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力一进屋，孙爱灵便冲过来为他摆上一双拖鞋。
“爸，一会儿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儿。”
“好啊。“孙德力边脱鞋边回答。
饭后，孙德力拽过儿子，满眼爱意的眼神：“说吧？什么大事儿使我儿子如此郑重的态度？”
“爸，王闯挨打你知道吗？”孙爱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孙德力。
孙德力微微一怔，莞尔笑道：“是不是你姐姐跟你说的？那小子，不收拾他，他都敢坐我头上下蛋了。”
“真是你找的人？”孙爱灵吃了一惊，瞪向孙德力的眼神说不出什么内涵。
孙德力温和的目光扫过儿子惊诧的脸孔。语重心长地说：“儿子，有的人，你可以跟他讲理，因为能讲通。但有的人，你没有必要跟他讲理，因为，他会认为你讲理的态度是一种示弱的表现。弱肉强食，就是这个道理。”
孙德力拍了拍孙爱灵的肩膀笑呵呵道：“生活才是一本大书，想打一个高分，也不太容易啊。”
孙爱灵低下头，仿佛在思忖着孙德力的话。他想起了王亮。
“爸，那王亮，也是你找的人吗？”
孙德力似是而非的盯着儿子看：“你说呢？”
看着爸爸这种志得意满的神情，孙爱灵明白了。
“是你找人打的，对吧？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呢？先前我问你，你说不是啊。”孙爱灵徒然升起一股被欺骗的委屈与不解。
孙德力依然笑呵呵的：“儿子，生老爸的气了？你也不想想，你是我的心肝宝贝，你受欺负了，我怎么能无动于衷？”
“好了好了。”孙德力做投降状：“我保证，以后有什么事儿提前告诉你一声，好吧？”
“这是你说的？爸爸说话一定要算话。”孙爱灵认真的神色望向孙德力。
“好，一定算话。”孙德力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孙玉盈的房间传来布娃娃被摔到地板上的声响。
在门口窥听的她，把孙德力的话听得一字不漏。孙德力似乎也无异于隐瞒她。
此时听见孙玉盈在发火，立刻起身来到她的房门口，厉声苛责道：“还有你，以后彻底跟他断绝关系。否则，那小子出什么事儿，我可管不了。”
孙玉盈在房间里呼呼地喘着闷气，孙爱灵却听得心惊肉跳。
爸爸已经承认了收拾王亮和王闯的事儿，刚刚他狠辣的语气，让孙爱灵忽然想起那半张纸上的内容。
他话里威胁的成分太明显了，难道爸爸－－？
孙爱灵不由失控出声：“爸，你要干什么？你千万不能杀人啊！”
孙德力回过头，望着儿子真切的担忧、焦灼的警示。仿佛忽然看见了灵燕的影子。儿子的眼神，活生生灵燕的神魂。
她也曾不止一次的像这样望着他，眼神里苦心巴力的规劝不是源自于她对他不可救药的爱情吗？她这样的望着他，眼里写满迷惑、痛苦、不解与心碎。
他让她心碎，他唯一不愿意的就是她心碎，他却偏偏让她心碎、让她带着满腔的幽怨魂归黄土。
儿子的眼光仿佛隐含着灵燕的灵魂，四目相对，他看到的，是母子两人对他浪子回头的苦苦呼唤。
孙德力咧开嘴角，笑意由内而外的扩散着，他返回孙爱灵身边，搂着他的肩膀坐到沙发上笑道：“放心，爸爸不是杀人狂。”
他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使劲地闭上眼睛，挤走灵燕悲情的双目，搂着儿子肩膀的那只手，不由加大了力道。
除掉王闯，比踩死一只蚂蚁难不了多少。虽然表面上他和大哥已经金盆洗手。但是暗地里，他们并没有放松警惕。退出江湖，是不可能干净利索的。
在黑道上混了那么多年，得罪的仇家都记不清了。谁知道哪天，突然冒出一只、数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们俩的头颅？
不说别人，单说，以前的公安局局长－－闽江。
在彦乐航和灵燕的那件案子上，他紧追自己不放，恨得大哥几欲要做掉他，终归考虑到他在本市不小的声望值，才没有动他。
但孙德力敢肯定，他到现在还在窥觑自己。
能不杀人则不杀。孙德力用力拍了儿子一下，仿佛下了最后的决心：“为了你，爸爸也不能杀人啊。”
“嗯。我相信爸爸不是那样的人。”孙爱灵抿起嘴角，听到孙德力这句声音不大，力度却不小的话，他悬紧的心，轻松了很多。
孙玉盈开学的时候，王闯也基本康复了。
好了伤疤忘了痛，可能是大多数人的通病。
年轻气盛的王闯，总是不由自主地跑去孙玉盈的学校，在她的班级门口晃荡。
当然是在课间十分钟的时候，也自然是翻过栅栏，混在密集的学生中溜进孙玉盈的班级。
也许，他只是想看看孙玉盈，他承认心里放不下她。他们能走在一起，不是单纯的泡妞那么简单。他始终认为，他和孙玉盈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三岁的时候，爸爸就和妈妈离婚，并且又娶了一个没工作的女人。
归妈妈抚养的他是在妈妈对爸爸的骂声里长大的。记得那时候身为职业女性的妈妈经常说：“你爸就是个傻子，放着双职工的家庭不过，非找一个啥也不是的狐狸精。还跟人家生了个孩子。你说？他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在这样絮叨而琐碎的骂声里，生性倔强的王闯对烦琐的妈妈和绝情的爸爸都没有什么好感。
说他爸爸绝情是因为，他总是在对王闯抚养费的问题上和他的妈妈唇枪舌战、斤斤计较。
他俩谈论所有的问题，他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倾听。因为，他们不在乎，他们甚至把王闯当成一个至尊的法官。当着他的面相互指责对方对这唯一的儿子的吝啬与无情。
从五岁开始，王闯就有种强烈的自卑感。跟着他们去法院，顶着成人们向他投射的复杂的目光。低着头，不得不听他们为了该不该多给那十块二十块而喋喋不休、理直气壮地争辩。
王闯站在孙玉盈班级后门处，透过门上方的玻璃向里面张望。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孙玉盈，正在摆弄着手机，那孤独的、与世隔绝的表情。让王闯的心，难受了一下。
记得是今年初春，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个表情。当时她一个人在校园里，像个阳光下的幽魂，目中无物的飘来荡去。
迷迷糊糊的她撞到一个横冲直撞的男生身上，她被撞倒了，男生反而骂她花痴。
孙玉盈倒在地上，仿佛才从梦游中惊醒，她双手捂着被撞的胸部，瞪着那个男生的眼光，显出一股疯狂的执拗。
“臭不要脸的。”她尖声骂了一句。
抬腿要走的男生立刻转身，虎视眈眈地冲过来，指着孙玉盈叫嚣道：“你再骂我一句？你再骂我一句试试？”
看那架势，一触即发似的要扁孙玉盈一顿。
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王闯以为孙玉盈应该害怕了，不敢吱声了。正准备过去英雄救美。
没想到，孙玉盈像一匹腾空而起的骏马，嗖的一下子站直身体，伸长了手臂，反而向那个男生迎面顶过去。
“我就骂你了，姑奶奶骂的就是你。你敢动我一手指头？我让你死。”
孙玉盈的叫喊，凄厉的有些神经质。
她入魔般的眼神，尖锐的底气，倒把那个男生震住了。
王闯从孙玉盈孤注一掷的气势中，找到了令他心动的感觉。
当时直觉告诉他，他再不出手，这女生不杀人也得自杀。
“滚，你他妈是不是男的？是男的就别跟女生计较。你妈没教你怎么尊重广大妇女同胞啊？”王闯瞪着凶恶的大眼珠子，盯得那个男生落荒而逃。
回忆到这里，王闯不觉笑了。
要想泡妞，英雄救美的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一百。