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彼岸女子
既然如此，二人也不再多说话，就这样再奈何桥上斗起来，刚才玉猫出手救我，那些鬼卒已不敢在轻易动手，我与砚坐在奈何桥边急迫得听着刀兵之声，他们二人的功夫相当，斗了许久也未见停下来，我紧张的握着砚的手，希望这一场斗争找点结束，又希望永不结束，因为结束，便意味着一个人要受伤，而我不想他们任何一个人受伤！
黄泉的水奔腾激荡着！
黄泉是死水，千年万年不流动，而今被他们气劲所引，也叫口啸着，似乎要吞没奈何桥，吞没这周围的所有人，以及这满地腐尸上盛开的彼岸花！
那花娇艳的，鲜美的，像是离别时的血泪，在风中招展着身姿烈艳，却也落落的起舞，花蕊向着奈何桥，似女子焦切的眼，寂哑无声的歌唱着，而那晶莹剔透的花瓣似在苦苦等候着什么？期盼着什么？呼唤着什么？
彼岸花是最有灵性的花，却也是最伤情的话，她的前生，必也是一个至情至性，却为情所伤的女子吧？所以千万年来，依然执着得等候在奈何桥上？
朦胧中，我似乎听到了一个女子幽幽咽咽的低泣，“你说过，要相相携百年，你说过，那个若是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而我在此等了几生几世，荼蘼花都开尽了，可你，为何却还不来？……”
是谁？是谁在低泣？
那声音，如纤指直叩动我的心弦，可她是谁？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奈何桥下，荼蘼花开。幽幽咽咽，为谁执着？为谁留念？为谁守得一度春秋，却剩一缕清魂归黄泉？
我黯然神伤，却在此时，一道凌厉的光芒划过，刺得我眼一阵生痛，从那幽幽咽咽的声音中醒过来！那花，带着惑人心志的力量！
冥阴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一道光芒如闪电飞渡！如雷霆万钧！如泰山压顶而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黄泉水汹涌着，压抑着，暴发着，怒吼着，似在冲天而起，掀起着一切！
这样斗下去不行，要阻止他们，然后我刚开口，一阵腐臭的味道猛呛进嘴里，似乎溺水一般，几乎令我窒息！
不行！我要阻止他们！
我摸索着起身，正欲走，砚急切的抓住了我的手，“砚，我会没事的。”我回他一个安心的笑，拿开他的手，他们几次欲起身阻止，无奈重伤之下身体无力，踉跄跌在彼岸花丛中！
我回眸看了看他，朦胧的印象中，我似乎看到他一袭黑衣湮灭在彼岸花中，而那彼岸花招摇着，舞动着，欣长的花颈似乎一条条青色的蛇盘旋交错，妖娆纤细的花蕊如蚊子的长嘴，随时准备着将其刺入人的肌肤，大啖血肉！
魔已被着最重的杀意引得蠢蠢欲动！
“住手！不要再打了！”我努力的叫喊着，然而激斗中的二人并没有听见，我只得摸索着再度靠近，慢慢得爬上奈何桥。
“别打了！住手……”一声雷霆炸得我头痛欲裂，继而轰隆隆声音排山倒海传来，冲天巨浪兜着扑来，如魔张着血盆大口要将我一口吞下！
“小心！”一股掌风从背后袭来，却在落到我身上的时候被挡住！一声闷哼，是谁受伤了？笔还是褚凌玉？又是一掌击来，层层推进，一波连一波，竟将那浪涛生生逼回，然而浪涛之后奈何桥再也经不起如此折腾随着潮水分崩离析！
“啊！”我脚下落空，身子如风中的风筝，向腐蚀的黄泉落去！
“墨！”笔惊呼明显得底气不足，是他受伤了！我却只能对着他们的方向悲苦的笑！马上，我也要化成劫灰，湮灭在红尘中吧，黄泉，至毒之水，便算是大罗金仙落在其中，都会被腐蚀吞没，尸骨无存！
便在我绝望万分之时，一只手拿住了我的手！
那掌心是冰凉的，焦急的，执着坚定的拉着我的手！他再一次回到我身边，在千钧一发之际回到我身边！
我仰着盲了的双目看向阴暗的天空，似乎看到断裂的桥梁上，笔一手抓着我的手，一手抓着残裂的桥梁，青衣被血浸染成更加浓黑的一片，血与汗从他白皙的脸上落下，滴在我的脸上，腥腥的，却也甜甜的！
而背后，无边无际的彼岸花在黄泉水的冲击下放肆的生长，妖冶的花颈如条条青蛇，缠绕盘旋，血红的花瓣，如蛇的信，带着贪婪恶毒的诱惑！如魔的眼，带着吞噬一切的凶残妒忌的欲望！
那是开在黄泉路上的花，以腐尸为肥，吸食品着人的血肉方能长出如此烈烈决决的色彩！
黄泉水在奔腾着，怒吼着，似要再度冲天而起，将我卷入其中，我被砚拉着一只手，悬在半空中，破旧的桥梁不堪重负，咯吱作响，我便在空中摇摇摆摆，撕裂的白衣在风中烈烈作响！
“糟糕，黄泉水逆流，恶灵返世，天下必将大乱！”玉猫的惊呼声穿破黄泉激浪而来，而此刻冥界果已大乱，恶灵门见门户大开争先恐后的随黄泉水流出，那是通向阳界之路！
又是咔嚓一声，在如此冲激之下奈何桥似乎又要断裂，我不能连累笔！我宁愿一个人灰飞烟灭，也不要他陪我一起死！我毅然的松开手！
我感觉到笔惊愕压抑的低呼，抓着我的那双手更紧了，灼热的目光比那石灰更刺痛了我的眼！我愕然的看着他，越来越不明白他的心，杀我的是他，救我的是他，推开我的是他，抓住我的还是他？这个清孤的男子啊，到底那一样才是你的真心？
可能在这个时候抓住我的手，无论之前你对我做过什么，我都不会再在意，可是，这次我却再也不能牵你的手了！
“……”能不能为我笑一下？我想对他说，可是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此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看到他的笑脸。可在临别之际，你能笑一下吗？虽然我已看不见！
我松开了他的手，身子一点点的下落，然后我听见了他压抑不住的痛呼！
生死之际，我只能如何抉择，笔我弄不懂你的心事，也不想再继续琢磨下去，我知道自己永远配不上你，能在最后的关头得到你的眷顾已是我此生的幸事了。虽然曾恨过你，怨过你，但无论如何，还请你快乐！
泪从他的脸上一滴一滴的落到我的脸上，带着蚀骨的温柔，我想，黄泉水也不如它蚀骨吧！
真的蚀骨了，我毅然的松开了手，那一刻，我听见了他哽咽在喉的，沉闷压抑的痛哭！我笑了，是满足的笑。
然后我想起了砚，那个一直默默守候在我身边的砚。我知道，他是爱我的，虽然平日里如此冷漠淡然，他的爱也如砚台一般，深沉端厚。我知道，我也该爱他，报他数百怀抱之恩，可是我爱不起！砚此生没能为你做些什么一直是我的遗憾，若有来生，做牛做马，必然报达你的恩情！
砚，我走之后，请你忘了我吧！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之人，所以不希望你怀念，因为怀念是个太过痛苦的过程，我不想要你痛苦，一定也不想！砚……
砚，我知道，让你看到我死去对你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可是，我更不能让笔和我一起死！
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一直下沉，下沉。
一滴一滴的雨打在我的脸上，不知是笔的泪，还是我自己的泪。漆黑的空中，似有漫天的彼岸花辗转，飞舞，飘零……
这才是真正的彼岸花吧！黄泉路上惟一的风景，迎接灵魂的花朵，充满灵异之气，能唤醒前生的记忆，却也是最伤情的花朵。
一花，开到荼蘼花事了，乃长叶子。虽修得同根，终其一生，花与叶永无缘相见！
我与笔便是如此吗？
而在下落之时，我突然想起文曲星君，他的泪，也是那么千年万年的流在我的身上，所以，我才有了性命。而星君，我终不能再见你最后一面。
予泪之恩来生再报！
就在我等待湮灭之时。一只手突然将我揽在怀中，“墨！”虚弱低沉的呼唤。笔？我惊愕的张开迷茫的眼。“你为什么要下来？你不要命了么？”心似乎打翻了五味瓶，他能舍身救我高兴之极，可却不要他陪我死啊！
他只是将我抱的更紧一声不吭的任我埋怨！刚才被玉猫那一掌击中他伤的十分严重，开口已成困难，却还追随着来救我。——埋怨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我只是用模糊的泪眼看着他不清楚的面容。一向从容的脸庞满是疲倦，修长的眉也蹙起来了，挺直的背因负受而弯曲，薄唇紧抿着，青衣满是血污……
那个如莲，如竹的男子因为我变得如此狼狈不堪，要我如何不感动啊？
恶灵的叫嚣声还在继续，黄泉水仍在奔腾着，激怒着。我在他怀中，似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小舟，绝望却温馨幸福着。如何还能怪他？
我松开捶打他的手，轻轻的抱住他的腰。“谢谢你。”还有，我爱你！
下降之势停住了，“我们会一起上去的！”他说，狂风吹动他的长发在我颊边扰乱，我这才想起来他的头发是可长可短的！希望之火一下在心头燃起，然后感觉逆着风流而上！落在的奈何桥上。“笔，砚！”我们三人抱在一起都是劫后余生的感动与心悸！
“你们三人还在傻愣着干吗？还不快来帮忙！”一向慵懒从容的玉猫声音中也充满了暴噪与恐惧，这么多的恶灵如果真的回到了阳界那天下岂不大乱了！
“我们怎么办？”我担心的问，此事因我而起，若天下真因此乱了，那我罪孽岂不是大了？
“如今只有封印黄泉入口方能解此厄！”笔毕竟多活了几千年，很快就想出了办法。左手扶着砚，右手拉着我向玉猫奔去。
“快帮我挡住它们！”玉猫吼着，笔却不理会他，“你会不会画符？”
“画什么符？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画什么符？”他如此紧张更让我明白此次事关重大。
“惟今只有封印之咒才能镇住这些恶灵，你记往咒语了！”笔说着将一窜咒语传入他耳中，玉猫绝顶聪明很快便明白过来了。
“现身！”然后砚显出了真体，我记得是一个梅花砚台，雕刻着梅干盘曲嶙峋，根骨遒劲，而砚体温润如玉，扣之无声，缩墨不腐。
我化身成墨落在他温暖的怀中，继而笔的真身倒映在我的表面上，我似乎能看见了，玉猫右手持笔，左手手砚，右手持笔立在风口浪尖，衣带当风，广袖飞扬，自许已极，伟岸已极，那风神如玉的身姿态，如普照万物的太阳般，亘古耀眼，令人心折不已！
他执笔而立，蘸墨掭拭，我随着他的蘸动附在笔身上，然后随着他的手势从笔端流出。
从未感觉到如此畅快，像是一场舞，不必竟尽生平，却如此华灿，如此心动，如此光芒万丈！我突然感觉能与他一舞是我毕生的荣幸！
我任他左右着我的身姿，在这风口浪尖，在这幽冥黄泉，共他一舞，然后倾四人念力封住黄泉水道！
终于，那涌动汹涌的水道被封住了。喧嚣声，惊呼声，浪涛声一刹停止，而因中黄泉恶灵之毒而放肆生长，凶残无比的彼岸花在那一刻萎靡，萎靡，蓦地如火光燃起来！
恶灵被封印，那中些中恶灵怨气之毒的彼岸花已被他们吸尽所有的灵气，恶灵被封后，它们只有燃尽生平，消除所有的罪恶！
漫天荼蘼中，一个烈艳曼妙的女子烈烈而舞，一袭红装，是岁月剥蚀后的绝望。她纵袖而舞，三尺水袖如朝霞暮云，归影烈艳。
她一回眸，那张脸印在砚台上时，我的心深深的震憾了，那是一张细白如瓷的脸，秀美的眉，樱红的唇，媚眼如丝，一顾一盼都带着引诱惑人心的力量。
她是——彼岸女？
彼岸花之神，彼岸女，长年在黄泉之侧待奉彼岸花，是一个灵异多情的女子，却也注定了一世的伤情！
可此九幽之舞，却是为谁而舞？
风中隐隐传来她幽幽的歌声，似一曲，谱尽前生，约定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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