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美女公司的男公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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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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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山比何小树大三级,现在读五年级,何二田读四年级,何三林读三年级,今天下这么大的雨,还去不去学校呢?何小树也拿不定主意,他转头去看老爹何老地的脸色。何老地一磕桌子,说:“去,就是下尖刀你们都得去!四个人一天的学费加起来够一家人开两天伙食了,不去太浪费了!”

何母死得早,何老地在家里一言顶得千金重。何家四个儿子只得穿雨衣的穿雨衣,带雨伞的带雨伞,顶着风、冒着雨往学校走去。如果到学校只是一段平路,四个人也不会犹豫了,问题是布达村孤零零地立在大山之中,从古到今,通向外面的路只有一条,是完全由人工在山岩上凿出来的,狭窄不说,还非常难走。一到雨天,山上的黄泥全都顺着雨水流在路上,又滑又沾脚,一不留神掉就可能掉到悬崖下面去。四个人紧紧贴着山壁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过了这段路,来到雷水河的木桥边上。木桥很单薄,摇摇晃晃的,木板沾了雨,上面还有些青苔,很是滑脚。四人一步一颤地走着。

好在桥并不算太长,四人到了对岸,都长松了一口气,从现在开始,他们就上了乡里的机耕路,也就是说,再没什么危险了。好不容易到了学校一看,四人都傻眼了,学校一个人都没有。再看墙上贴着的告示,原来因为雨太大了,考虑到学生们的安全,学校决定放假。四兄弟面面相觑,何小树问道:“大哥二哥三哥,我们怎么办?”

何大山说:“还能怎么办,回去呗。”

雨水越下越大,四人虽然有雨具,但早就已经是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干的了。他们试探着往外走了几步,又缩了回来。这天像是破了个大洞一般,从一开始就没消停过。四人干脆坐在了地上等雨小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何大山突然用肘捅了捅两边的兄弟,说:“快看,那有个人。”果然,前面有个人正带着伞低着头往这边走来。雨太大,看不清这人是谁。一阵风吹来,那人的伞被刮歪了,他正了正位置,一眼看到何家四兄弟,加紧脚步跑了过来。等到近了,四人这才看到原来是何小树的班主任周老师。周老师二十多岁,是城里人,去年自愿调到乡里来教书,孩子们都都喜欢他。周老师看到他们,吃惊地问道:“这么大的雨你们怎么还来?不知道今天停课吗?”

四兄弟互相看了看,何大山怯怯地问道:“周老师,现在几点了?”

周老师看了看表,说:“现在都下午四点多钟了。天啦,你们不会是上午就来了吧,现在还没吃中饭吧?”

四人点了点头。周老师抬头看了看天,说:“现在也别谈吃了,我赶紧把你们送回家。这下雨天,黑得快。”

一路上,周老师说刚才自己批作业的时候才发现钢笔落在学校里了,这才回来取,也幸好这样,要不你们四兄弟得在学校的走廊上过一晚了。到了那座木桥边,河水已经淹过了桥面,周老师上前试了试,说:“这桥不太牢靠,我带你们一个一个地过。”先是何大山,然后何二地,然后何三林,最后到了何小树。周老师一手牵着他,一手撑着伞,不停地叫着“小心”。桥面上的水已经淹过何小树的小腿了,他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稳住身子。好在周老师也在不停地拉着他。还有几步就到对岸了,突然之间,一阵狂风刮过来,周小树带的油布伞又大又笨,被风一吹,整个人似乎都要飞起来一样。周老师急忙叫道:“把伞扔了!”

何小树也想扔,但又不敢,家里就这把伞还算是新的,如果丢了,老爹的巴掌肯定会落在他的脸上。风吹着伞,将他带得脚下打滑,如果不是周老师拉住他,肯定掉进河里了。这时何大山、何二田、何三林突然大叫起来,周老师顺着他们的手指看过去,顿时汗毛都竖了起来――上游一根巨大的木桩顺着水正迅速地飘过来!周老师不再迟疑,抓着何小树的那只手猛一使力,将他推上了岸。几乎是同时,那根大木桩砸在了桥上,眨眼间,木桥和桥上的周老师都不见了……第二天,人们在下游十几里的地方找到了周老师。

暴怒的何老地“啪啪啪啪”几个巴掌把四兄弟打倒在地,“哇”一声嚎了起来。他知道周老师对于小学来说意味着什么,这穷山沟里的学校,好不容易有个城里娃自愿进山来当老师,却叫这四个崽子给害了。何老地“扑通”一声跪在周老师的面前,举起右手,一字一句地说:“周老师,我何老地在这里向你发誓,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在雷水河上造一座结结实实的石头桥!就算我死了,还有这四个崽子!”他回过头来,冲着吓得直哆嗦的四个兄弟吼道:“跪下,把我刚才说的那话都说一次!”

四兄弟依言说了。何老地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自己的小手指上,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众人表情复杂,何老地这是下了血誓。按这里的风俗,血誓决不能轻易发,一旦发了,最后做不到,这个人一辈子的名声也就毁了。可是,凭他一个人,能在这十几米宽的河上建一座石桥吗?

二 造桥造桥

何大山读到初中毕业的时候,何老地丢给了他一把锄头,指着山上对他说:“去那里刨食吧。”何大山从此就开山养家了。何二田读书不行,到了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就被学校赶出来了,他就在城里混,混着混着,竟混出了个人样,还开了个公司。何三林初中毕业后,看到家里生活困难,主动提出去当兵。这一当就当了十年,复原回来后,他参加了村主任竞选,成了布达村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村长。何小树呢,他在家最小,等他初中毕业的时候,家里的负担轻了,何老地就让他继续读书。读完高中读大学,本来是有机会留在外面的,但他自愿回到乡小学当了老师。

何老地一人拉扯大四个孩子不容易,五十来岁的人看着就跟六七十差不多了。这年二月的一天,新年刚过去一个月,日子开始回复平静,何老地突然下令让四个儿子都回家一趟。

何大山结婚后一直就跟着何老地住,最是方便,何三林也在村子里,何小树住在学校里,一个通知就回来了,就是何二田,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人影,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在忙着什么。

何老地翻箱倒柜找出一个电话号码,走了几里山路才找到一个公用电话,给何二田打了电话。何二田一听是爹的声音,赶紧问有啥事。

“你现在在做什么?赶紧回来一趟吧!”

“爹,我这边正忙着呢。一批货发出去了收不到钱,急死我了!有什么事缓缓再说行吗?”何老地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你必须马上回来!”何二田拖着哭腔说:“爹啊,你老人家到底有什么事啊,我真的走不开!”

“来不来随你。”何老地说完就挂了电话。这么多年来,何老地在四个儿子心中都保持着绝对的权威,看着吧,何二田不敢不回来的。

果然,当天夜里,何二田就一脚高一脚底地摸黑回来了。到了家后,几人一看,他一身名牌西装透湿了。问了才知道,他多年没走过山里的夜路,很是不习惯,刚才走到雷山河的木桥上时,被上面的青苔滑了一跤,跌到了河里。好在现在不是汛期,河水很浅,这才没什么事。何大山、何三林、何小树都笑了起来,说:“活该,谁让你忘记了生你养你的地方,这是老天在惩罚你。”

这时,何老地猛地一拍桌子,吼道:“笑笑笑,笑个屁!”

何家四个儿子早就习惯了老爹拍桌子,老爹一拍桌子,肯定是要告诉他们一件重要的事。何老地说:“如果今天老二回家时遇到了洪水,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何老地举起自己的左手,示意他们看自己的小指头,十五年前他把那根指头砸了,如今歪歪扭扭的像盆景的树根一样。四人顿时跳了起来,老爹要造桥了?不等他们问,何老地说:“你们忘记了周老师?你们也忘记跟着我说的那个誓言了吗?我没忘!十五年来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造桥、造桥,因为你们那时都没有能力,所以我一直没说。现在,是完成这个血誓的时候了。你们都说说,有什么意见没?”

何二田第一个叫了起来:“爹,你大老远的叫来就为了这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忙?为了追债,连着两天两夜没睡去堵债主,你打电话给我,我还以为是多大个事呢,害我又连夜赶回来……”

话没说完,何老地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说:“这么说你不愿意一起造桥?”

“爹,你现实点好不好?造个石桥最少十几二十万,钱从哪来?”

何大山也结结巴巴地说:“爹,老二说得有道理,造桥的钱从哪来?我……一年也弄不了几个钱呢。”

何老地轻蔑地看了看他,说:“少扯淡,你一年收入多少全在我脑子里。”

何大山的脸顿时就红了,说实话,山里这些年不比过去,过去那满山的山珍没地方卖,如今自家山场上种的直接交给何二田在城里开的商店就行了,老婆又是善于理财之人,要说没积蓄,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家老爹。还是何三林想得问题比较深刻,他说:“爹,造个桥是好事,但是要想想值不值得。雷水河的桥除了咱们村的人,别人能走到这来吗?咱全村百来号人,还有一半以上都在外面打工,花十几二十万造个没人走的桥划不来啊!再说了,现在的木桥不也挺好,只要不发大水,照样过人。”

何老地指着他恨恨地说:“老二这么说我不怪他,他没觉悟,可是你,当了这么多年兵,现在又是村主任了,你当这个官不为老百姓想,你当什么官!咱村百来号人怎么了?百来号人就不是人了?就那个小木桥顶什么事?你知道这十五年来那桥毁过几次?我告诉你,十五次!每年都毁一次,你是不是非得让河水再吞掉一个人你才甘心?”

何三林被训得哑口无言,但心里还是不服气的。他并不赞成建桥,里面深层次的原因不好对老爹讲。每年讯期的山洪将木桥毁掉后,他就可以借此去乡里或者县里要钱来修理,修桥的花费往往比批下来的钱要少,这样多余出来的钱还可以为村里做一些事。当然,他并不是不想将桥造坚固一些,只是一来批下来钱只够造木桥,二来雷水河的上游是片森林,山洪一来,很容易就将树木卷起来,然后顺势下流,再好的木桥也经不起冲撞。与其这样,不如省下一些钱花在刀刃上。

何老地见这么三个儿子不赞成,就问何小树的意思。何小树说:“我支持爹的想法。当年周老师是为了救我才死的,这些年我一直没忘记他被水卷走的那一刻。”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存折,交给何老地,说:“从上大学时我就开始存钱了,为的就是今天。”

何老地鼻子一酸,拿过存折,使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小子!”

三 汛期提前了

何老地去睡觉了,哥儿四个像小时候一样挤在一张床上睡。但谁也睡不着,三个哥哥一起埋怨何小树:“老四,我们家就你一个读书人,你怎么也这么糊涂?”何小树沉默了片刻后,说:“当年周老师是救我而死的,当时我就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做个像他那样的老师,还要造座桥让我们的后代安全地上学、放学。大哥,三哥,你们的孩子现在还小,但总有一天会长大的,会上学,也会走我们的老路,走雷水河,你们忍心吗?”

何大山和何三林不说话了。何二田说:“那我呢?我现在还没结婚,再说了,就算结了婚我以后肯定不会在这儿过,我凭什么要出钱造桥?”

“因为你是何家的老二。”何小树说完这话便不再作声了。四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各自想着心事。

天亮后,何老地正在门口刷牙,何大山和何三林过来,各自拿了本存折给他。何老地咬着牙刷看了看,吐出一口白沫,喊道:“老二,你的呢?”何二田从屋子里跑出来,说:“爹,我被人骗了,要不回货款我公司就要倒闭了,真没有钱!”何老地便不再理会他,叫着其它的三个儿子说:“咱们回屋去商量一下。”

按何老地的想法,造桥的钱要一家人出肯定拿不出来,所以他建议何三林去乡里要一点,能要多少算多少,除了材料什么等必须花钱的地方,人工方面呢,有他和何大山还有何三林在。何小树是老师,工作忙,不将他考虑在内。人虽然少了点,但要只父子齐心,其利断金。三人不停地点着头,又问了些细节上的事,何老地显然早就盘算过了,一一进行解答。何二田人虽然在这,但何老地根本不理会他,他感觉像是个外人一般,于是一跺脚走了。何小树准备叫住他,何老地拦住说:“让他走,就当我没生过这儿子!”

何家要造桥了,这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村民们都纷纷涌进何家大院,探问事实。何三林以村主任的身份向大家宣布,这事是真的。不管能不能去乡里要到钱,何家都要把桥造出来,让子孙后代上学再也不用走那座提心吊胆的木桥。而且,他决不搞摊派,谁愿意捐钱,将来桥造成了,功德碑上有他的名字,要不愿捐的,他也决不会收过桥费!

毕竟明事理的人多,当下就有人表示要捐钱。这时从人群里挤进来一个老汉,说:“我愿意分文不收,负责监造这桥!”众人一看,都鼓起掌来,原来这老汉不是普通人,是乡里最有名气的造桥师高老汉。高老汉过去造桥无数,只是这些年的桥梁施工都由专业的工程师负责监造,他再无用武之地。今天听说何家要造桥,立马赶了过来毛遂自荐了。

这真是磕睡遇到了枕头,何老地乐得合不拢嘴,当即就同意了。

高老汉经过实地考察,将桥址选在了木桥上游三十米处,这里的河岸相对来说狭一点,地形就像人的腰一样,就算山洪暴发,“腰”两侧凹下去的部分也能缓解一部分的冲击力。何老地不懂地形,但认为高老汉说的很有道理,便在此处打起了鞭炮开工。

何三林没去乡里要来钱,布达村实在太小,乡里领导认为不值得为这么个小村造一座石桥。为了节省资金,何老地并没有请帮工,他和两个儿子先在上游建坝挡水,然后在桥址处搭桥墩,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请人来帮。

三个多月后,四根桥墩建成了,只要加再把劲,应该可以在讯期到来之前造好。何老地一算钱,比预计的还要少点,也就是说,桥造好后,还能多点钱下来。到时就用这些钱多买点鞭炮,还可以再请村民们吃一顿饭。

三个月下来,三人都瘦了一个圈。何大山和何三林一开始本来是不赞成造桥的,但何小树的那番话点醒了他们,桥不造好,他们的子孙后代就要在危险的木桥上来回,与其这样,不如一次性解决,免除后患。一开始他们是被动地造桥,现在桥快造好了,干起来格外起劲,很难说这里面是什么心理,有可能是一种成就感,有可能是过于疲倦,急于想将桥造好,然后好好地休息一下。

这天,何家父子三人正在桥墩边搭脚手架。不远处,何小树走了过来,到了后,他也加入了进来。何老地问道:“老四,今天怎么这么早?”

“爹,今天星期五啊,放学早,我就过来了。”何小树看了看工程,说:“爹,桥造好后,你准备给它起个什么名字?”

何老地一愣,说:“这个我还真没想过,你们说呢?”何大山说:“这还想啥,是咱何家造的,当然就叫何家桥。”

何老地摇摇头说:“不好,要没乡亲们帮忙,咱这桥也造不出来,起这名字显得没良心。老三,你说。”

何三林想了想,说:“要不就叫雷水桥,或者叫布达桥。”

何老地摸着下巴思忖道:“好像太过平常了,没什么纪念意义。老四,你文化最高,你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