生命垂危,却不知这湖中心,到底有谁呢?
浓雾渐淡,有水击石岸的轻微声响,抬头一望,那岸上蜿蜿蜒蜒行来一队灯火,片刻已到近前。
王翌跳上石岸,才看清是一列挑着宫灯的宫人,将他迎进一扇宫门之后,便都悄无声息地退走。
廊檐下的宫灯相隔很远,却仍然衬得这座宫殿柔亮无比,今晚无月,这银色的光晕看去竟比月色还要旖旎。
眸色深深,这宫殿莫不是用白玉砌就?
“王御医。”王翌循声望去,不甚明亮的烛光下明明灭灭走出一人,一步一步自那光晕中踏出来,鲜亮的明黄锦袍,金冠束发,脸色微沉。
明明只得几步之遥,殿内与殿外,便似生生隔了一道难以攀越的高墙。
他在墙头,深深将他睥睨。
撩袍一跪,“叩见皇上。”
杨天瀚虚手一扶,“王御医不必多礼,救人要紧。”
他沉着起身,跟着他往殿内走去。
殿内倒是灯火通明,映照着里头的大气奢华,所有物什皆为白玉雕琢而成,随便一样,哪怕仅是稍稍打磨成最普通的式样,如此剔透的成色,就足以艳惊天下。
更别说这偌大的精致如此的一座宫殿了。
玉石冰凉,走在里头反而觉得温润舒畅,无一丝窒闷之感,心思转向殿外常年轻烟缭绕的湖水,或许,那便是原因所在。
往年盛暑,皇上必来此避暑,却原来是这般鬼斧神工的造化所在。
波澜不惊的心不由生出一丝好奇,能让他如此大费周张,这殿内之人必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